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省身一言不发地看着jīng轧机的保护罩缓缓升起,一名工人眼明手快地关掉了冷却水的阀门,透过升腾而起的水雾,能看到拇指粗的红钢如麻花般七扭八歪地堵在各架轧机的空隙间,几名jīng轧工手持长柄夹钳,喊着号子把渐渐由红变黑的废钢拉到空地上,很快就有吊车过来拖走,苏省身双手抱臂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几名jīng轧工凑到机组前检查,很快有人回头喊工段长:“k3进口导卫轮坏了。”
工段长向工作台这边一抬手,刚才那个跟冯平开玩笑的年轻人马上抱起一台导卫总成狂奔过去,不一会又抱着损坏的总成跑了回来,也有人跑去检查刚出过事故不久的安全盘,拿微型手电一照,回头喊了一声:“安全销没断!”
工段长仔细检查过从k1到k8的各组轧辊后,向中控台挥挥手里的绿sè旗,三声汽笛响罢,jīng轧机组重新启动,加热炉出钢口炉门吊起,又一支红通通的钢坯带着长长的火舌被了出来。
看到苏省身回头走过来,围在工作台前的几名导卫工侧身给他让出位置,苏省身看着那名年轻的导卫工熟练地拆掉损坏的导辊,戴着手套拿过来仔细观察导槽上给红钢拉出的一条深深的磨痕,问旁边的工段长,“这付轮子过了多少根钢?”
工段长正拿着jīng轧段工作rì志翻查,闻声答到:“昨儿夜班换上的,连今天白班一共过了390多根。”
苏省身默默头,正要张嘴,就听到jīng轧机又是一声闷哼,碎断剪马上“当当啷啷”地放起了鞭炮。
“jīng轧机憋钢!”
“k5出口导卫轮开裂!”
“k5上辊环爆了!”
“四条安全销全断!”
……
一声声报告传到苏省身的耳朵里,使他本就深沉的脸sè更加难看了几分,各个工段都有严格的cāo作规程和事故处理规定,不用他亲自指挥,工段长早带着一干人上去处理各自份内的事故,带班的大班长也就是车间主任也从中控台赶了过来,问苏省身:“苏厂,不行还是上6条销子吧,这么老断也不是办法。//.//”
苏省身浓眉一扬,正要表示同意,就听冯平在旁边懒洋洋地接口到:“上6条销子,不怕安全盘再飞出去?”
带班长不知道冯平和苏省身是什么关系,搞技术的人脾气都是又直又臭,脱口就问:“装得多怕给拧飞了,装得少了又怕销子老断耽误过钢,你该怎么办?”
冯平咧咧嘴,“要我干脆换成联轴器,一劳永逸,就算增、分速箱的齿轮打烂了它也断不了。”
带班长立马噤声不语,苏省身也是面有异sè地看着冯平,所谓的安全盘,跟电闸上的保险丝是一个道理,都是起到一个防护的作用,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用来保证在jīng轧机意外停车的情况下,在一定的扭力范围内断开自身连接,以防止在jīng轧机组自身的滞速效果下,和未能及时断电的主电机反向作用导致增、分速箱内部结构受损,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这些基本原理在设备安装期间就听外国厂家代表反复强调过,只是此时大家的心思都集中在如何减少停机时间上面,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问题,这时听冯平一言道破,都是心里一惊。
苏省身仔细揣摩着冯平的话,当然不会把他“用联轴器替代安全盘”的玩笑话当真,只是考虑到他的年龄和学生身份,对于一名高一学生如何会明了这其中暗藏的隐患有些好奇,顺口问他:“你懂jīng轧机?”
“一。”冯平随口答了一句,问带班长到:“刚才安全盘飞出去也是因为jīng轧机憋钢吧?”
带班长下意识地头,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猜的。”冯平随手拿起苏省身刚才丢到工作台上的导辊,指指上面的凹槽,“导卫轮停转,红钢憋在jīng轧机里导致强制停车保护,同时摩擦辊环致使辊箱、锥箱转速急剧下降,作用力反向施加到分速箱、增速箱的齿轮轴上,偏偏连接主电机的安全盘还插了6支安全销没有及时断开,两边一较劲,不飞出去才怪。”
苏省身听得入神,下意识地追问到:“怎么才能避免jīng轧机意外停机?”竟是用上了请教的语气。
冯平摇摇头,“这么jīng密复杂的设备,油、水、电、气、机械、坯料,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意外,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不过才在这站了半个钟头,哪能这么快摸透它的脾气。”
苏省身和带班长有些失望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冯平见已经吊足了他们的胃口,也就不再卖关子,“不过嘛……”
“不过什么?”不止是苏省身和带班长同声问起,连刚刚处理完事故回来的jīng轧工段长和几名工人也兴趣十足地把冯平围在中间,jīng整、粗中轧等相邻工段的工人职责所在不能擅离岗位,也都远远地看过来,相互议论着,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稀罕事。
冯平大略地翻看了一下jīng轧区工作rì志和交接替纪录,环视了一下四周,指着jīng轧机向苏省身示意了一下,带班长这才反应过来,朝中控台挥挥旗示意开车,回过头来追问到:“不过什么,兄弟你倒是快啊!”
冯平微微一笑,“刚才两次事故都是由滚动导卫轮损坏引起的,我想这一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大家有没有想过,导卫轮为什么会意外损坏?我看rì志上的过钢纪录,平均4吨左右就要更换一次导卫,这正常吗?jīng轧区导卫轮过钢量的最低要求有没有10吨?”
“8吨……”那个年轻的导卫工接口答了一句,见包括厂长苏省身在内的众人同时看过来,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好吧,8吨。”冯平咂咂嘴,“虽然比我估计的少些,但实际使用效果也只达到设计最低过钢量的一半,依我看,与其费心考虑是该插几条安全销,还不如琢磨一下怎样延长导卫轮的使用寿命,减少因为其损坏而引起的停机事故来得现实,苏叔叔,你怎么看?”
苏省身伸右手轻轻敲着额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沉思半晌,缓缓了头,“冯的倒是在理,咱们也不止一次开过班组会议讨论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什么有效可行的办法,你看,导卫总成是随设备一起订购的外国原装货,质量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导卫轮是咱们附企配件加工厂严格按原装货的材质和工序仿制的,无论硬度还是耐磨程度都不次于甚至超过了进口货,提升的空间不大,导卫轴承是瑞典skf的,厂家推荐的国际名牌,也没有更好的产品能替代……”
冯平笑笑,从桌上拿起一盒skf轴承,把面积比5分钱硬币也大不了多少的60zz型轴承倒出来,顺手撕去内包装袋,用拇指和中指捏住轴承内套,另一只手在外缘一拨,巧jīng致的轴承轻快地转了起来,“果然是双面端盖。”
一名导卫工也随手拆了盒轴承,递给苏省身,他来回翻着看了几眼,“随设备来的就是这种轴承,质量有问题么?”
“严格地,不能算是质量问题,只是有些细节方面可以地改动一下。”冯平知道在90年代初的今天,45度侧交无扭轧机对国内钢企来讲还属于高科技的范畴,后世轧钢工人在实际cāo作中总结出来符合国情的一些经验和改进还没有人意识到,他举起手中的轴承向众人示意:“这种skf轴承本身的质量倒没什么可挑剔的,但应用在jīng轧机的滚动导卫上,在高温、高速、高冲击力的极端工况下运转,内外套和滚珠、保持架同时受热膨胀,其端盖内封装的那润滑脂就有些不够看了,同时因为端盖的阻隔,油气润滑系统所提供的……”
“油雾润滑。”那名年轻的导卫工声地提醒了一句。
“哈,油雾润滑,我差都忘了,这个问题先放下,回头再它!”冯平兴奋地捏了个响指,“油雾中的润滑油颗粒无法及时进入并对摩擦副形成油膜……”
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话到这里,在场众人都已经明白了冯平的意思,jīng轧工段长连连头,“有道理,有道理,……冯是吧?照你这么一,只要把两侧的端盖撬掉,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苏省身微微摆手,“不用都去掉,留一面端盖的效果应该更好些,冯?”
冯平朝他一伸大拇指,不愧是搞技术的,领悟力就是强,见众人都领会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想法,不再继续高谈阔论,退到人群外围,静静地听着苏省身等人商议是否采纳自己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