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兴耀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能在商场混到如此地步的人,毕竟是有些脑子的。
果然,苏兴耀的听见他的名字之后,并未说什么。
看着苏兴耀转身上楼,方柔紧随其后,随即便是穿着西装带着眼镜的男秘书。
顾北渊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等那秘书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直到那个秘书走出门外。他才收回目光,意味不明的一笑。
那秘书离开之后不久,苏兴耀便换了家居服从二楼走了下来。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孙阿姨立刻上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苏兴耀面无表情的看着孙阿姨,语气淡淡道:“小文和小珍呢?怎么是孙姐你在做这些?”
孙阿姨淡淡道:“今天一早,太太让他们出去买东西了。带着小张一起。”
苏兴耀听闻,淡淡点了点头,对着孙阿姨道:“那就打电话让她们多买点菜回来吧,今天大小姐回来,要准备些。”
听苏兴耀这样说,孙阿姨神情一喜,立刻欢喜的笑着道:“是,先生,我这就去。”
说着,便转身加快步子往放着家用电话的地方去了。
苏可曼依旧是坐在沙发上,她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只是低垂着眼眸坐在哪里。顾北渊时不时垂眸打量她,他心知苏可曼是那种隐忍的性子,可今天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实在是有些大。
看着苏可曼发红的眼眶,顾北渊眸光微微一案,神情之中露出心疼来,心下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苏兴耀将眼前的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才缓缓开口道:“北渊是吧?”
“是,叔叔。”顾北渊甚是有礼貌。
“之前没能跟您打一声招呼,这样忽然过来实在是冒昧了。”
“嗯。没事。”苏兴耀点了点头,侧眸看了苏可曼一眼,语重心长的道:“曼曼自幼性子比较独立,她的事情大多都不会告诉我这个父亲,我还以为她心底没有我这样父亲呢!”
“怎么会呢?”顾北渊脸上带着浅笑,轻声道:“曼曼她可是一直在心里惦记着您呢!”
“这话,你不用替她说。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苏兴耀说着,眸光再次看向苏可曼,语气之中透着些无奈。“你这孩子,高中就不在家住,我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外面做些什么。上了大学更是连个电话都不会打了。”
“之前,还偷偷将弟弟带走,要不是医院的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连过年过节的时候,都不知道回来看一眼,真是不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苏兴耀越说越脸上的沉痛之色越发沉重,越说越痛心、越生气,他的一言一行将一个对子女不听管教、却仍旧为子女操心操劳、呕心沥血的父亲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苏可曼心下好笑,抬着眼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
若不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冷血,险些都要信了他的话了。
呵呵……
一个连自己儿子死活都不管的男人,竟然说这些话……呵呵,还真是好笑啊!
不过,她自然知道苏兴耀演的这出是为哪般。
按照以前,别说自己回家打了方柔,就连恭恭敬敬的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对方都有可能破口大骂动起手打自己,更何况是她打了方柔呢?
还记得小时候,她在学校考试得了个一等奖,奖品是一个粉嫩的兔子背包。
那时候,她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年纪。才刚刚从汉川姥姥家回来。因为那书包是她在汉川时上学的一等奖。她一直很喜欢,便在回来的时候将书包也拿了回来。
苏可人见她宝贝那书包,便要来抢,她不给,苏可人就对她动起手来,又打又骂。
那时候,她真的好委屈,可是那是她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明明……明明,那是她从学校拿的奖励啊!
她不想跟苏可人起争执,可是书包是她的。她固执的不松手,无论如何都不给苏可人。
苏可人抢不过她,毕竟苏可曼在乡下长大,小时候经常帮外婆做家务,力气自然是要比一般女孩子都大的。
苏可人气呼呼的去搬救兵,她害怕方柔打自己,便将房间从里面反锁了。直到苏兴耀下班回来才稍微安心一些。
那时候她心里觉得啊:无论如何,她是苏兴耀的亲生女儿,苏兴耀应该会眷顾她一些吧?
可是,她错了。
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那一天,苏兴耀一下班就出现在了她房间门口,她听见他的声音,心里欢喜的要命,欢喜的打开门,却是被苏兴耀一巴掌甩在脸上……
她被他那一巴掌甩的头晕耳鸣,整个人都懵了。
她就那么呆呆的捂着脸,看着那个被她叫做“爸爸”的人,脸色阴鸷的站在门口骂她。
那一天,他具体骂了自己什么,苏可曼统统都记不得,脑海之中唯一清晰的记忆,便是他那像是要掐死自己一般的神情,还有最后,他一把将苏可曼怀里的粉色兔子的书包夺走,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苏可人手中。
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苏可人挑衅地对自己做鬼脸,也看着眼前被称作“爸爸”的人,对着自己生气的说这些什么。
可是,她耳朵轰鸣乱响,以至于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直到那男人拉着苏可人从她房间门口离开……
直到孙阿姨走进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将她抱在怀里,她才终于有了些直觉。
眼泪,便先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值钱的往下掉。
那时候,她想不通,哭的揭斯底里,哭的喉咙发哑。明明来之前,亲戚笑着告诉她:“曼曼,那是你的爸爸,你跟他回去,他会疼爱你,会把你当成小公主一样疼爱的,一定会比外婆疼爱你的。”
那时候,年幼无知的她信了。
她实在是太渴望来自父母的疼爱了。
她想:她终于不再是别人口中没有父母的野孩子了。她也有爸爸妈妈,她也是爸妈心上的小公主了。
那时候,她真的好开心啊!真的好开心……
可是,等她真的回到了那个叫做“爸爸”的人身边,为什么没有像亲戚说的那样?
她为什么没有变成小公主?为什么还是没有得到来自父母的疼爱?
不是说苏可人是继母的孩子么?苏可人不是爸爸的亲女儿,明明自己才是爸爸的亲女儿啊!
可爸爸……爸爸为什么不爱她?
为什么要打她啊?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啊?
苏可曼哭的整个胸腔,整个脸庞都开始疼了。
她一遍遍地为孙阿姨,可是孙阿姨却只是对着她摇头,只是无奈的流泪,无奈的将她抱在怀里。
也是那一天,孙阿姨告诉她:孩子,在这个家里,你谁也不能依靠,尤其是你的父亲,你得自己坚强。
只有你自己坚强了,你才能突破这个禁锢走出去。
别对那人抱有希望,他不配做你的父亲。
可是他……他明明是我的父亲啊?为什么不能依靠?苏可曼眼里有泪,她想问问什么可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却像是提醒着她什么一般。
她看着孙阿姨那噙满泪水的眼眸,似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能够明白。
从那之后,她开始变得隐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敢去招惹。她开始变得很努力,很努力的读书,很努力的学着独立坚强。
她再也不敢轻易地哭,再也不会轻易的表露情绪。
她活得不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也不像是一个长大豪门的千金小姐。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宁愿当汉川那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至少……至少,她还有外婆,有疼爱她的外婆不是么?
可是现在,她一无所有。
一无……
所有……
三天后,她放学回来,在后花园看见了被泥土和墨汁沾染的面无全非的粉色兔子书包。
她就低着头,看见那个自己曾经宝贝的不行的东西被苏可人这样践踏,这样丢弃。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没有去捡,也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她将所有的眼泪都咽回心底,再不流一滴眼泪。
她再也不喜欢什么,不看重什么,没有喜怒似得,像是一个布偶娃娃一般。
她开始明白:她在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只能忍,也只能忍。
也明白:既然无力拥有,无力保护,那就远离,如此,对自己好,对所有的东西和人也都好。
……
苏可人在那之后,也开始不断地挑衅她,可她神情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苏可人没办法惹怒她,便会气呼呼的跑去告状。
苏兴耀依旧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她、打她。每一次她都不流一滴眼泪,不哭,也不闹。就只是低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直到……一年后,她途径苏兴耀和方柔的卧室,无意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霎时间,明白了一切。
她终于明白孙阿姨话里的含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不爱她。
她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
都明白了……
可她并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绝望,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回了房间。
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止不住的冷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