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赵婉儿招呼着两位同门回家休息,临走前让二彪子好好洗涮干净,明儿还有事情找他。
看着三位驭剑飞离,二彪子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口气,洗掉了身上的淤泥穿好衣服,神情黯然的回到了他的住所。
这是一个两三分大的小院子,院内是两间朴素的小屋,整个院子虽然没有栽花植草,倒也清扫的干净利落,一圈竹子编成的篱笆绕着院子围了一圈,正对着房门的地方竖起了两扇一人多高的门扉,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
屋内摆设极为简易,一张老旧的桌子靠窗而立,旁边摆着三张同样老旧的椅子,桌子对面是两个三层的柜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
靠着左墙是一张做工精细的乌木大床,这是他从赵老爷那里求来的,因为他就是在这张床上生下来的,床脚上有四根精美的雕花柱子,虽然没有垂挂纱帐,但是不难看出叶家曾经的富裕作派。
床上也收拾的整整齐齐,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竟然还摆着几本线装圣人书籍,如果让其他人看见难免又是一番惊叹,只是他的屋子从不让那些外人进来,赵家人更是不会进来。
进到屋里,二彪子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扔到了墙角的一个水盆里,又在一旁的水缸里打了些清水,端到院子里开始搓洗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清洗干净。
做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二彪子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天色,又转身进了另外一间屋子,不一会儿就有炊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冒了出来。
简单的白粥就着一碗咸菜下肚,二彪子感觉到一丝倦意袭来,昨晚毕竟喝的多了,又经过了一番折腾,他其实已经疲惫不堪,幸亏今天轮不到他当值,否则又是难捱的一天。
再睡会吧!
躺在那张出生的大床上,二彪子却失眠了,他满脑子都是刚才三人驭剑飞行的画面,怎么扰都扰不开。
“如果我也能驭剑飞行,定要杀他个天翻地覆。”
他双眸猩红的看着屋顶的大梁,心里开始做起翻江倒海的仙人梦,梦很短,因为他不知道仙人到底应该是个怎么厉害法,过来过去总是脱不开江湖高手的砍杀套路。
“娘的,修真者要是都这般姿势,委实无趣的很,还是干点我能干的吧。”
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两句,二彪子翻身坐起,跑到窗口向外鬼鬼祟祟的瞄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来到了房屋正中央,也未见声势,整个人就轻描淡写的一跃而起,竟然也有了几分飘逸出尘的味道。
头顶上就是整间屋子的大梁,二彪子跃起后,一手攀住梁柱,一手伸进梁柱的后方,从里面摸出一本厚厚的书籍出来,没想到还是一个藏书的雅人。
“九转修身诀!”
一个霸气而俗套的名字。
一书到手的二彪子似乎变了一个人,身上再没有丝毫市井痞气,一股淡淡地清贵气儿从周身冒了出来,如果换套文衫,刮掉满脸的鬃毛,说不定还真会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二彪子?哼,老子叫叶文极,迟早有一天要让你们这些王八蛋喊一声叶公子。”
发完了这个天天不落的誓言,他坐在了窗口的桌子前,将窗门打开一道缝隙,就有惨淡的光线射进。此时天光已经放亮,屋内虽然有些昏暗,但是已能勉强视物了。
他表情严肃的将书本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信手擦去上面薄薄的一层落灰,看着封面上的五个大字,眼神柔和,竟给人一些温暖的感觉来,任谁都无法将这样的目光,和平日逞凶斗横二彪子联系在一起。
“父亲,当年你常说,这本秘籍里藏着成仙的大秘,让我不可落下一日,十三年了,仙不仙的我不知道,可是这身子骨倒是练的强壮无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先前差点被个小姑娘一剑穿膛,他摇头笑了笑,继续低声道:
“血海深仇一日不敢或忘,收完了甘蔗,孩儿就二十岁了,可是仇人又在哪里?当年您手持三尺宝剑,战败多少武林高手,最后还不是没能护住满门老小,父亲啊父亲,这仇又如何得报!”
抬手擦去眼角的一丝泪水,娘的,没睡好就是眼泪水多!
“九转修身诀!好一个九转修身,修得了满身力气,却修不到双亲健在,修它还有何用。”
心念及此,将多年来视若珍宝的秘籍狠狠地掼在了地上,伸手捂住面庞无声的啜泣着。
窗外传来了雄鸡报晓的脆鸣声,门口的道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长工奔赴地头,一个穿着打扮和二彪子相同的青年汉子,在栅栏外停下了脚步,踮起脚尖冲着院里喊道:
“彪哥,起床没?今天兄弟当值,你好好在家歇着,晚上找你喝酒来。”
屋里静悄悄的,二彪子虽然听的清清楚楚,却没有心思理会,那青年喊完话,也自顾自的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颓然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本,轻轻翻到了第一页,看着上面那几句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文字:
“天地有五行,天五行,地五行,合为十也。天五行为五常,地五行为五藏,人感十而生。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者也。
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是以稟天地五行之气而生,为万物之主,配二仪以为三才,然受气者各有多少。
引天地五行之气入体,养经络、强筋骨、清灵台、壮神识,方能万窍同开,融于天地,始得大自在、大神通,寿与天齐。”
“说的跟真的一样,真气倒是练出了不少,可也没发现有什么神妙的地方,还寿与天齐,净扯淡。”
嘴上骂骂咧咧,又翻过一页,上书五个小字:“金身第一转”,下面则是一副人体肌肉图,旁边写有细细密密的文字注释,再翻一页,画的密密麻麻的人体经脉图,还有文字注释。一路翻过去十来页,最终停在一张空白的纸张上。
“说的九转,为何只写了一转,还有八转回娘家了么?十几年来围着第一转转来转去,老子都要转晕了,还当个传家宝一样高高供着,糊涂,糊涂啊!”
将剩下上百页的空白纸翻了个遍,才意犹未尽的合上书本,将其原位放回,一屁股盘坐在床,双手自然垂于身体两侧,眼观鼻、鼻观心,按照第一转里描述的法门,引导出丹田内的真气,沿着固定的经脉缓缓流动,一周又一周,转的真叫一个欢实。
这时房间中,有肉眼无法察觉的气流涌动,在他运功的同时慢慢地汇集在了头顶上方,形成了鸽卵大的一团,最后顺着顶门一丝丝的钻进了他的身体,只是二彪子似乎浑无所觉。
赵府的大堂内,在整个古原县呼风唤雨的赵老爷,今天却极为小意的站在门口处,伸长了脖子向着左侧的走廊望去。
赵老爷其实不算老,今年只有四十出头,平日里养尊处优极重养生,从外表看只有三十五六的模样,生地也是俊朗精干,唇边三缕长须更是将其衬托出了几分儒雅风流。
正在他翘首以待的焦急时分,走廊那边传来了女孩子莺莺燕燕的说笑声,不大工夫就有四个人从拐角处转了出来,当先是个身穿玄色长袍的老者,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好不威风,满头的须发黑的发亮,脸庞红润饱满,颇有朝中大员的姿态。
只是这老者比大员更大,他叫李天吉,夏阳国朝阳门十二位长老席里就有他的一把交椅,方圆十几个国朝内的修真者,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李长老。
所以李长老是骄傲的,骄傲到正眼都没有瞧一眼垂头哈腰的赵老爷,径自入了大堂,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正中的主位上。
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赵婉儿和她的师兄妹,临进门前,赵婉儿看见父亲点头哈腰的恭敬模样,美眸中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嫌弃神色,这幅神色自然逃不过人精赵老爷。
赵老爷发出心中叹息一声,竟不敢再去看自己的女儿,同行的武师兄机灵的发觉了场间的尴尬气氛,不带一丝烟火的说道:
“赵叔叔,两位师妹,别站在这里啊,我们进去聊。”
“好,好,咱们进去聊。”一声赵叔叔,直喊的赵老爷心中盛开了千百朵大牡丹,忙不迭的应声招呼,赵婉儿的嫌弃化为了失望。
内里自然有丫鬟沏好了上等茗茶,李长老正端着细腻的宫廷白瓷茶盏吸溜溜的慢品着,他老人家不说话,旁人自然也不敢出声,场中只有茶水吞咽的声响。
一盏茶喝尽,李长老才缓缓地抬起头,细眯着一双狭长的眸子,有些不满地的道:
“这凡俗间的茶水,也透着一股子土腥气,怎比的上山门的仙品,唉!脏了嘴,脏了嘴啊!”
看到自己千金购得的茶叶被贬的一无是处,赵老爷也不恼,坐在下手陪着笑道:
“那是那是,仙师何等身份,我等凡俗之地哪里有配得上的茶水,倒是让仙师受苦了。”
坐在一旁的赵婉儿低着螓首,眼角的余光一会儿看看上头的李长老,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父亲,双颊已经变得通红。
“婉儿,看在你父亲一片诚心,下次回来探亲的时候,不妨去膳事堂领取一些咱们山上的好茶,也好给赵老爷补补身子。”
“是,一切全凭李长老吩咐。”赵婉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一旁的武师兄和林师妹脸上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还不等眉飞色舞的赵老爷致谢,李长老继续道:
“此次下山,一是按着门中惯例,由长老带着新晋的内门子弟游历世间,做些行善积德之事,再一个,还有三年就是东大陆十年一届的新人大比,正好趁着游历的机会,为师将带着你们拜访一下平日交好的门派,到时候你们和别派弟子抓紧交流一番,长长经验,也好审视一下自己的不足。”
“谨遵至尊法旨。”三人齐齐应是。
叮嘱完了自己的门人,李长老转过头来,刚想和赵老爷再寒暄几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忽然神情微变蓦然而立,将目光投向了院墙之外。
屋内的四人也被他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条,赵老爷更是面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不知如何自处。
“嗯,奇怪,明明感觉到了天地元气的波动,怎么又突然一下消失不见了。”
此时正是二彪子房内无形气流汇集成团的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