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栀率先开口道:“医生说需要半个月才能活动,爸你可别不听医生的话,你这辈子可长着呢,要真落下病根,时不时痛啊病的,三五十年的时间,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陪着你。”她故意摆出一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姿态来。
“还三五十年呢。”何逸非却笑了一下,“真那样的话不用你不耐心,我直接就变成一个老妖精了。”
“老妖精多好,活的长长久久呢。”
看着父女两人在那斗嘴,易禛南却在思考着到底该让谁来照顾他。他脑海中其实有一个想法,本家有婶婶在这儿生活,无业人员,年纪不足五十,照顾李秀娥绰绰有余,不仅会尽心,而且费用上肯定也不会要的太贵。
但不等易禛南把这话和何清栀说明,她便接了一个电话先行离开。
“你说他们在哪儿等着?”何清栀微挑了下眉毛,这两个护工连方向都辨别不清楚,照顾人能行吗?可司灏说是经过千挑万选过来的,她总不好意思直接说不用了。
司灏就站在一楼大厅的不远处,眸光掠过那道身形羸弱的孩子身形,他眼底暗沉,声音却如旧温和的道:“他们说是到了一楼大厅,具体在哪儿,你等到达大厅和她们电话联系吧,我把两人的电话号码发你。”
他话是这么说,却并没有及时把两位护工的联系方式给她,而是远远的看着何清栀从电梯里出来,身形一闪进了不远处的男洗手间。
何清栀张望一圈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不觉低头又划拉了手机。
“砰”的一下,有人重重的撞击她一下,何清栀手中的手机也随即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后盖和电池都被摔了出来。
“唉,你这人怎……”何清栀话没说完,有些呆愣的望向了眼前的小孩。
小孩大约五六岁的模样,面容苍白,又瘦又小的,她下意识的便改了口:“你爸爸妈妈呢?怎么由着你一个人乱跑?”何清栀并没有怪她,只是弯腰想要去捡她的手机。
那小孩却在她捡起后盖和电池的时候把手机递到了她跟前。
瘦弱的手上盖着一层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在金粉色手机壳的映衬下的让人心疼。何清栀原本的不悦不自觉的消失,伸手拿过她的手机,她放柔了声音:“这里人多杂乱,你还是快点找你爸爸妈妈去吧。”
“我没爸爸妈妈。”
小孩的话刚出口,何清栀安装手机的动作便凝了一下,望向他的眸光里不觉更凝了心疼与怜悯:“那是谁带你来这个地方的?”
“奶奶。”小孩软软的应一声,伸手就去揪何清栀的衣服:“她说去找医生为我拿药,可我不知道在哪儿,你能带我去吗?”
“这……”何清栀想要拒绝,可她拒绝不出口,只能伸手拉了孩子的手准备带他往取药处走去。
不想,一个中年妇女却拿着一包药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也不知道到底到底遭了什么孽,有这么一个小讨债鬼,真是烦人。”
何清栀没当回事,可她拉着的小孩却停下脚步,张口怯怯的喊了一声“奶奶。”
“这是你奶奶?”何清栀有些意外,见他点头,她连忙拉着他要迎过去,可小孩却突然怯懦的往她身后缩去。
“怎么了?”他这举动也太奇怪了一些,何清栀微微不解。
中年妇女这会儿也看到了两人,眼神草草掠过,她又重新拉回,目光落在小人儿身上,她立马皱了眉头:“小强,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见到陌生女人就向前凑,她不是你妈妈!”
“过来!”中年妇女有些发飙。
何清栀看孩子躲躲闪闪,唯唯诺诺的模样,不觉有些心疼:“他这是怎么了?”这么小的孩子来医院是生病了吗?
那中年妇女厌弃的撇了撇嘴:“怎么了?还不是他那个不要脸的妈臭美,怀着孕非要天天画得跟个狐狸精似的,好了,现在报应到她儿子身上了,她却没事人似的跟着大老板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这……”什么就叫做报应到她儿子身上了?何清栀有心想问问,但看着眼前这人也不像是个善茬,她便没了再打探下去的兴致。
可那中年妇女却似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听她叨叨的人,竹筒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就说了起来:“你都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到大遭了多少的罪,从生下来被确诊为白血病,他就没断过一天的药。”
中年妇女抖抖她手里拿着的一堆药:“这么多,每天让他喝个药都跟杀了他似的,可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学他那个没良心的爹,直接扔了孩子就走吧?这到底是条小生命啊。”她说着便又抹起了眼泪。
看她擦泪,小人儿却是怯懦的从她身后钻了出来,有气无力的踮着脚,攥着她衣角道:“奶奶你别哭了,小强知道错了。”他不要被扔掉。
中年妇女使劲扒拉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就不该由着你爸妈那么折腾,好好的孩子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她转身就走。
小孩冲何清栀挥挥手,赶忙追上她的脚步。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形渐渐远去,何清栀却保持着挥手的僵硬动作,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这医院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悲剧在上演,你要为每个人都伤心,掬一把热泪的话,我觉得估计都能汇成一片汪洋大海了。”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何清栀回眸便看到司灏单手揣兜的站在那儿。他的表情落在她脖颈处,似是有暗光在流转,但不过须臾,在何清栀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湾浅浅的笑意。
“挺感触的?”司灏下巴朝着远方小人儿离开的背影处努了努下巴。
何清栀涩然的点头:“是觉得他挺可怜的,那么小就得了那么一种病。”
“我倒是觉得是他的父母不负责任。”司灏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起来,“每个生命都是应该郑重以待的,如果她妈妈能够稍微克制一些,他或许不会是先天性白血病,如果他爸爸能够依然爱他,他不可能会成为一个孤儿。”
“他不是孤儿。”何清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反驳司灏这句话,只是听着觉得有些刺心便下意识的回道:“他有奶奶。”
“呵,那又怎么样,他的人生注定只剩下了痛苦。”司灏略带着嘲讽的说道。
何清栀却无言以对,是,他的人生只剩下了痛苦,本该欢笑的年纪却只能来回的跑医院,吃药,那样的生活别说一个孩子想要逃避,就是大人都承受不住吧?
“太煎熬了。”何清栀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司灏目光落在她隐约闪现红晕的脖颈上,怅然应和一声:“是啊,谁说不是呢?”见何清栀姿势别扭的往前走去,他装作不经意的跟了过去:“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走路都有些不对劲?”
走路不对劲?何清栀被他这么一提醒,瞬间又想起了昨晚的疯狂,尴尬的闪了闪眼睛,她说话差点咬了舌头:“是,是吗?或许真是太累了吧。”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门口,转移话题:“你刚刚不是说护工在大厅的,这都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啊?”
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司灏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抬手挠了挠眉心:“我再打个电话。”
片刻,司灏举着电话对何清栀道:“说是在门诊大楼的门口。”
“那我过去那边接他们。”何清栀转了下身,脚步急急的又往回折返,可没想到司灏一直跟着了她,何清栀觉得两人的氛围有些诡异的尴尬,只好没话找话:“你刚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是在公司,这不是休息天,你不要忙吗?”
司灏耸了耸肩膀:“这不就是在忙?”
何清栀愣了一下,随即狐疑的偏头问他:“你谈生意谈到医院来了?”
司灏瞬间哑然,但片刻之后,他便笑了:“对啊,不把你这个大美女带上,我怕齐总不吃我这套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冲何清栀眨了眨眼睛。
“我可不出卖色相。”何清栀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接了话茬。
司灏也挺知趣,打了个响指,踏进电梯道:“知道,你这就属于明明可以靠美貌,却偏偏要靠才华征服男人的另类。”
“你这话有歧视广大女性同胞的嫌疑。”
“OK,我改口,你不是另类,你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聪慧女人。”司灏从善如流的笑着说道。
何清栀败在他的口舌之下,只能不雅的冲他翻了个白眼。
恰逢电梯停下,何清栀率先踏出电梯,急急的朝病房门口走去。
易禛南正站在不远处,他的面前站着两名护工,一男一女,三人似是在争辩着什么。
女护工眼睛一瞥看到了何清栀和司灏,立马伸手指了过来:“那不,就是那人请我们过来的,说的就是这个病房。”
易禛南顺着她手指望过去,当看到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他脸立马黑了几度,快步迎上前,他宣示主权似的把何清栀拉到了他身边:“你答应用他们的?”
何清栀受不了他那咄咄逼人的逼问语气,轻轻的挣开他拉着的手,音调轻淡的道:“对,妈那边必须得请最专业的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