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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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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焕从袁崇焕的屋里出来,刚好见刘宗周也从屋里出来。刘宗周当杜文焕是透明人,看也不看杜文焕一眼,径直去了孙承宗住的房间。

杜文焕一笑,心情更是大好。

实际上,刘宗周对孙承宗的意见也是大了去了,但他现在能依靠的又只有孙承宗。回到屋里,实在烦闷,最后没忍住,就来找孙承宗了。

孙承宗正在喝茶,见刘宗周来了,孙承宗起身招呼道:“刘大人,坐。”然后,翻起一个茶碗,放到了刘宗周面前,随即又倒满了茶水。

“刘大人睡不着?”孙承宗问道。

没接这个茬,刘宗周道:“孙大人,我来时刚好看到杜文焕从袁崇焕的屋里出来。”

微微皱了皱眉,孙承宗道:“在辽东军民心中的威望,袁大人不做第二人想。辽东将士对朝廷早就不满,现在已经无可挽回。对于我们,现在最好的结果是袁大人能够听从辽东将士的劝谏,不与那些反贼同流合污。”

刘宗周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否则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学问?一听孙承宗这话,刘宗周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祖大寿等人也要鼓动袁崇焕造反?”

孙承宗沉默不语。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刘宗周失魂落魄,嘴里嘟嘟囔囔。

半晌,等刘宗周多少平静下来,孙承宗道:“刘大人,形势已然如此,我们只能争取最好的结果了。”

“什么是最好的结果?”刘宗周问道。

突然,孙承宗心头一亮,他知道刚才见那几位贵戚时,心头闪过的是什么了。

明白了,本就沉重的心头又坠上了千金大石。默然半晌,孙承宗沉重地道:“刘大人,如果那些人把太子扣住,你觉得江南会变成什么样?”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大乱了,刘宗周道:“群龙无首,自然是会大乱。”

孙承宗又道:“如果那些人再把这些贵戚都送到江南呢?”

刘宗周的脸愈发地白了。

这些皇亲国戚和勋旧一直都是朝廷最沉重的负担,国家财赋几乎多一半都用到了这些人的身上。

一个正七品的县官,一年的俸禄还不到九十石白米,而一个最低等的皇亲奉国中尉的年俸就是二百石。

这,还不包括其他的各种待遇,而且,尤有甚者,这些人还依仗权势,侵占良田,少者数百顷,多者达万顷。

当然,这些人的田地上交了多少赋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些皇亲国戚在京城被剥夺了一切,一旦到了江南,要是再得势,那还不成蝗虫了?而且,就是没有这些,光是供养他们,那就是沉重之极的负担了。

刘宗周的学问大,但这等军国大计却非所长。

见刘宗周说不出什么来,孙承宗道:“刘大人,现在的形势非常微妙。一方面,由于建奴的存在,使得袁大人和那些人都有极大的顾忌。而另一方面,是那些人的力量还不够,他们还无力侵占更多的地方。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辽东归顺了那些人;其次,就是务必要把太子尽快带到南京去。”

刘宗周道:“那……孙大人,这该怎么做?”

孙承宗道:“刘大人,这两者袁大人都是关键。”

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刘宗周道:“孙大人,你放心,我明白的。”

――――――

练兵游击孙之奇带着二百骑兵为先导,在前面开路,他们行进的速度要比大队稍微快些。

眼看着就要快到玉田了,上了一个高坡,孙之奇发现前面远远走来一群人。近了些,孙之奇看到这群人有十几人,而且都是青壮。

孙之奇有点奇怪,提马上前,到了这群人跟前,孙之奇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一见有骑兵马队,这群人早就避到了路边,忐忑地站着,等他们过去。见孙之奇问他们,其中一个个子有点高的年轻人叉手施礼,躬身道:“这位将军,我们原本也是当兵的,是京军,前几天被遣散了,现在我们大伙是结伴回家。”

一皱眉,孙之奇吩咐道:“你们跟我来。”然后拨转马头,折返回去。

这要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定会啰嗦几句,但这些人毕竟当过兵,知道啰嗦没用,他们都顺从地跟在孙之奇后面,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孙之奇翻身下马,到了袁崇焕的马前,禀道:“大帅,发现十几个的京军,他们被遣散了,要回乡。”

遣散?袁崇焕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一抬腿,从马上下来。

袁崇焕下马,孙承宗和刘宗周也跟着下马。几个军兵提着马扎,在旁边候着。片刻之后,那群人到了。

这群人不认识刘宗周,但认识袁崇焕和孙承宗,他们一见前面的人是这二位,老远就纷纷跪倒在地。

袁崇焕很和气,他走上前去,把众人一一扶起,而后招呼众人坐下。这时,一旁的军兵已经在一块平坦的空地上摆放好了十多个马扎。

扰攘了一阵,众人不得已在袁崇焕和孙承宗的对面坐下。

自从在永平府和刘宗周谈过话之后,孙承宗现在完全地退到了后面,不到万不得已,在众人面前,他不会抢一点袁崇焕的风光。

这一刻,孙承宗和刘宗周都自然地坐到了袁崇焕的身后。

“你们是京军?”坐下后,袁崇焕温和地问道。

“是,大帅。”还是那个个子有点高的年轻人答道。

“你怎么称呼?”

见袁崇焕问自己的名字,年轻人有点激动,他道:“大帅,小的叫陈大柱。”

“嗯。”沉吟了一下,袁崇焕问道:“陈大柱,听说你们被遣散了,这是怎么回事?”

问到这个,袁崇焕发现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了懊丧之色,而刚才看上去,他们的心情原本似乎都还不错。

陈大柱懊丧又有些惭愧地道:“大帅,前些日子,那些新大人要从京军里挑兵,我们没合格,都被刷了下来,所以就得回家了。”

那些人整顿京军是必然的,但没合格,陈大柱他们怎么是这副表情?袁崇焕又问道:“大柱,你细点说,别有什么遗漏。”

袁崇焕是那些人救的,现在袁崇焕又这么和气,所以陈大柱没什么顾忌,就道:“大帅,一开始我们都被关在军营里,不让出去。两天后,来了一位将军,他告诉我们说要从我们当中募兵。哎呀,大帅,山西人就是有钱,您知道他们给出的饷银是多少?”

说到这儿,陈大柱突然激动起来,他身后的那些人脸上的懊丧之色更浓了。

“大柱,是多少?”袁崇焕笑着问道,神态愈发地温和。

“大帅,他们募的兵分等,分甲种兵和乙种兵两等。甲种兵的饷银是每个月三两三钱,乙种兵是每个月二两二钱。大帅,我的个天爷,一个当兵的这不和一个县太爷挣的差不多了吗?”大柱惊叹道。

知县的奉银一年是四十五两,每个月合不到三两八钱,一个士兵每个月给三两三钱,差不到五钱银子,确实是没差多少,也难怪这些人如此懊丧。

如果不知道那些贵戚被扫地出门的事儿,袁崇焕还真得合计合计这事儿的真假,但现在用不着了。陈海平这一手,仅仅是现银,袁崇焕估计陈海平至少也会到手两三千万两之多。

袁崇焕不由转过头向孙承宗看去。

孙承宗的脸色灰白,见袁崇焕向自己看来,不由得苦笑一声,他们谈判的筹码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大帅,朝廷那和人家是真没法比。”陈大柱上了兴头,袁崇焕还没问呢,他带着鄙夷的口吻又道:“人家给的饷银不仅多,还预付,提前给一个月的。大帅,不说被选上的,就是我们这些被遣散的,人家每人还给二两银子呢!”

袁崇焕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陈大柱道:“那位将军告诉我们,让我们回家等着,如果我们还想当兵,那就回家好好锻炼身体,他们每年都招兵,只要合格,就能去当兵。而且,如果不想当兵,他们还说,等转了年,他们还要无偿发给我们土地,每个人都给。”

陈大柱这话一说完,孙承宗彻底死心。

沉吟半晌,袁崇焕问道:“大柱,你知道他们募了多少甲种兵和乙种兵?”

陈大柱道:“大帅,他们募兵可严了!别的营我不知道,我们营八千人,甲种兵才有四百二十八人,乙种兵多些,有两千多人。”

“好了,大柱,就这样,谢谢你。”随后,袁崇焕又吩咐道:“给这几位兄弟每人三两银子。”

众人自然是千恩万谢,然后走了。

上马之后,袁崇焕却没动。半晌,袁崇焕吩咐一个中军,道:“传令迁安、永平、滦州、抚宁四镇,让他们带兵即刻入山海关,而后没有本帅的大令,任何人不得入关。”

中军催马走了,孙承宗始终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但听到刘宗周一旁嘟囔着“贼子可杀”时,心情又阴了下去。

九月初四,大队人马到了通州城下。

通州已然变天了,洞开的城门旁,军士列里,衣甲鲜明。

这些士兵的衣甲和明军的衣甲式样有很大的不同,要比明军的衣甲精神的多,也好看威武的多。而且,不说衣甲,就是这些士兵的精神劲也不是明军可以比的,就是关宁铁骑都不行。

这些是普通的士兵,还是特意安排给他们看的?孙承宗希望是后者。

到了这里,自然就有人专程陪同了。陪同他们的人是个小伙子,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气质文雅,举止得体。小伙子叫王顺开,待人总是温和有礼,但是,众人也都能明确无误地感觉到,在温和有礼之外,王顺开也明显带着军人的杀伐果决之气。

申时已过,今晚得宿在通州。

一切都很新奇,不论对袁崇焕,还是对孙承宗,都是如此。天还早,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决定四处走走。

走在通州城里,众人明显感到气氛大为不同,不仅没有丝毫兵乱的迹象,反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路过通州最大的馆子春海楼时,袁崇焕见里面很是热闹,就对王顺开道:“王先生,我们的晚饭可不可以就在这儿吃?”

王顺开笑道:“袁大人,那我可跟您沾光了。”

这话有点怪,袁崇焕奇道:“怎么,你们的待遇不是很好吗?”

王顺开笑道:“是很好,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如非必要,我们是不能下馆子的。”

轻轻点了点头,袁崇焕又对孙承宗和刘宗周问道:“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孙承宗笑道:“那得元素你请客。”

孙承宗一向圆融老练,但这一刻怎么都有讨好自己的感觉,袁崇焕心里不好受,他让道:“您请。”

虽然很热闹,但毕竟还不是饭点,人再多也还是有空位的。在小伙计热情的招呼下,袁崇焕就在大堂里选了一张桌子。

不一会儿,酒菜就上齐了,四人边吃边谈,但说的话都没什么营养。实际上,袁崇焕、孙承宗和刘宗周的注意力都在偷听四周人的谈话上。

慢慢地,听着周围人的高谈阔论,他们知道了为什么蓟州的气氛会是这样。

原来刚刚占领京城的陈海平陈领政发布了一条诏令,内容有三:其一,是除涉及本地的大型公共建设,如沟渠灌溉的水利设施和道路,永远地免除所有徭役杂役和兵役;其二,凡是今年种地的农户,不管种自家的地,还是租种的地,只需上缴官府三成地租,此外不必多拿出一分一毫。如有地主强收地租者,没其家财,严重者,论死;其三,此后五年,饲养家畜家禽,概不收税。

一听到这个,刘宗周脸色煞白,气的双手直哆嗦,而袁崇焕和孙承宗,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至于王顺开,依旧是那副温和文雅的模样。

―――――――

九月初六,上午辰时,在王顺开的陪同下,袁崇焕和孙承宗离开通州。

速度不快不慢,大军缓缓而行,走出了将近二十里,忽然,前方尘头大起,紧接着就见一彪铁骑如飞而来。

众人勒住了马头观望,忽然,王顺开高兴地叫了起来:“袁大人,我们少爷来了!”

见众人不解,王顺开笑着解释道:“我们少爷就是领政大人。”

陈海平接出了二十里。

对这位领政大人,孙承宗那是好奇起到了极点,听说就二十六七岁的年纪。

众人都没有下马,就连王顺开也没有下马,孙承宗很是疑惑不解。他们不下马,那是不能低了格,但王顺开怎么也不下马?

看着王顺开眼里兴奋的光芒,孙承宗忽然明白了,这个王顺开对他们这位少爷亲近之情要远远多余惧怕,而且看样子,这位领政大人素日也不注重这些礼节,所以王顺开才可能是这个样子。

到了近前,陈海平勒住马头,他身后的那一彪铁骑也随之戛然而止,仿佛是一体的。陈海平也没下马,就在马上一抱拳,热情地道:“袁大人,这位老大人可是孙阁老孙大人?”

没等袁崇焕说话,孙承宗也一抱拳,道:“不敢,领政大人,老朽正是孙承宗。”

孙承宗不知道这个“领政”是怎么回事,听着更是别扭,但既然来谈判,就要遵守起码的礼节。

陈海平也没有多说,就道:“袁大人、孙大人,这里不是讲话之地,我们回京城再叙。请!”

“领政大人请。”袁崇焕和孙承宗分别说道。

路上,三人边走边谈,至于刘宗周,早就自觉溜边了,他也清楚这儿没有自己摆谱的地儿。

孙承宗暗暗观察着这位年轻的领政大人,心里是愈发的奇怪。这就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难道真正的首脑还另有其人?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必要隐藏?看来不是。

半个时辰,中午时分,北京城已远远在望。

距离京城还有三里左右,陈海平勒住了马头,对袁崇焕和孙承宗道:“二位大人,我就不陪你们进城了。进城后,你们去哪里都可以,去皇宫见太子也行,跟顺开说一声就可以了,他会安排的。至于谈判的事儿,随时都可以,只要二位大人想好了就行。”

“那就不麻烦领政大人了。”三人马上抱拳拱手,随即,陈海平拨转马头,直奔内城的朝阳门而去。

三千关宁铁骑入营,王顺开陪着袁崇焕、孙承宗和刘宗周奔外城的正门永定门而去。

京城热闹极了,还没进城就感觉到了。城门口进出的人多极了,就是过年也没见有这么多人。

似乎成心给身旁这位跟死了老娘似的刘大人添堵,也没人问他,王顺开就笑着解释道:“我们少爷人好,给每户皇亲国戚发了一百两到三四百两银子的生活费。本来我们花银子给他们租房子了,但这些人谱大,跟别人合住住不惯,就自己又花银子把人家整个房子都给租下来了。这一下,京城的老百姓可是发横财了,所以都住到了乡下。这不,白天要进城干活,晚上再回乡下去住,所以人也就显得多了。”

王顺开这一席话,差点没把刘宗周从马上气的摔下去。这还人好,几十万、上百万的家财换了个几百两,这还人好?

见刘宗周的模样,王顺开心里偷笑,心说老小子,这才那到哪儿,等知道的全了点,还不把老小子气死!

离城还有二里,众人就都下来马步行。马被侍卫牵走,在后面远远跟着。王顺开想的很周到,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他还给每人准备了一个斗笠。

进了城,更热闹。孙承宗心里清楚,京城现在这么热闹,主要的原因还是跟那位领政大人公布的政策有关。在京城做事的人,很多都是失地的农民,现在变了天,不仅要分给他们土地,更要免除所有的徭役杂役兵役。这更是古往今来,听都没有听到过的好事。

京城里有很多匠户,生活苦不堪言,他们更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所以这份热闹是免不了的。

京城里热闹是热闹,但井然有序,没有丝毫的混乱。时不时,就会见到年轻的士兵和年轻的官员走过。那些过往飞扬跋扈的王孙公子是京城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但现在都窝在那些临时的家里不敢出来。看来这位领政大人的人虽然不怎么杀人,但打人一定不会手软。

年轻,年轻……年轻的官员,年轻的领政,孙承宗心里忽然悚然而惊。

走了一会儿,孙承宗实在是没有心情了,他对袁崇焕道:“元素,我要去看几个朋友,你还要转转吗?”

袁崇焕点了点头,道:“大人,你去忙吧,我再走走。”

孙承宗和刘宗周走了,王顺开安排了人陪着他们,他自己则继续陪着袁崇焕四处转悠。

路过四海园时,袁崇焕走了进去。

往日这个时候,现在大约饭点快过了,但今天,依旧是高朋满座。

总不能戴个斗笠吃饭吧,王顺开要了一个楼上的雅间。

进了雅间,摘下斗笠后,伙计认出了袁崇焕。

见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摸了摸下巴,袁崇焕苦笑道:“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大汉奸上你们这儿吃饭?”

反应过来后,伙计立刻激动起来,道:“哎呦,袁大人,您老这是咋说话呢?我们以前那都是叫猪油给蒙了心,现在我们都知道是崇祯这小子骗了我们。要您是汉奸,那还能让崇祯给抓了去?现在我们都明白了,鞑子从蓟镇那边过来,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您听崇祯的,那还不得和满桂满将军一个下场?您做得对,要不是崇祯糊涂,鞑子现在说不定都给您老人家灭了呢!”

听伙计这一番话说出来,袁崇焕转头向王顺开看去,王顺开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袁崇焕眼眶有点泛红,低声说了句:“谢谢。”

王顺开也低声道:“袁大人,没什么,这不过是事实而已。”而后,又对伙计道:“伙计,我们不希望被人打扰……”

没等王顺开说完,伙计立刻插嘴道:“这位爷,您老放心,小的的这张嘴严着呢。”

王顺开也给逗笑了。

点完菜,伙计没动,而是给袁崇焕鞠了一躬。

袁崇焕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伙计道:“袁大人,小的有个请求。”

袁崇焕道:“你要我干什么?”

伙计道:“袁大人,千万千万,您这顿饭务必要让小的请!”

袁崇焕笑道:“为什么?”

伙计道:“袁大人,您想想啊,要是请了您这顿饭,那小的今后就有的吹了!”

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袁崇焕笑着道:“好啊。”

见袁崇焕答应,伙计欢天喜地地去了。

伙计刚走,楼上又来一伙吃饭的,就在他们隔壁,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老徐,你说领政是个什么官儿?我一直就愣没琢磨明白。”点完菜后,一个人说道,声音还挺大。

“老姚,说你没见识你还总跟我犟,好,今天便宜你,告诉你领政是怎么回事,让你小子长长见识。”这个老徐谱还挺大,喝一口茶水后,继续道:“其实吧,领政就是皇帝,只不过我们少爷那可比尧舜禹汤还要圣明,觉得皇帝这个称呼不好,得改改,于是就成领政了。”

听那边胡侃,王顺开微微笑着。

刚才见到陈海平时,王顺开也喊的是“我们少爷”,袁崇焕心里好奇,就低声问道:“顺开,这个少爷是怎么回事?”

王顺开笑道:“袁大人,是这么回事,我们那儿的人一直都称呼领政大人为少爷,早都习惯了,这可能是有人听到我们的人这么说,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

这时,伙计端着酒菜进来了,刚要张嘴,王顺开立刻示意伙计说话不要大声。摆放好酒菜后,伙计道:“那边说话声大,我去告诉他们小点声?”

看了袁崇焕一眼,王顺开摇了摇头。

伙计去后,那边还侃呢。

“老徐,你别总牛哄哄的,好像哪儿都装不下你似的。”有人不爱听了,开始给老徐直罗锅。

“我怎么牛了?我说的不对吗?”老徐道。

“你说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但我问你个事儿,你要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我老李今天就算服了你许胖子。”那个直罗锅的老李道。

“那好,李拐子,你说,什么事?”老徐道。

“有两句话你们听没听过?”老李问道。

“哪两句话?”那个叫老姚的问道。

“就是‘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和‘乞丐的窝棚,狗可以进,皇帝不可以进’这两句。”老李道。

“听过,不就是有些山西商人要鼓动领政大人把这个制定为什么国家的根本大法,这怎么了?”老姚问道。

“怎么了?”老李颇有深意地来了一句,随后道:“老姚,你也不想想,领政大人刚把那么多皇亲国戚的财产给没收了,就有人来这么一出,不奇怪吗?”

老姚似乎挠了挠脑袋,道:“是有点奇怪。”

老李挑战似的问道:“徐胖子,你不能吗?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吧嗒一声,老徐喝了一口酒,然后缓缓地道:“李拐子,不瞒你说,这事儿我还真知道点,不过这么空口白牙的,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啊。”

老李骂道:“知道你小子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但要是你真能说个道道出来,今晚凤仙阁,哥哥我请!”

“好,哥哥,一言为定!”老徐一拍巴掌,大声道。

“慢着,兄弟,要是你说不出个道道来呢?”老李挡住了老徐,追问道。

“那有什么好说的,要是我说不出个道道来,凤仙阁,我请!”老徐得意地说道。

“好,兄弟,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许胖子,你说吧。”

“二位,在我老徐看来,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事儿就算不是领政大人主使的,也至少是领政大人默许的。”老徐道。

“老徐,你这么说可没什么道理,领政大人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那个老姚道。

“是啊,许胖子,这可真没什么道理。”老李跟着附和。

“我说你们俩真是对棒槌!知道什么叫不破不立,大破大立?领政大人这就叫不破不立,大破大立!你们可要知道,领政大人这可是造了皇帝的反!这要不是领政大人,说不定得死多少人呢!领政大人心善,既不杀人,也不要女人,只要那些被皇亲国戚门仗着权势侵占的民脂民膏。你们说,这有什么不对?要不是有这些银子,领政大人拿什么来免除我们的徭役杂役和兵役?”

说着说着,老徐激动起来。

“老徐,我也没说领政大人没收这些皇亲国戚的财产不对,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这些话传出来。”老李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领政大人不这么做,那些孙子一定会暗中散播谣言,说没收完了他们的财产,接着就就要没收那些商人,甚至是普通百姓的财产,那还不得闹得人心惶惶啊!”

老李咂摸了半天,最后手一拍,大声道:“许胖子你说的好,我老李服了,今晚凤仙阁,不醉不归!”

老李这么痛快,那个老徐倒是糊涂了,老徐问道:“哎,我说李拐子,你今个是怎么了?出血都出的这么痛快,这可不是你啊?”

轻轻叹了口气,老李道:“我是痛快啊,就想出点血。”

老姚问道:“怎么了,老李?”

老李道:“领政大人不是说免除所有的徭役杂役吗?”

老姚道:“是啊,怎么了?”

老李道:“我老丈人就是匠户,一听说匠户除籍了,一激动就昏过去了。这不,昏迷了四五天,直到昨天才醒过来。”

老徐道:“哎哟,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老李道:“没事了,现在精神的不得了。”

老姚道:“唉,你们说这事儿会不会再变回来啊?”

说到这个,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半晌,还是那个老徐道:“这变天了,只要不打仗,就是好事。哪个皇帝开国,不是给老百姓分这个,给那个,还有免税几年什么的。”

老姚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听我爷爷说,洪武皇帝那会儿,我们祖上就分了不少地呢。”

老徐道:“这回也是,这话都传出来了,是京营那些被遣散回乡的兵说的。”

老李道:“错不了,我也听说了。”

“唉,老徐,你说这要是把徭役杂役全免了,那衙门里谁去当差啊?”老姚问道。

老徐又精神了,道:“唉,我说,这事儿可更透着新鲜。”

“怎么新鲜?”老李问道。

老徐道:“我听说啊,今后衙门里的差人一律雇佣,而且啊,这还不是简单的雇佣,似乎这些差役今后就真成了衙门里的人了。听说每个月最低最低也会挣一两多的银子,而且还有人说,只要你做到岁数,没出什么差错,就是你不干了,今后每个月还有银子拿,一直拿到死。”

“真的啊?”从声音里就可以想像,老姚的眼珠子一定都快瞪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无风不起浪,你们想想,最近传出来的这些话,有哪个听着不跟做梦似的?所以这要是不准,就可能都不准,这要是准,就可能都是准的。”老徐分析道。

听着那边热火朝天的神聊,别说是他们,就是袁崇焕都有做梦似的感觉。看着王顺开,袁崇焕低声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王顺开傲然一笑,道:“都是真的,现在之所以把话放出去,就是为了让人们都有个心理准备。要不事到临头再说,弄得人人都跟做梦似的,不敢相信,会耽误事。”

“老徐,你说说,要是领政大人真这么干,那得要收多少的税啊?而且现在又减免田地的赋税,那这么一来,不是就要加商税吗?”老姚忧心忡忡地问道,显然,这个老姚是经商的。

“是啊!”这一次,老徐和老李的声音也都有点不自然,看样子三个人都是做买卖的。

“没事!”忽然,老徐大声道。

“怎么没事?”老李和老姚同时问道。

“你们想想,领政大人让种地的农民生活变好,难道还会为难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老徐激动地道:“所以我觉得就是加商税,也主要是对那些大买卖人说的。现在的商税是不高,但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也不少,如果再给我们加税,那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还不都得关门?领政大人绝不会这么做的!”

“老徐说的倒是这个理儿,可加商税那是犯天条的,要是领政大人专给那些大买卖人加税,那会出事的。”老姚忧心地道。

到了这会儿,老徐对领政大人的信心又都回来了,他嘲讽地道:“这你就安心吧!听说跟着领政大人的都是些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是领政大人让他们过上的好日子。有这些人护卫领政大人,那些个大商人再大又算个球!”

“也是。”酒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忽然,袁崇焕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这三个人谈到了自己,就听那个老徐兴冲冲地问道:“唉,我说老李,这次领政大人救了袁大人,你说袁大人会不会弄死梁廷栋这个兔崽子?”

听那个老徐提到梁廷栋,袁崇焕就想到了余大成。

这次的牢狱之灾,朝中救自己最力的有三个人,他们是程本直、成基命、余大成、罗万涛和钱家修,而袁崇焕最感念的就是余大成,余大成救了他一家人的命。

梁廷栋恨极了自己,原本是要给他来个抄家灭族的,是余大成跑去跟梁廷栋说,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不好干,被杀头的不在少数,如果给袁崇焕开了这个先例,那么以后你要是有了罪,是不是也要抄家灭族?

余大成把梁廷栋给吓住了,这才使得梁廷栋找了温体仁,把一家人改为流放三千里。

这事儿以前袁崇焕不知道,是见了家人后,老娘跟他说的,让他到京城后好好谢谢人家。现在又听这三人提起,袁崇焕再也坐不住了,他对王顺开道:“我想去看看朋友。”

没想到,王顺开道:“余大人?”

袁崇焕点了点头,王顺开道:“我陪您去。”

走到饭馆门外,袁崇焕问道:“余大人现在怎样了?”

王顺开道:“您放心,余大人是最受优待的官员之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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