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夜间,晚蓝无意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句对利飘雪来讲十分新鲜的话后,他便时常拿些有关安邦定国或天下大势的事的问晚蓝。虽然晚蓝更愿意与他畅谈自己自由后想要做的事,及想要去的地方,但想着一贯冰冷的他,竟然会一反常态的说这么多话,实属难得了,遂多数时候都应和着他,惟愿他能多高兴一些。
这日中午,晚蓝和芷云意外的发现,小德子送来的饭菜,居然不与惯常一样,而是看起来便令人食指大动的四菜一汤——这实在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晚蓝不由好奇着向小德子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然会给咱们加菜?难道今儿是什么节日不成?”
小德子笑道:“虽然不是什么节日,却更胜似任何一个盛大的节日!姑娘一定不知道,三日后,就是咱们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吧?太后娘娘常年在山上清修,为皇上为大楚为万民祈福,实在是功在社稷,故而皇上早已下了旨,要为太后娘娘过一个举世无双的寿诞,所以……”说完便有意识的顿住不说了。
话已至此,晚蓝再不明白下文,那就真是傻瓜了,显然是因着太后的寿辰,她们才会被“施舍”了这难得的丰盛菜肴!
虽然这个认知让晚蓝心里很不舒服,但她仍和芷云容月一道,吃光了几乎所有的菜肴,“吃饭皇帝大”嘛,犯得着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吗?她一边吃,一边阿Q的想着。
这日晚间,晚蓝一直等到东方都鱼肚白了,仍不见利飘雪如往常般出现,满心担忧和失望的她,只得闷闷的胡乱睡下不提。
却不想,一连三日,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晚蓝于担忧与失望之外,又平添了几分莫名的怒气,几种情绪交加在一块儿,烧得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而太后的寿诞之日,也来临了。
以晚蓝现在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出席如此盛筵,但是即便她不曾列席,她亦能想到,此时的大楚皇宫内,除了冷宫这一隅外,必定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忙乱不堪的,因为小德子一直没有给她们送饭来,显然是因御膳房人手不够之故。
幸好她们还有利飘雪送来的存粮,不至于齐齐挨饿,然晚蓝因心里对他有怨恨,连带对他送来的东西亦瞧不顺眼了,连午饭都没吃,便蒙头大睡起来。
她这一睡,就直睡到天黑透了,才被芷云强行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小姐,上次那个于公公来了,说是皇上传您,让您赶紧过去呢。”芷云焦急得声音都颤抖了,服侍着晚蓝更衣的手,亦不如往日般利索了。
她的慌张感染了晚蓝,让原本欲发火的她,亦跟着手忙脚乱起来。
忙活了好一阵,直到坐到简易的妆台前时,晚蓝才从铜镜里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十分华贵精美,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衣衫,她忙停下手上的活计,纳罕道:“这是谁的衣衫?”
芷云忙道:“是于公公带过来的,说是皇上赏下的,让您务必立刻换上,去参加晚宴。”说话的同时,她手上也没有闲着,转眼便替晚蓝梳了个漂亮的发髻,末了还别了一支美不胜收的金歩摇于其上。
“那这歩摇和这些首饰,也是于公公送来的了?”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芷云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一个尖利的嗓子道:“凌姑娘您好了没?皇上那里该等急了。”
晚蓝冷笑一声,扬声道:“公公你慌什么呢?我总得以最漂亮的姿态,出现在皇上面前不是?”想着自己竟然要这样去见那个她咒骂了一百万次的楚御天,本就满腹怨气的她,更是火大得紧,急欲想找一个人来出出气。
外面于公公不敢再吭声儿,不管楚御天是因何原因才命他才接冷宫中的她的,此时此刻,他都不能轻易得罪了她去。
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晚蓝才扶着芷云的手,款款从里间走了出来。
“姑娘,这会子可以走了吗?”于公公虽然急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仍然强笑着恭敬道,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盛装之下的晚蓝,确实美艳不可方物,更难得的是,她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一种高贵气度,让晦暗寒酸的屋子,都因着她的出现,而增色不少——难怪会让衡帝在送走她半年以后,仍然念念不忘!
半道上,晚蓝忽然回头道:“敢问于公公,皇上因何事而召见我呢?”
“这个……,姑娘一去便知了,呵呵……”想着来之前楚御天的交代,于公公不敢妄自开口,遂打着哈哈道。
知道他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晚蓝不再开口,只就着前面小太监手里灯笼的光,低头安静的走起她的路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锦凰宫正殿,亦即太后平日所居的宫室和此时正进行着宴会的场所。
一排排明亮的宫灯,将锦凰宫的大门映得有如白昼,侍立在两旁的宫女太监虽然众多,却绝不闻一丝说话之声。
进了宫门,晚蓝才开始忐忑起来,不知道等候自己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噩运?而此时仍留在鹂鸣宫的芷云,又正怎样在为她担忧呢?
锦凰宫正殿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宽敞的大殿两旁,满满摆着宴席,席上锦衣华服的人们,都是一脸灿笑的吃着喝着说着,让因着生气连午餐尚且未吃的晚蓝,很快便饥肠辘辘起来,然而并未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带她过来的于公公,此时亦是不知所踪。
孤伶伶的站在正殿门口,晚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第二次生出无助的感觉来(第一次自然是利飘雪濒死那一次),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样一群全然陌生的人,为什么要让她来面对?她不是只充当看戏人角色的吗?什么时候,看戏的人,也需要融入戏里了呢?
“爱妃,过来朕这里坐!”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打断了殿内众人的谈笑风生,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向了站在殿门口的晚蓝,诺大的正殿,瞬间静得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拜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好视力所赐,让原本五百度大近视的晚蓝,一眼便看清了坐在殿内高高的汉白玉台几上,那个一身明黄华服,笑得满脸邪魅,此时正拿深情款款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年轻男子,亦即才刚声音的主人。
从他的穿着打扮和他才刚称呼的“爱妃”二字,晚蓝确信,他必定就是大楚的皇帝,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局面的罪魁祸首,楚御天无疑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般虚假、这般莫名其妙的称呼自己呢?自己有跟他熟到那地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