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蓝这会儿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对她而言,他柔和的一句话,他轻轻的一个拥抱,她就能感到满足。这是属于她的小幸福,哪怕无爱,只要他对她没那么绝情,她就觉得人生还有明媚的阳光。
张嘴就着他递过来的羹子吃了两口,沈妤蓝终究没舍得让他一直喂下去:“你手肘上的伤刚好不就,我自己来吧。”她伸手接过碗,大口大口把碗里的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易禛南这才松了口气:“这多好。”他冲她笑了笑:“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我不想休息,我想出去外边转转,你能陪我去吗?”沈妤蓝眸子殷切的望向他,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冯筝筝浮肿的脸,以及司灏发给她的贺美珍血流满地的画面,她承受不住那样的刺激。
她怕,她再压抑下去,真会神经了的。
易禛南没有再拒绝她,轻点了点头后,他跟着她进了电梯,又去了医院附近的公园。
下午的公园人来人往的,有唱着小曲儿打鼓的,有在排练圣诞,元旦节目的,还有三三两两的老人作伴游园闲聊的。
沈妤蓝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托腮朝远处望去。
有一对老头老太太正在河边垂钓。两人一人拿着一根钓竿,时不时地相对视一眼,拌两句嘴,却又在不多时后,齐齐发出一阵笑声来。
老头从身旁的布包中拿出了一根香蕉,剥了皮,递到了老太太唇边:“吃点,补充能量,看你能钓到大鱼不能。若钓到了,晚上我下厨,给你做鱼汤。”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亲昵。
即便岁月在两人的脸上刻满了沧桑,即便两人都白了头发,动作都有些颤颤巍巍,可他把香蕉递过去,老太太满是褶子的脸上立马展开了笑颜。
她就着老头的手吃了一口香蕉,就把它推了过去:“我不吃了,你吃,我要先钓到鱼,你说的今晚上喝鱼汤。”她兴致勃勃的,仿若比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都要有精力。
沈妤蓝嘴角不觉勾了一下:“真羡慕,这样的生活才是神仙眷侣,才是相爱一生吧。”爱一辈子,携手白头,多美好,多幸福的一幅画卷啊。她看的不觉有些痴。
易禛南坐在离她不远的石头上,心不在焉的时不时低头看表。
蓦地,沈妤蓝轻叫了他一声:“禛南。”
“怎么了?”易禛南急忙抬起了头。见沈妤蓝完好的坐在离河水不到一步远的石头上,他才松了口气:“是要回去了吗?”
“你看看那边,我们要不然也去垂钓吧?”
易禛南眉头蹙的死紧死紧的:“我不会钓鱼。”
沈妤蓝却已经朝他走了过来,伸手轻挽着他的胳膊,她仰头望上他的眼睛:“就一次,我想让你好好陪陪我,算是我可悲人生中的一点儿小幸福,好吗?”
她的语气那么卑微,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红红的眼睛中都带着乞求。那样浸着泪的双眼,让易禛南一时有些不好拒绝。
沈妤蓝见他没吭声,直接站起来跑到一旁的小店旁,拿了两根鱼竿。硬塞到易禛南手上一根鱼竿,她重新坐到了刚才的石头上。
风拂过河面,荡起碧绿的涟漪。远处亭台楼阁,夕阳如画。沈妤蓝坐在河边,孤寂的像是垂暮的老人。偏偏的,远处的广场前又放起婉转凄凉的小调来。
易禛南被这情,这景,弄得心里颇不是滋味。拿着钓竿走过去,他坐在了沈妤蓝的不远处:“其实,你的人生并不可悲。你有爸爸妈妈,有很好的朋友,只不过是还没遇到真爱你的男人而已,何至于就把生活中那些美好全部抹去了呢?”
沈妤蓝身形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他会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起这种话来。
易禛南自嘲的笑一声,把鱼钩抛进了河中:“我很早时候就没有了爸爸,这么多年,我和我妈一直生活着,不照样活得很好?还有清栀,先是被我妈嫌弃不生孩子,后来又发现我婚内和人相亲,紧接着她爸妈相继出事儿,之后更是……”他轻摇了摇头,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都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沈妤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你的人生定义为可悲。”
是啊,为什么呢?沈妤蓝低低的笑了起来:“大概是你们都没做错过什么,也不曾背负良心的债吧。或许,我爱你就是我最大的可悲。”
易禛南觉得她说的这句话很正确:“自知之明也算是一个优点与美德。”
沈妤蓝举着钓竿的手颤了颤,她哭笑不得的扭头看向易禛南:“有没有人说你很不会安慰人?”
“我向来都不太会说话。”易禛南淡淡回复。
沈妤蓝被打败了:“好吧,我明白了。”他不是不会说话,他是不屑于和她说话吧?在他心中,所有的人怕是都及不上一个何清栀。就像何清栀对他,明明司灏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着,却依旧抵不过一个易禛南在她心中的痕迹。
哪怕她知道易禛南背叛过,哪怕她知道易禛南可能伤害过她爸妈,可那份爱,依旧残存,便是有恨,也只是因为爱过太多……
把这一切想透彻,并不困难。只是沈妤蓝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觉得和易禛南在一起时间久了,她能感动到他,能和他顺利在一起。
沈妤蓝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收起钓竿就站了起来。
可她坐的太久,没在水里的鱼钩上恰巧又有鱼上钩。她一时没有站稳,竟是直挺挺朝前方的河水中栽去。
这是深水区,若真掉下去了还了得?易禛南吓得魂儿都丢了,连忙扔下钓竿,急急站了起来。
所幸他会游泳,即便没把沈妤蓝及时拉住,他也很快跳水把人救了上来。
上岸,他黑沉着一张脸就是劈头盖脸的训斥:“你明白什么你明白?沈妤蓝,所有人都不见得比你承受的少,所有人都不见得都会一生顺遂,凭什么就你一个人这么娇滴滴的?不是割腕,就是绝食,不是绝食,就是跳河,你想干吗?想干吗?”
这女人就是一个疯子,被爱束缚死的疯子!
易禛南是真的被吓着了,狠狠的拧一下身上的衣服,他拽着她就急急朝医院方向走去:“我真是快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看他头发上还滴着水,却一脸暴躁的拉拽着她使劲的跑,便跑还便冲着他吼的样子,沈妤蓝却陡的笑了起来:“易禛南你是不是怕了我了?”
“我……”易禛南猛地松开她,“还笑!”他真不明白沈妤蓝这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构造的?都成落汤鸡了,都被他大吼小叫的对待了,她怎么就能笑得这么灿烂?
冬天的傍晚寒风瑟瑟,易禛南被风一吹,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我不和你疯,赶紧回去换衣服。”他朝前跑去。
沈妤蓝盯着他奔跑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笑着小跑着跟上了他。本来她是想要从他生命中退出,再也不要受他给的情伤的。可现在,她突然又不想放手了。
易禛南还是关心她的,哪怕他嘴上说着狠话,他还是不舍得她真出了什么意外。
这就好办的多!“易禛南,谁让你太善良的,我还就缠定你了。”沈妤蓝握握拳头,笑着跑进医院,跑到了病房。
易禛南并没有往病房走,他直接跑往了冯平安的门诊处。
彼时,何清栀刚刚过来不久。
在她过来之前,沈妈妈已经在和冯平安说沈妤蓝的病情。
沈妈妈怕沈妤蓝会一直想不开,把事情和冯平安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还不忘抹鼻涕,擦眼泪的道:“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大,医生,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得了抑郁症啊?”
“她和她表姐之前情同姐妹,后来她表姐死了之后,她就三番两次的打电话和我说,她一直做噩梦,梦着她表姐找她作陪,我是真害怕啊,万一妤蓝再真出点什么事儿,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怎么办啊?”沈妈妈使劲拍了拍膝盖。
冯平安听她这么说,眉头也拧的紧紧的:“如果沈妤蓝之前就多次出现过神情恍惚,做噩梦,不愿意出门这种情况的话,不排除是抑郁症。”
他的话刚刚落下,走到门口的何清栀猛地怔住。
沈妤蓝患上了抑郁症?
她有些心神不宁的走了进去,眼神灼灼的望着冯平安,确认:“你说真的?”她怎么会抑郁了呢?就因为易禛南吗?何清栀很吃惊。
一旁的沈妈妈见她进来,拧眉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诧异的道:“你,你是不是就是何清栀?”
“是。”何清栀脑子里还在飘着冯平安刚才的话,呆愣愣的回了她一句。
沈妈妈猛地站起来朝她作揖:“我求求你了,我知道我们家妤蓝不地道,抢了你老公,可你们都已经离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和她争了呀?清栀,我家妤蓝不能再受刺激了呀。”
她声泪俱下的。
何清栀听得猛地一僵:“你别这样,只是抑郁症,她肯定会被治好的。”
“治不好,易禛南不在她身边,就治不好。”沈妈妈摇头激烈的否认,“我的女儿我清楚是什么性子,谁劝也不行的,我就求你发发善心,成全了他们两个吧,好不好?我,我真的求求你了。”沈妈妈说着又连连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