在萧胤的怀里, 蓦嫣出奇的一夜好眠, 不仅没有做半个阴阳怪气的噩梦,就连那难以忍受的寒冷也似乎不知不觉消失了。只不过,这一夜, 他们依旧相安无事,除了接吻和拥抱之外, 没有发生任何需要在叙述时被河蟹被打框框甚至于被举报的事,所以, 早上醒来之后, 蓦嫣看着萧胤从容淡定穿衣的举动,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悲哀。
从没见过美女在怀岿然不动的柳下惠,可他, 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一整晚, 他似乎都是心如止水,坐怀不乱的, 究竟是他的定力太强, 还是她的魅力太弱?
又或者,是她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
再或者,被聂云瀚那个乌鸦嘴说中了,他“那里”莫非真的不行?
可是,她之前也曾目测过, 他那里应该很中用才对呀?!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一整个早上,蓦嫣都恍恍惚惚,神不守舍的, 完全没了前一日见到萧胤时的兴奋难耐,看上去有些恹恹的。
用过早膳之后,毁木嵩带着萧胤和蓦嫣一同去摄政王毁木赞的寝房。据说,向晚枫自视甚高,说了一些“让凌青墨先诊治”之类听似礼让实则不屑的话,萧胤也仅只是一笑而过,全不在意。在听毁木嵩简单讲述了毁木赞的病情和昏睡不醒的症状之后,萧胤推说诊治时不想受人打扰,要求毁木嵩先行回避。许是知道医术非凡的大夫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怪癖,又有向晚枫的怪异言行在先,毁木嵩欣然应允,很放心地转身便出去了。
蓦嫣偷偷看了一眼睡在榻上的毁木赞,只见他脸色蜡黄,要不是胸膛还微微有些起伏,只怕会被当成已经僵硬的死尸。萧胤和向晚枫比试谁能更快医好他,萧胤到底有没有十足的把握?
正当她暗自为萧胤的自负捏把汗的时候,令她纳闷不解的事发生了——
萧胤并没有急着去关心毁木赞昏睡不行的原因,也没有任何望闻问切的诊断举动,甚至于,在毁木嵩离开之后,他压根就没拿正眼看过形容枯槁的毁木赞。似是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桌案前,提笔蘸了点墨,便就龙飞凤舞地写起药方子来。
他的医术有高明到随便开个药方子,就能把个植物人给治得活蹦乱跳的程度吗?!
待得他将药方子一挥而就,蓦嫣还没从极度的惊诧中回过神来。
“把这药方子拿去给毁木嵩。”轻轻搁下手里的狼嚎,萧胤头也没抬,眉目间也是一片冷清,只是语调平淡地吩咐着蓦嫣:“你告诉他,这些药材,一个时辰之内,全都给我备齐全。”
他一边说,一边又有点不放心一般细细地看了一遍药方子上的药材,似是怕有任何遗漏之处。
好一会儿之后,也没见到蓦嫣上前拿药方子,他这才诧异地抬起头,那犀利的眼懒散地一眯,浓眉轻轻扬起:“蓦蓦,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蓦嫣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接过他拟好的药方子,满脸干笑地连连回答:“没什么,没什么。”
拿到药方子,她趁机瞄了一眼,才知萧胤对药材的要求挑剔至极,什么百年的何首乌,千年的红须参,上佳的天山雪莲,极品的灵芝仙草,五十年的雪山老熊胆和东北虎筋骨,其他诸如冬虫夏草,鹿茸燕窝,天然牛黄,沉香阿胶犀牛角之类的药材,也都是非要材质极佳的上品不可。
然而,更令蓦嫣吃惊的,却并不是那药方子上那些难得一见的珍罕药材,而是那看似潦草,可一笔一划却透着刚劲的墨迹。
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分明与她曾翻阅过来的《千秋策》上所留下的批注一毫不差,定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还愣在那里?”萧胤自然不知道蓦嫣此刻心里的所思所想,见蓦嫣捧着药方子发傻,他眯起眼,细细地打量她,黯沉的眸子显得异常明亮,深邃逼人,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她的影子像一片孤舟,在他的眼底摇摆。尔后,他自薄唇中吐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句话,为她的不正常举动下了结论:“你今日,很不对劲。”
“没,我只是有点——”蓦嫣不知自己脸上的干笑已经僵了,只是咕哝了半句借口,惊觉太缺乏说服力,肯定敷衍不过去,索性提起裙摆,落荒而逃一般匆匆出了门:“我现在就把药方子给毁木嵩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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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出了毁木赞的寝房,本以为毁木嵩会在外头等着,不料,寝房外竟然空无一人。她颇为郁闷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毁木嵩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抓住个仆役询问毁木嵩的去处。
那仆役满脸惊恐,瑟瑟发抖,说什么“北亲王到了,摄政王世子前去迎接”云云的废话。
“快带我去找你们世子!”蓦嫣搞不清谁是北亲王,也不明白那仆役说到北亲王时为何会怕成那副模样,只是把眼白全都挤出来,瞪着那个惶恐无措的仆役,故意把话说得恶狠狠的:“我家公子开了药方子,一个时辰之内便必须将药材备齐,要是耽误了医治,害得你们摄政王翘了辫子,我可不管!”
在仆役的带领之下,蓦嫣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前往摄政王府前院的厅堂。
一路上,她还在因着方才的事冥思苦想。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内廷藏书库的珍贵典籍,除了当朝天子,谁敢在上头公然提笔批注,而且,批注之词大胆犀利,尖锐刻薄。倘若萧胤真是个将皇权看得极重之人,那么他又为何会在《千秋策》上写下那些淡泊名利的批注?
那些文字,应该不是拿来做表面功夫欺骗谁的,那么,是不是能代表他从未流露过的真实想法?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权力,他的这些谋算和心机究竟又有何用意呢?
从花园拐入庭院时,蓦嫣因只顾着埋头整理纷乱的思绪,一时不察,毫无防备地一下撞到某个人的怀里,将那人撞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蓦嫣没有心理准备,由于惯性前倾,和那人纠缠着摔成了一团。
“哪来的小丫头,冒冒失失,跌跌撞撞的,好没规矩。”旁边,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带着浑然天成的妖媚,可话中之意却略带刻薄:“走路不看路的丫头,也不知摄政王世子还留着她做什么?”
咦,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呢?
蓦嫣惊异的抬起头,定睛一看,原来,那说话的女人竟然是先利用叶思禹去墨兰坞盗取翡翠还魂丹,尔后又拿了叶楚甚的好处消失无踪的裒洌
好一个风情万种的销魂美女,可惜,心机狡诈,手段狠毒,拿感情做筹码欺骗涉世未深的小正太,真是浪费了上天与她的得天独厚的外在资本。
而被她撞倒的是一个青年男子,锦衣貂裘,高鼻深目,带着北夷人特有粗犷之气,长发不若中原男子那般束做了发髻,而是用一根镶满碎宝石的发带很随意地系住,如同一尊带着强烈异域气息的绝美青铜鼎,将雅致和野性奇异的交织在一起。
“禀告王叔,她是鬼医凌先生的贴身丫头。”一旁,摄政王世子毁木嵩满脸的毕恭毕敬,那青年男子看上去明明比他更年轻,可却被他尊称为“王叔”。
看来,这青年男子就是那仆役口中提到的“北亲王”了。
“奴婢蓦蓦。”蓦嫣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起来,也顾不得去揉揉被摔疼的手,便立刻埋头谢罪:“为了替我家公子送药方子,一时莽撞,请王爷和世子恕罪。”
“墨墨?”北亲王毁木措爬起来,理了理因摔倒而沾上尘土的貂裘下摆,得知她是“鬼医凌青墨”的贴身丫头,立马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许是汉语不太顺流,也不知给理解成了什么谐音:“好个黑不溜秋,身无三两肉的汉女,依本王之见,你不如改叫小黑!”
蓦蓦正纳闷,不知自己怎么就被迫改了名,多了个宠物狗一般的名字,那厢,满头珠翠的裒湟丫说交倌敬氲纳肀撸棵牡男ψ牛匆踱乜丝冢骸疤硌就罚俊辈恢裁矗腈逃胨舅匚疵擅妫伤此坪蹩摧腈毯懿凰逞郏袄锏乃嵛都兀骸拔铱矗桥驳难就钒桑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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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北夷都城之内,有必要戴人皮面具掩人耳目么?”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灰色眼眸兀自一凛,毁木措撕下蓦嫣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意扔在地上,见了蓦嫣花容失色的真实容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话语中平添了一抹冷笑:“依本王所见,那鬼医打着医治摄政王的旗号,分明是另有所图!”
语毕,他粗暴地反手扭住蓦嫣的臂膀,厉声喝道:“把她给本王捆起来!”
待得一旁的侍卫冲上来,七手八脚把蓦嫣给捆得无法动弹之后,他才复又开口,呵斥一旁被吓坏的毁木嵩:“派人去把那个凌青墨找来。他以为,太后对他礼待有加,本王便就怕了他么?本王倒要看看,他对此如何解释。”
蓦嫣开始时没搞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眼下,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过来,萧胤和这个男人,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她这个冒失的倒霉鬼,莫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
“不用找了。”
正当此时,蓦嫣听见身后传来了萧胤的声音,明明是语调轻柔的几个字,却却偏偏衍生出足够让人畏惧三分的寒意:“凌某在此,不知北亲王认为何种解释才算合理?”
蓦嫣欣喜地回过头,看着萧胤慢慢走近。他脸上已经没了惯常的笑意,深不可测的目光以及冷凝的气势,让人顿时只觉头皮发麻。
萧胤走到那捆押蓦嫣的侍卫身边,很随意地伸手按住那侍卫的手,却只听那侍卫杀猪般地嚎叫起来,疼的脸色发白,噗通一声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另一个侍卫见了,忙不迭地放开手,萧胤便趁机解了那绑住蓦嫣的绳索,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
“贴身丫头长得太惹眼,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极其惹来登徒浪荡之人的纠缠。”萧胤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像是解释倒像是嘲讽,眼风不自觉的变得凌厉,悠悠闲闲的,辗转的眉眼,让人捉摸不透,声音却带着一丝令人悚然的凉意:“我凌青墨不过是不想多惹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是么?”毁木措略略将一道眉微微挑起,斜着眼睨着萧胤以及那躲在萧胤背后的绝色女子:“她真是丫头这么简单?”
“那北亲王认为她会复杂到何种程度?”深邃如海的眼波在经历了最初那一瞬间的翻涌之后,萧胤顷刻间便恢复得比以往更加幽沉,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于心底,神色也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静。他瞥了瞥站在毁木措身边的裒洌尤灰恍Γ庥兴福骸拔艺飧鎏硇⊙就芳幢阍俑丛樱沧懿换岜饶闵肀吣腔钌愕拿廊烁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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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木措目光阴郁地看着萧胤,低低地哼了一声,突然毫无预警地笑了起来。“凌先生,你的这个丫头,本王看上了!你可否愿意割爱,将她送予本王?”他伸出手,直指萧胤背后的蓦嫣,像是饶有兴味,势在必得。“不论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你。”应承着,许诺着,他突然又出人意料地将裒渫巴非崆嵋煌疲暇14话忝衅鹧郏〈缴霞シ戆愕男σ飧ǎ骸熬土飧雒廊耍柘壬部梢跃n橄碛谩!
“多谢北亲王美意,凌某对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毫无兴趣。”萧胤剑眉一竖,一双黑亮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一动,把拒绝的言语说得狠绝而刻薄,尔后,他眯起眼,高傲且冷漠地睨着毁木措,冷冷的眼神里满是山雨欲来的阴霾,可语调却是毫无起伏的平静:“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们中原人往往注重女子的贞节,一女尚且不侍二夫,凌某又怎能让丫头与王爷无名无分地行苟合之举?北亲王之意,请恕凌某难以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