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牟工藏在镜片后的眼中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冯平笑笑,拿起一片用于辊环开槽的人造金钢石砂轮片,问苏省身:“这玩意也是进口的吧?”
苏省身头,“一片就要上万元人民币,老外还只收美金。”
“10架精轧机就是10个孔形,加上磨外圆的砂轮,一套下来得10多万人民币,修整砂轮片用的石墨轮也价值不菲,对于造价上百万的数控磨床来,10多万元或许只够买其中一台西德原装的步进式电机,但砂轮片这东西属于消耗品,一台床子可以用上10年、20年,同样时间消耗的砂轮片足以买10台磨床还绰绰有余,各位,你们有谁知道这东西成本大概多少钱?”
在场众人都有些茫然地摇头,等着他揭示答案,冯平苦笑一声,“听燕钢一位老师傅介绍过,抛开国外高昂的劳动力成本和运输费用不谈,单论原材料的话,这一片的成本不会超过300元人民币。”
众人一片哗然,牟工深以为然地头应到,“外国公司输入国内的产品向来以高科技、高附加值、高利润著称,咱们吴中地区也有相关企业正在进行这种砂轮片的仿制工作,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耐高温、长寿命的磨削冷却液,也是咱们兄弟厂家的技术攻关重之一,只可惜外国人的技术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对咱们国内又实行技术封锁,进展相当缓慢,以前没太把这些低值易耗品放在心上,看来回去得向领导建议一下,和兄弟厂家互相借鉴、共同提高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冯平知道数控机床的各个核心部件,包括自动化控制芯片的生产厂家在内,均对国内实行严格的进口数额和技术输入限制。能明白牟工这番感慨所为何来,顺着他的语气附和了几句,苏省身指着他鼻子笑骂:“你子又耍滑头,问你磨床的问题,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开了。”
冯平嘿嘿一笑,“当着两位行家的面,我肚子里这油水实在拿不出来,还是藏拙的好。”这话倒不是谦虚,他接触数控磨床的机会虽然比包括牟、李二人在内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也仅停留在使用的程度而已。何况数控机床在国外已经属于相当成熟的技术,其操作空间不大,冯工他老人家表示毫无兴趣。
牟、李二人已经忙活了一上午,其工作内容与冯平无甚交集,聊了会国内高科技技术产业与国外同行间的差距等话题,便告辞回宾馆休息,朱亚民软磨硬泡了半天,见冯平口风把得如铁锁横江般滴水不漏,无可奈何之下也回了设计院的临时住所。苏省身陪着冯平走到车间外,见他开了车来,问:“中午到家里吃饭?”
冯平看看表,一拍脑门。“光顾着忽悠人了,老爹还扔在总公司那边,差忘一干净。”
“你子……”苏省身莞尔一笑,“大修的时间和方案都定下来了。下周一停炉,一周时间内要把粗、中轧的电机、减速箱和精轧电机、增分速箱全部检修一遍,再加上空压机、水泵房、高压配电房和加热炉检修。时间很紧,能抽调的人手也有限,你子可不能溜号?”
冯平翻了个白眼,“大叔,我还是个学生诶,也有本职工作的!”
苏省身哼了一声,“听眉,你旷课请假的次数在高一新生里名列前矛?”
“那个,也不能太放肆了不是……”冯平打了个哈哈,他虽然还有8天的长假“额度”,却不肯浪费在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上,“一般事情的电话联系,涉及到油站自动化控制等需要我亲自在场协助的问题,提前打个传呼给我,从明阳开车过来也就20分钟的事。”
苏省身本意是想让冯平在厂里当一周时间的临时技工,以借助他的专长对轧线现存不尽如人意之处进行全方位的检测和改进,捎带着把他肚里的干货再压榨出来,此时冯平所应允的参与程度虽然与他的初衷有些差距,考虑到他的学生身份,也不好迫得太紧,记下他的呼机号以便随时联系,又问他:“为什么叫我把油气润滑系统改造的图纸掖起来?别朱跟董工关系密切,图纸交设计院审计讨论时避不开他的眼线,就是大修时他们也会在场辅助检修测量工作,就算没有图纸参照,到时见到实物,也瞒不过内行人的眼睛吧?”
冯平嘿嘿一笑,“给他看到也没关系,前几天早抽空去把相关专利的申请办了,估计过些日子就会进入公示期,就算把图纸原封不动地送给他,也不怕被人摘了桃子去,话到这,还有件事想跟苏叔叔你商量一下,咱们是不是签个技术转让协议之类的东西,以高线厂或设计院的名义都行,防备以后给人翻旧账咱们串通好了挖国家墙脚?300吨的线材指标对于赵钢来虽然只是毛毛雨,可万一被有心人借机做文章,大也是个麻烦事。”
苏省身搞技术出身,当然知道冯平所的专利申请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对他的心谨慎有些不以为然,还是头答应下来,又皱眉到:“先不谈这套东西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精轧机国产化这么大一个研究课题,上至冶金部部委领导,下到轧钢车间普通工人,无不以亲身参与其中为荣,你对精轧机的了解比别人深入得多,怎么不想着把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供同行参考一下,也算为国家尽一份力?”
冯平愕然无语,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具备最起码的尊重、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你有什么好东西、好技术是我没有的,直接拿过来用就是,早就习惯成自然了,根本没有人会考虑要向知识产权所有人支付什么费用,更遑论专利保护的问题,甚至部委牵头进行的进口精轧机国产化研究工程本身就是赤果果地侵权行为,冯平将自己“设计”的这套系统拿去申请专利,即使能顺利地批下来,也没指望能以此限制秦机或其它同类厂家使用,他所做的无非是表明一种态度:你们秦机想在自己试产的精轧机上采用油气润滑技术,行,有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不,至少面子上得经过本人同意,你们要一声不响地拿去用,可以,不就是一套系统么,哥们有的是,摩根三代高速精轧机技术算个毛,五代、五代半的技术要不要?当然,在第三代精轧机尚不能实现国产化的今天,理论出口线速度高达120米/秒的高速轧机也只能yy一下而已。
只是这些话却不适合现在出来,随口糊弄几句,再次婉拒了老苏留饭的邀请,冯平回到厂部大院接他老子,见冯长军正站在楼前台阶上跟一个30来岁的精干男人谈话,走过去听老爹介绍,那人姓赵叫赵济民,本地人,搞运输的个体老板,是贺相怀指定的关系户。
和赵济民客套了几句,赵济民见他年龄没太在意,只和冯长军商量从赵钢往明阳运送线材的细节,冯平冷眼旁观,见他中等身材,留着短发,翻开的羊毛衫领子里露出明晃晃的金链子,左颊有道不太明显的刀疤,看模样像是个混社会的,知道赵钢的成品钢材外运大多给本地人把持,本想照顾初中同学郝亮运输生意的打算只好暂时放到一边。
冯平开车跟着赵济民的夏利来到成品材露天堆场,车老板手下的两辆大货车早在这里等着,冯长军随他找到现场调度员,从干瘪的提包里拿出提货单递了过去,调度员向磅房打电话确认实发吨数、核算并记录剩余吨数、签字、盖单后还给了他,冯长军拿着薄薄的16开硬纸卡片向儿子挥了挥,“一兜子白花花的钞票就换了这么一张提货单,真是买卖越干越觉得钱少啊!”
冯平只是淡淡一笑,对老爹的感慨不予置评,300吨高线的订货合同,即使走统配价格,总货款也在30万元以上,爷俩来时带的钱也只换来160吨线材的提货单,剩余的部分就要先补足货款以后才给发货,冯平手里虽然现金充足,却不方便直接拿出来贴补家里的钢材生意,总得绕个弯子以免爹娘乃至外人起疑。
国营钢厂手续烦琐,等门卫验了通行证放两车线材出厂,时间已经近午,赵济民邀冯长军爷俩吃饭,冯平见他态度不甚热切,站在赵济民身侧向老爹微微摇头,冯长军会意,推要跟车回去,客气了几句便和赵济民握手告别,上车后问冯平:“第一次见面,以后免不了常打交道,人家请吃饭怎么不去?”
冯平朝正热情地拉着调度员和值班保安队长上车的赵济民抬抬下巴,“随口一罢了,他挂靠在赵钢销售处下面讨生活,运费直接就从货款里划拨过去,根本不用担心咱会欠他钱不还,犯不上巴巴地请咱们吃喝,那些人才是他请客的正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