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金折桂醒来,就看见室内一片狼藉,但凡有穗子的东西,都被玉入禅拿来搓成了绳子。
“好能耐,手不疼吗?”金折桂问。
玉入禅摇摇头,“找到了章法,手就不疼了。”
“好能耐。”金折桂又称赞了一回,起身洗漱后,见又有无数美食送来,就跟玉入禅一同大快朵颐,吃了早饭,听说俟吕邻春来请,他们二人就跟着人去,却见俟吕邻春竟是准备好了纸笔,反反复复地请他们教他写字,二人骑驴看唱本地教导了一回。
两日下来,好吃好喝好住,金折桂、玉入禅不禁都有些懒散,忽地一日,俟吕邻春身边的随从忽地来对俟吕邻春道:“王子,王上听说你收留了两个中原人,要把中原人拉去喂狮子。”
金折桂、玉入禅二人吓了一跳,却不敢将慌张流露出来。
俟吕邻春难得遇上两个懂得他的意思又能教导他写字的人,立时狐疑道:“是谁?是谁告诉父王的?”
那随从先不肯说,半日道:“定是王子冷落了姬妾们,她们怀恨在心,才会向王上泄密。”
金折桂看着俟吕邻春,却是对玉入禅说:“你会画像吗?快画个娘娘出来。”
俟吕邻春听不懂这一句中原话,只当金折桂在问出什么事了,赶紧做出没事的手势安抚住他。
玉入禅见识到狮子的凶猛,一急之下,拿着笔,三两下勾勒出郁观音的轮廓,画了个风中郁观音的侧影。
“这是,郁观音?她在哪里?你在哪里见过她?”俟吕邻春一下子就认出郁观音的影子,扑在画像前,伸手抓着玉入禅的前襟。
玉入禅心内紧张,瞄见俟吕邻春腰上的丝绦,不禁想把丝绦扯下来搓成绳,指手画脚地指着山寨的方向,见俟吕邻春不懂,就拉着他出来,指向远处的山脉。
“你带我去,带我去找她。”俟吕邻春指着郁观音的画像催促玉入禅,又对随从道:“快去叫人准备好马,我们立时出宫。”
“可是王上要杀了他们。”那随从瞅着金折桂、玉入禅道。
“快去准备马。”俟吕邻春握着郁观音的画像,再三催促,最后直接拉着金折桂、玉入禅向外去,到了宫门处,眼瞧着一队人过来拦截。
金折桂、玉入禅做好拼杀出去的准备,却见俟吕邻春忽地拔刀,如同砍白菜一样,两刀砍倒两个侍卫。
此时俟吕邻春一脸煞气,再不是早先求学时候的老实敦厚模样。
“让路!”俟吕邻春喝道。
侍卫们不敢让,半天宫里又出来一个文官模样的人,那人走来说:“王子,王上叫你走,王上还说,红颜易老,你见到郁观音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那时候郁观音风华正茂,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郁观音定然已经成了臃肿的老****。你见到郁观音,定会醒悟到自己的可悲。”
俟吕邻春双眼冒火地看向那人,冷笑一声,见马车、仪仗队终于来了,将刀放回刀鞘,又恭敬地请金折桂、玉入禅上马车。
人不可貌相……金折桂、玉入禅见识了俟吕邻春的身手,双双想着他们小看了俟吕邻春了。
上了马车,金折桂、玉入禅赶紧指向山寨的方向,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赶了七八日,这才看见山寨的影子,待到了山寨前,又遇上一队过来的难民,难民见了柔然旗帜,纷纷围上来拼命。
慕容宾、拓跋平沙见了金折桂、玉入禅,惊喜道:“小前辈、九少侠,你们回来了!”
“破八呢?”金折桂开口就问玉破禅。
玉入禅微微皱着鼻子,莫名地不甘愿就这么回到山寨,忽地听见一声“少爷”,望见阿烈战战兢兢却又暗暗欢喜地迎出来,就冲阿烈点了点头,将一路上自己搓着的丝绦随手丢给阿烈。
“不要打!到了这里,柔然人也不敢生事。”慕容宾见难民冲上来要杀俟吕邻春,赶紧拦着他们,又叫早先过来的难民安抚住才来的众人。
“破八呢?”金折桂等梁松出来了,又赶紧问。
梁松皱眉,待瞧见俟吕邻春的打扮跟吕云醉十分相似,不由地有些心慌,“八少爷,大概去寻小前辈去了。”
金折桂目瞪口呆,心想若是玉破禅得知她进了柔然皇宫,那他……心思百转千回,却又问:“郁观音呢?”
听见观音二字,俟吕邻春赶紧也看向梁松,示意梁松看他手上的画像。
“这是郁观音。”梁松捋着胡子,指着文城的方向道:“她去文城了。”
梁松这话是用中原话说的,俟吕邻春听不懂,又听难民们叫嚣要杀了他们,立时叫道:“都给我住口!”
他这一叫之下,难民们立时静了下来,随即越发暴躁。
“你先跟着我们进山寨。”金折桂蹙眉,先把俟吕邻春一行人领进来,然后叫人安抚住难民,待进来后,就先去洗脸换衣裳。
俟吕邻春见金折桂、玉入禅在山寨里自在的很,又回想起他们那日忽然从天而降,立时明白文城出事,未必不是他们一群人在捣鬼,只是不知道郁观音跟他们是不是一伙,若是,自己也不便揭发他们。
金折桂在屋子里洗脸,半天忽地听见俟吕邻春叫,赶紧出来,待出来后,瞧见玉破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不禁喜极而泣。
却说那日雪山如同被剥了壳一般,露出黑黝黝的山石。
玉破禅、梁松几人骑着汗血马跑到山顶,见山坡还在颤动,下面的马匹、柔然兵、雪球缠在一起,又看山坡另一面雪地里也有人走动,可惜那边也有雪崩,且离得远,看不清人,见蒙战、严颂、玉入禅都走了,就赶紧下山,向山寨里奔去。
不等到山寨,半路就遇到严颂、蒙战等人,玉破禅来回看了看,不见金折桂、玉入禅,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好似凭空被泼了一桶冷水,“折桂、老九呢?”
严颂低声道:“山顶上马儿乱跑,我们也没瞧见他们哪里去了,但应当是在一起的。”
玉破禅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金折桂一个人丢失,也比跟玉破禅一起丢失好,用力地握着缰绳,看大黑奔波了几日,也已经疲惫不堪了,就一言不发地进了山寨,对一直留在山寨里的拓跋平沙道:“你去打听打听,两个中原人一起出现,总会惹人注意。”
“是。”拓跋平沙惴惴不安地答应,一时也不好问玉破禅一群人这次顺利不顺利。
玉破禅向里去,又瞧见被一群人唾骂的郁观音慢慢地走来,就对她道:“你快些走吧,到时候,我们就说你自己逃了。阿三,看着郁观音走。”
郁观音见玉破禅虽沉着脸,却有些心浮气躁,笑道:“出了什么事了?”望见梁松等人跟着进寨子,唯独不见金折桂、玉入禅,就幸灾乐祸地道:“哎呀,丫头跟我师侄不在,啧啧,丫头这下子该不怕柔然人,单防着老九了。”
“快走,你的人怕是已经被吕云醉杀光了。”玉破禅催促。
郁观音将地图丢给玉破禅,“玉破八,拿好了,万一我出事,好歹替我收一下尸骨。”说罢,就向山寨外去。
玉破禅瞧着郁观音出去了,就坐在台阶上,又问:“带回来的马杀了没有?”
“已经杀了。”慕容宾道。
“不能留下蛛丝马迹叫吕云醉怀疑。”玉破禅才说着话,又见天上开始落雪了,不禁想,若是金折桂、玉入禅被人抓住了才好,不然,这冰天雪地的,他们哪里受得住。随后又想自己曾发誓她若有危险就去救她,如今,竟然不知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戚珑雪从屋子里出来,得知金折桂迷路了,待要劝说玉破禅,一时又词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破禅牵着大黑去马厩。
玉破禅在马厩里喂了喂大黑,见严颂、蒙战、阿三、阿四自责地过来,就又道:“等天黑了,我骑着大黑去文城后的山里瞧瞧。”
“下雪了,大黑怕也闻不到气味。况且那边,应当会有许多柔然人在那边守着。玉小哥,你千万不要冲动,好歹等拓跋平沙回来了再说。”梁松赶紧劝道。
玉破禅道:“你们好好守着山寨,怕是柔然人第一个就回怀疑这边。不论如何,我都要去瞧瞧。”
“八少爷,你离开了,若是吕云醉回来寻人……不如叫我去吧。”阿大道。
玉破禅看众人都看着他,不禁想若自己去了,等吕云醉回来了,果然不好答复他,可是金折桂流落在外,自己不去寻她,岂不是跟金将晚一样?于是略略点头,令众人安心,****里坐在马厩里看着外面的积雪越来越深,听着那一阵阵越发紧凑的风声,眉头越皱越紧,待见拓跋平沙进来,就赶紧问:“可问到他们的下落了?”
拓跋平沙有些为难道:“文城是柔然人的地盘,自来没出过大事,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城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柔然兵在抓奸细……是以,我也不敢靠近。只是不曾听说抓到过奸细,想来他们二人没事。”随后摇了摇头,见自己的眉毛胡子都冻成了冰块,又想兴许被抓住反而没事。
玉破禅闻言,有些后悔跟金折桂换了马,“你辛苦了,快去喝点热粥暖一暖身子。”打发走了拓跋平沙,便又牵着大黑出去,换了一身鲜卑人的衣裳,将头脸紧紧地裹住,牵着大黑从昔日建山寨时就准备好的后门出了山寨进了后山,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却见暴雪中,搜查奸细的柔然人已经撤回文城避雪,在雪山脚下扒拉了半日,终于拔出一匹冻僵了的马尸,心知这就是那日出事的地方,于是径直爬上雪山顶上,雪光照耀过来,眼前一花,就有些看不清东西了,眯着眼睛向严颂等说有人驻扎的地方看去,见那边所有东西都被大雪埋住了,白花花一片,又伏□子紧挨着大黑的脖颈向山下冲去,见有一个积雪形成的小山,猜到这小山当也是那日雪崩形成的,拿着鞭子在雪堆里抽了抽,看大黑向一处嗅了嗅,赶紧过去去拔,待看见一角衣裳露出来,不禁心里中一凉,用力地把雪分开,这才扒出一条腿。
“入禅?”见是男人的腿,玉破禅就以为是玉入禅的,心想玉入禅出事,他可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用力地把那腿拉出来,待看见是个身量高大的柔然人,这才稍稍放心,又在雪堆里扒出七八个人,累得汗流浃背、精疲力尽,瘫倒在雪地上,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又伸手去擦眼泪,换了柔然人的衣裳,骑着大黑偷偷地在文城外转了转,果然跟拓跋平沙一样,打听半天,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唯恐山寨出事,就失魂落魄地骑着大黑向山寨赶,半路上看见几个柔然人骑着马耀武扬威地驱赶一队难民,一时气愤,一夹马腹,纵马过去冲向那几个柔然人,跟难民们一起把那几个柔然人杀了,待听难民们说在西边看见过两个中原人,指点难民们向黑风寨去,就向西边赶去,待到了西边,只见四处都是茫茫大雪,看不见一丝人影,只得又返回山寨,路上遇上一队慕容部落的人,跟他们说了几句,才从山寨后门回到山寨。等看见山寨里出现了一队柔然人的队伍,心里只当吕云醉来了,暗道不好,万一要因为他误了事,赶紧绕着圈子回了马厩,然后将身上一路染上的风雪拂去,故作镇定地向前去,才到前面,就见一个背影跟吕云醉十分相似的人急躁地问:“她哪里去了?”于是赶紧道:“玉某在此。”待那人转过身,才发现那人不是吕云醉。
“你是谁?”俟吕邻春微微蹙眉,“郁观音呢?”
“我是玉破禅,你来找郁观音?”玉破禅斟酌着措辞,见总归是来的是个柔然人,就将对吕云醉准备好的说辞说给他听,“吕云醉去打郁观音的老巢去了,郁观音听了,策反了我们寨子里的几个人,又挟持了我们的折桂、入禅,就奔着文城去了。此时,她大概在文城。”
“这不可能,文城出了大事,她不可能在文城。”俟吕邻春忽地生涩地喊了一声“折桂”,然后急躁地用鲜卑话问:“你为什么出现在文城后的山上?你说郁观音在这里。”
玉破禅身子一震,立时向后面金折桂的屋子里看去,见金折桂出来,待见她脸色红润,不像是受了苦,不禁笑了出来。
“你怎么成了这样?”金折桂望着玉破禅冒出黑青胡渣、满眼血丝的脸,心想莫非这就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去雪山寻你,没寻到。”玉破禅道,眨了眨眼睛,视野越发模糊起来。
戚珑雪等几日不见玉破禅,也猜到他去寻金折桂了,看他这回来回来了,赶紧去准备吃食给他。
“进去洗洗脸吧。跟他编到哪里了?”金折桂问。
“你先说,你怎么会遇上这人,这人是谁?”玉破禅赶紧问。
俟吕邻春见金折桂、玉破禅只顾着自己说话,焦躁不安地叫起来:“郁观音到底哪里去了?”
金折桂听说玉破禅去找她,不禁一笑,又心疼地看他受累几日,就看着俟吕邻春道:“他是俟吕邻春,是吕云醉的二弟。”待要再接着玉破禅的话编下去,就见俟吕邻春不耐烦地低声急促道:“郁观音到底哪里去了?”
“大概,从文城离开,就去自己的营地里看看了。我从她嘴里套过话,听她说过自己老窝的方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玉破禅见俟吕邻春这般急切地要找郁观音,想起难民说过那群攻击他们的柔然人正向哪里去,就自告奋勇道:“我带着你们去找。只是,吕云醉的人多的是,你过去了,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我再去叫人。”俟吕邻春令人再拿着他的令牌叫人来,拉着玉破禅就向外去。
“哎,破八,你……”金折桂看玉破禅一脸风尘,赶紧跟上去。
“我没事。”玉破禅握着金折桂的手,紧了紧,千言万语噎住喉咙中说不出,“放心,你不会像你父亲一样不管你的。”
金折桂见他此时还惦记着这话,反握着他的手,不觉眼眶湿润起来,低头一笑,跟着玉破禅出去,又用眼神示意梁松等人好好地看好山寨。
“我也去。”玉入禅赶紧说。
“少爷,少爷。”阿烈紧紧地跟着玉入禅,被玉入禅推搡了一下,也不气馁,握着玉入禅送的绳子,想起玉入禅不在,没人惦记着她吃了没有,不禁越发依赖玉入禅。
因画像是玉入禅画的,俟吕邻春就也叫玉入禅跟着。
玉入禅安抚了阿烈一句,又紧跟着玉破禅、金折桂上车。
出了山寨,走出很远,又遇上一队难民,玉破禅装模作样地去问难民有没有见到郁观音。
难民们看着俟吕邻春一行人就要跟他们拼命,哪里还顾得回答。
玉破禅为难地对俟吕邻春道:“他们看见了柔然人,就不肯说。”
俟吕邻春拔刀架在一人脖子上,“快说,有没有见过郁观音?不说,杀了你。”
被俟吕邻春要挟的人连声说不知道。
金折桂待要全要劝住俟吕邻春,又不肯****自己会说鲜卑话的事,赶紧叫玉破禅来说。
玉破禅道:“你们柔然人四处肆虐,他们跟你们有仇,哪里会听你说话。恐怕郁观音看见你们,还当你们也跟吕云醉一样要杀他呢。”
俟吕邻春听了玉破禅的话,心觉有道理,于是立时下令道:“把衣裳换了,把旗帜都丢了。”提着刀叫属下们跟难民们换了衣裳,因快要见到郁观音焦躁起来,坐在马车里不住地整理衣冠。
“你是怎么遇上郁观音的?”玉破禅心里好奇,又指点俟吕邻春如何梳理发髻。
俟吕邻春道:“她带着慕容的人去偷袭拓跋,我正在山上打猎,远远地看见她,心里就有了她的影子,后来,又在慕容的皇宫里见过她。后来她被慕容的王子们逼着自裁,我伤心许久,后来乍然遇上她,她唯恐我泄密,就抓住我,跟我在山洞里共处了三日。”回忆过去,脸上先是浮现一片绯红,随后又是黯然。
玉破禅用中原话对金折桂、玉入禅道:“咱们假装十分感动,然后再问他跟郁观音的事。”
“嗯。”金折桂点头,看着玉破禅,眼泪簌簌落下,又对俟吕邻春一叹,“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很般配。”
俟吕邻春不明所以,玉破禅感激对他用鲜卑话说:“她为你们的事感动的哭了。”
俟吕邻春见终于遇到知音,又叽里呱啦地将往事倒出来,催着玉破禅翻译给金折桂听。
玉入禅心道原来这俟吕邻春跟阿烈一样,都是贱骨头,竟然会喜欢那样的人,摸了摸下巴,瞧见金折桂一直在看玉破禅的眼睛,甚至拿出从柔然皇宫里顺来的丝帕蒙在玉破禅的脸上,脸上的微笑一僵,看俟吕邻春还在回忆跟郁观音在山洞里的事,骂了一声“贱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