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刚的兄弟宋强比那子高一届,上他班里找姑娘,让他从一楼撵着打到三楼跟打狗一样,宋刚叫了俩战友过去,仨人儿打一个,还都拿着凳子腿,愣是叫那子空手放倒一对半,宋刚折了条胳膊,瘸了条腿,还断了四根肋巴,头上缝了二十多针,硬是在炕上躺了半年,我跟红卫去医院看过他,躺在病床上听见‘疯虎’俩字还浑身直哆嗦。”
“我次奥,这么厉害?你亲眼看见来着?”老疤有些不敢信,“十五、六毛孩子,就算体校出来的,能有多牛逼,宋刚跟着老刀子混这几年就白混了?”
“听那子家里是杀猪的,天天动刀子放血,拿人命不当命的主儿,俺邻居家仨儿跟他一班,当时差吓尿了,别看狗rì的个头不高瘦乎乎的,一动起手来俩眼珠子里全是血丝,仨当兵的连毛都没摸着一根就躺了,要不是派出所人来得快,能把宋刚给当场交待了也不定,真他娘不叫人……老刀子都三十好几了,他愿意招惹这种一动手就往死里招呼的疯狗?”
“rì他娘!”老疤此时也信了八成,想想刚才差跟这头疯狗动起手来,心里隐隐有丝后怕。
…………
呆了没多大会就自行回家的冯平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刚转到镇中上初二没多久时打的那场架居然为他博得了个“疯虎”的绰号——这绰号他后来听人起过,也只是释然一笑而已——若事情起因单单是宋强仗着比自己高一届、大一岁、个子高出一头,又是老“镇中”的身份,欺负自己这个“外来户”,冯平估计最多也就扇他两巴掌了事,偏偏那子sāo扰的目标是自己心仪了很久都没敢大着胆子去搭句话的女生,冯平这才动了邪火,才有了后来的恶xìng斗殴事件。
冲冠一怒的代价不菲,冯长军两口子花了偌大气力,四处撒钱求人打才把派出所发的传票给销了,又赔了5000块钱给三个被儿子打伤的混子,终于把事情了结掉……为此冯平没少挨冯长军胖揍,在家禁足了一个多月,连每年例行的组团赴五台山烧香还愿也强迫冯平同行,按某位得道高僧的辞,冯虎年这个名字起得不好,“虎”“年”皆为凶兽,“煞星照命,戾气深重”于是乎,便改成了现在这个四平八稳的名字。
倘若不是几年后听冯长军夫妻无意中起,冯平大概到老也不会知道自己逞一时之快居然给家里造成如此大的损失——5000块在当时相当于冯长军两口子省吃俭用整整一年才能攒下的积蓄,这也是两口子过于溺爱,不愿让儿子心里落下什么yīn影,因而冯平表面上老实了一阵子,几年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暴戾脾气,一脚把人踢成重度脑震荡,在医院昏迷了十几天,也把自己送进劳教所蹲了一年半,当然,这是后话了。
走进院门,刘淑云早准备好了晚饭,正自己坐在堂屋看电视,冯平见三轮车不在,知道老爹出摊还没回来,就隔着帘子问刘淑云,“娘,你吃饭了?”
“没呢,你先吃吧——去哪疯了半天,这会才知道回来。”
冯平知道老娘要等爹回来一起吃,也不急着吃饭,挑帘进屋,眼盯着电视上正在播的美剧《美女与野兽》第一季——也不知道被哪个**给翻译成了狗屁不通的《侠胆雄狮》——顺手掏出剩下的三块钱递过去,“去影院看人家抓奖了,娘,给你钱。”
“今儿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呀,咋变xìng子了?”刘淑云倒有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出来的话,以他那兜里有钱不花光不舒服的xìng子居然老老实实地找钱回来,“今儿表现不错,自个儿留着花吧……”抬眼往冯平脑袋上一瞅,一肚子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仿佛现实版的文森特变身般,怒作狮子吼,“你就没照照镜子?你那理得叫啥头型,跟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一样,你咋不干脆剃个电灯泡,倒省得蹲号子时再剃了!”
被老娘的话弄得一愣,冯平才反应过来,在女孩子染彩发还属于离经逆道的90年代初期,自己这一脑袋青皮确实有过于前卫了。
“不是,你们两口子的,越短越好……”冯平咕哝着还想狡辩,见老娘二话不去墙上摘鸡毛掸子,吓得扭头就跑。
“等你爹回来再收拾你个兔羔子……”刘淑云摞了句狠话倒也没追出来,冯平进屋不是,不进也不是,正犹豫着,冯长军推着三轮车进了院子。
“爹,回来了,买卖咋样?”冯平硬着头皮迎上去,作好了再次接受口水洗礼的准备,却听老爹“咦”了一声,“这头理得,看着就凉快,哪弄的,明儿个老子也去理一个。”
“啊?呃~服装厂门口红军那儿。”冯平呆了呆,才答了一句,眼瞅着三轮车上几乎还是满满一锅的下水问到,“爹,咋剩下这么多?”
“时光不好过了,厂子里头都开不出支,谁还有心思吃肉;再都去影院看热闹了,大楼底下没几个人儿,就早早回来了。”冯长军把三轮车推到厨房的石棉瓦雨罩下面,跟冯平一起把肉锅抬下来,“明儿要再卖不了就不能放了,赶明儿个,你爷爷你大爷还有你姑家,挨家挨户送去。”
“嗯。”经济大气候如此,冯平也没什么法子可想,倒是劝老爹买台冰柜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只是自己想到的,老爹肯定也能想到,而且心里早存了劝他改行的主意,时机未到而已,便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家三口一起吃过晚饭,冯平意儿地侍候着,刘淑云的气早消了,又陪着看了会子《乌龙山剿匪记》,昨夜没休息好,冯平看得眼皮子直打架,知道两口子不看完电视不会睡,就自顾自地挑帘出了屋子。
活动着手腕脚踝及全身的关节,冯平舒展开筋骨,双腿依次虚踢,前踢、后踢、侧踢、前摆、后摆、侧摆,做了会基础空击练习,才拉开架势,把自幼练习的十二路谭腿依次使了出来。
冯平六岁入学,在体校武术队学了八年多的拳,平时练习较多的拳法是列入国家指定表演和比赛项目的燕青拳,燕青拳极重下盘功夫练习,作为武术训练基础项目之一的谭腿,自然是练习下盘功夫的不二法门。
从前的冯平xìng子浮躁,做事易冲动而少有长xìng,老爹送他去体校便因为这子从四、五岁起就皮得没边,成天祸害得左邻右舍鸡飞狗跳的,便想着让他去吃苦头好收收xìng子,倒没想到冯平能坚持着练下来,就连体校因招生困难撤销后,转到镇中上学,这路谭腿的功夫也没荒废了,直到上了职中,因为年少荒唐的感情受挫,酒后失手伤人蹲了劳教,心灰意冷之下才断了练习,后来为了生活事业奔波,更是不得空闲,一身功夫就此忘了个jīng光,此时想要重新拾回来却又谈何容易。
头路出马一条鞭;二路十字鬼扯钻……冯平一边缓慢比划着拳架,一边在脑子里细想着拳路口诀,曾经想也不想便能挥洒自如的腿法在脑子里几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虽然全身筋骨气血正值旺时,踢出去的架子却歪三扭四,比之初学的幼童还要笨拙三分,使到关键部分更是要停下来想上一想,这“想上一想”与想也不想之间,二字不同后果却天差地别,十二路“四不像”的少林谭腿堪堪使完,浑身骨架都要散开般地难受,全然没有平时练完拳时神清气爽的痛快。
惭愧地摇摇头,冯平心知功夫荒废的太久,贸然急进只会事倍功半,搞不好还要落得伤筋动骨,想着慢慢练总能找得回来,便去打了水洗漱,再回堂屋看时,灯亮着,爹娘却早已睡了。
第二天清晨,公鸡刚一打鸣,冯平就自然地睁开了眼,看座钟才五半,倒没有依着二十年后赖床不起的习惯,爬起来先去院里练了趟拳,自觉比之昨夜稍微熟练了一些,练完后额头微微见汗,简单洗漱了一下,看爹娘还没起,便去屋拿了弹弓,又蹑手蹑脚地回堂屋拿了钥匙,打开夜里落锁的街门,穿过车影都不见一辆的国道,听远处有火车鸣笛,站在路基下等了一会,直到老式蒸汽机头牵引的货运火车“吭哧吭哧”地驶过,才越过铁路,来了西侧的树林里。
按明阳县城早年间的规划,107国道和京广铁路线平行穿城而过,铁路以东是住宅和商业区,铁西便是工业区了,明阳化肥厂、铁厂、水泥厂、机械厂等国家曾经重倡导的县属国有企业都集中在此,正值90年代初,曾经红极一时的各县办工厂受体制和债务的拖累,虽然还不至于像几年后那样或改制、或破产清偿、或就此销声匿迹,却也都均处于开工不足、停工待料的尴尬境地,因而铁路线与工业区之间的这片防洪林显得静悄悄的,只有虫鸣鸟语偶尔会打破一下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