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布莱卡的瞳孔当中泛着死亡的光，看着天花板，默默的感觉热水顺着身体下流。
教会当中有专门洗澡的空间，是每人一间的。
别误会，并非是为了享受。
睡觉的地方可以小，但是一定得干净。而无论条件再怎么简陋，也必须得有能够洗澡的地方。
黑森林探索当中，最麻烦的就是瘟疫。这种人口相对密集的地方，瘟疫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总而言之，算上现在外面在处理虫子的问题，现在布莱卡有时间在热水当中稍微放松一下。
洗澡间是按房间分的，西修看来作为一个圣骑士在这里的确是有着不低的地位，在这个隔间当中，至少有一个石池还有能站住的空间。
血味吗？
布莱卡这样想着，看着池子里的水。
干干净净的。
他其实干净的很，成为引路人后他的身体就是洁净的。
洗澡或许就是为了放松一下吧，毕竟今天对于他来说，可能是接下来大事件之前唯一休息的机会。
他头疼的捏着太阳穴，让自己不扭头去看在身后的白灵。
这家伙蹲坐在水池里面，跪坐着手托着温热的水——手中还有一只用木头雕出来后滴了蓝宝石液做出来的漂花。
“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洗澡不能和男人一起吗？”布莱卡轻声说，原本他是打算用这个时间静一下，但是没想到泡了十几分钟后这家伙居然过来了。
欣没有拦，布莱卡感觉头开始疼了。
“可是你是布莱卡。”她轻声说着，然后慢慢的在水中挪了挪，靠在了他的背上后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种香艳的一幕要是换做其他时候，布莱卡估计也装不了圣人。
但是现在布莱卡的状态可真是太差了。
他们就这样背靠着背坐着，空竹中热水源源不断的灌进来。
“你刚才真的睡着了吗？”布莱卡忽然轻声问着。
他感觉有点奇怪，既然白灵能在睡梦当中意识到自己的离开，那么自己被从那边背过来的时候，睡的就像是死人一样。
说起来，其实他一直都不了解白灵。
“你不在，我有点不安。”她轻声说：“白狼让我跟着你......你不在让我很害怕。”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而且你每次不在都会添上新伤疤。”
布莱卡沉默了一分钟后，轻声道歉。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白灵这么害怕他的离开了，自己几乎每一次单独的离开都不是完整的回来。
一次被安东尼丢下了悬崖，一次是为了艾兰自己本身被差点打成筛子。
这两次白灵都自顾自的睡觉，醒来的时候布莱卡总会是一身伤。
他忽然意识到被自己抱住了，忽然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布莱卡愣了一下。
“你不用对我道歉。”白灵轻声说着，瞳孔当中忽然泛着蔚蓝的颜色。
这句话的声音还没有完全的消失，布莱卡的身体就发生的变化——从被接触到的后背开始，蓝色的纹路就像是裂纹一样开始蔓延。
就好像他是个石像，被人用锤子猛击。
布莱卡感觉自己的胸腔传来了剧痛，他张了张嘴，忽然开始大口的吐血。
吐出来的血是黑色的，落在水中没有扩散，就像是水落在了其中一般。
而奇怪的，当自己吐完这口血后，原本还在难受的身体清醒了一点。
布莱卡知道这是因为白灵的原因，可能是让自己排出来了不好的东西。可是自己却感觉到了羞愧，因为自己恢复了精神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是柔软的。
“你太在意这些事了。”白灵轻声说：“我们和他们无关。”
这句话让布莱卡颤抖了一下，刚恢复的精神反而让他更加的难受了，刚稍微有点放松下来的感觉彻底的拉回高压。
布莱卡知道白灵的意思，无比的清楚。
所谓的“我们”只是他还有白灵。
而“他们”，是除了两人以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诺亚，欣。更别说其他的人类了。
他们的死活和两人没有关系，所以在白灵这边看来，布莱卡现在的疲惫有点得不偿失——他太多的在意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半小时后，布莱卡枕着枕头，侧着身子看着燃烧的炉火。
洗完后两人就这样背靠着背睡了，谁都没有提议做多余的事情。
这不是该做其他事的时候，在他们两个人的感知当中，外面的血腥程度高到让人反胃。
人被伤害，骨头被击碎，内脏被挖出。血肉变成碎肉，在这地狱当中，人何止不高贵，而是低贱到只是货币而已。
布莱卡感觉自己心里空空如也，难受的不知道该怎么样缓和。
这些东西和自己无关。
他想要这样说服自己，可是做不到。
他能听到轻声的呼吸，白灵已经熟睡，呼吸平稳。
这家伙终究还是不是人，她对别人的这种不在意的冷漠让布莱卡难以让自己彻底对她放宽心。
不过这样的事情怎么样都好，自己该睡觉了。
接下来他们要去探明这场灾难的本质，极其危险的任务，要是因为自己不休息导致了失败。那么他估计就更难受了。
深呼吸，布莱卡试着开始数羊了。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这种土方法的效果显著，布莱卡逐渐的放空了自己的脑袋，开始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逐渐睡去，可是却被阴暗当中发出的声音惊吓。
“你在害怕什么？”
布莱卡的瞳孔收缩，忽然传来窒息的感觉仿佛他浸没在血池当中。
他听见了不该出现的声音。然后是疼痛，原本只是空旷的胸口仿佛被木刺贯穿。
“哥哥，你为什么畏手畏脚的？你不是手中还有斧头吗？”
随着这声音，布莱卡才睁开了眼睛。
他本该睡着了才对，而且就算是睁开眼睛也应该是在那个狭隘的房间当中。
可是布莱卡却并非在应该在的地方，而是在一种奇怪的，奇异的扭曲之地。
他被铁钩子贯穿了胸口和心脏，钩子连着锁吊着。从往上看去，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布莱卡环顾四周，除了每次都会出现的那个人外，外面是漆黑的森林。
或者说是受伤的森林，扭曲的令人恶心——树干上挂着人头，躯干和四肢散落一地。
而自己半个身子浸泡在了血池当中，说是血池，不如说是血肉的泥池。
它仿佛被煮熟了，高温烫的他感觉剧痛。而血肉中又因为高温散发着恶臭。
之前遗忘的关于噩梦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布莱卡的嘴角忽然上扬，发出来了莫名其妙的笑声。
哦，自己真是个健忘的家伙。
布莱卡的笑声好像是在嘲笑那个坐在那边的恶鬼，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这不好用的脑袋。
而坐在那里的女孩看着布莱卡在笑，嘴角也不自然的上扬，跟着发出来了咯咯的笑声。
......
无命睁开了眼睛，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萨安。
他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我知道应该让你躺着休息，但是现在你没有这样的空闲。”萨安递过去一份文件：“上面不同意你们三人进行这次任务。”
“嗯？那些坐在暖炉旁边的家伙应该在意的是今晚的陪睡而不是在意我这家伙做出的判断。”无命轻声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苦笑着，我正在试图活跃气氛。”
萨安看着他的样子，只是耸肩。
“不过我也猜到那些家伙可能有这种打算了，毕竟我现在在他们那里登录的状态似乎很差？”无命顿了顿：“他们应该也知道我腿断了的事情。”
“你的战斗方式很依赖原本的身体，现在换了义肢，估计连之前一半的能力都发挥不出来。”萨安轻声说道：“再多加几个人吧。”
“容我想想。”无命顿了顿，然后揉着太阳穴轻声说道：“可是根本的问题是现在无人可用。”
“他们要把诺尔雅加进来。”
“......”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诺尔雅的确在测试......”
“不，我并非生气。”无命打断了萨安的话：“我现在的表情是困惑的，交给你个活，帮我打听一下雷鸣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如果只是那个孩子非要进来，我们可以认为是她不懂事。即便是这样，在断肢后也非要加入我们也应该敬佩她不放弃的勇气。”无命顿了顿：“我不讨厌这种人......我奇怪的是协会的态度，这是明显的插手了黑森林的探索，而所做的事情却是把她拉入这一趟极其高危的任务。”
“他们是想要诺尔雅死？”萨安轻声说。
“如果只是这样想，可能还是看不明白。”无命顿了顿：“咱来梳理一下想让她死的原因：首先可能是招惹了某个人，但是我看了署名，那家伙和她八竿子打不到关系。基本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想要激怒莱文家族？”
“的确很有可能，但是莱文家族愤怒会带来什么结果？”无命顿了顿：“或许会因此过来几个好帮手？算了吧，这样过来的人根本不会听话，只会给我添麻烦。”
到了这里，他揉起来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道：“头开始疼起来了......或许是我活着有得罪到谁吗？或许是想拐弯抹角的让我难办或者让我死？我有这么招人恨吗？”
萨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无命抬起了头。
“最不可能，但是是最有趣的一个可能。”他轻声说：“本部的人真的相信让诺尔雅跟着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现在是在笑着说这句话，因为我自己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你做的判断呢？”
“帮我看一眼外面的情况，在我们离开之后留意传送过来的人——那是魔法工会主管的事情，我现在让你以我的名义插手。”无命顿了顿：“具体管事的事情你去拜托米诺，那个家伙虽然不好相处，但是是个很正的家伙，让他来管理具体的事物。”
“也是以你的名义？”
“以莫索林的名义。”无命轻声说：“那家伙听到这个名字也估计起不来情绪。”
“那我需要一个信物。”
“在我床头柜的箱子里，红木的。里面有一把断了的短剑。”无命说道：“那家伙离开的时候的给我留的......希望他还活着。”
这是在先行者当中，带路的勇者的名字。
它代表了很多的事情和很多的传说，而在黑森林当中所贡献出来的丰功伟绩更是在所有人之上。
也是目前人类的第一梯队，在之前的时候无命也曾经是第一梯队的一员，但是积累下来的旧伤和到现在还没有治疗方法的诅咒让他不得不坐在这里。
“我明白了。”萨安顿了顿，然后说道：“如果你死在了这次任务当中，我能接替你的位置吗？”
“如果上面没派人顶替的话，就交给你了。”无命轻声说着，看着她说道：“你专门问守护者要了这幅身体，难道不应该在外面完成未完成的事情吗？”
“我想走也要能够找到机会。”
“哈，哈，哈。”无命尽量让自己这样说的时候不像是念稿子，而是顺着心意的大笑。然后慢慢的站起来，背起来靠在墙上的黑匣。
他们没有准备时间，现在就必须出发。
到现在才把这事如此重视就是错误，那么现在的匆忙就是在试图弥补错误。
“我不会拖后腿的，你们可以把我在任务途中抛弃。”
推开门口，无命看到了背着小包并且拎着长矛的诺尔雅。
而刚才就是她见到无命后说的第一句话——这也是她第一次和无命的见面。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无命轻声说：“这种事情也没必要现在说——能救的时候，即便是你说了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反之，真到了那种时候，不管你有没有说我们都无能为力。”
他拍了拍诺尔雅的肩膀：“我到是挺感谢的，毕竟你如此主动的参与这种高危的任务。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我应该会对你挺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