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送方圆圆回去。
说是送,其实不过是两个久别重逢的亲友见面,单独相处。
虽然时间有些尴尬,半夜一点。
距离并不远,但是还是叫了车。
方圆圆早在邓晴的别墅中换上了她干净的衣服,总算不用在随身携带难闻的气味,惹人嫌弃。
所以司机也并不摆摆手就走。
芳姨问,“你还在读书吗?”
方圆圆摇摇头,微微笑,“没有,我现在在工作了,在一家珠宝店做销售小姐。”
芳姨诧异,“没念书了?我记得你不是还需要念一段时间书?怎的弃学了。”
芳姨不了解方圆圆的学校,费用昂贵,且因为家中变故后,学校已经开除了她。
“不念书了,念书也没用处。”
芳姨不解,“念书怎么会没用呢,多可惜,不是说那还是一所很少人才能进去的学校。”
方圆圆抱住芳姨肩头,“那也算不得一所不得了的学校,况且我并不喜欢它。”
芳姨慈爱的笑,“小姐还是这么任性。”
方圆圆喜欢和芳姨这么亲切。
她身边对她真心的人不多的。
因为感情升温,亲切后,方圆圆便不用问什么都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芳姨过得好吗?”
芳姨笑笑,“过得很好,邓小姐很好相处的。还没来的及问你,你们怎么认识?”
“她是我朋友,过去是我的室友。”
“真好。”
“芳姨,怎么会在邓晴家做活呢?”
芳姨脸上有些不自然,她娓娓道,“不就是机缘巧合。”
“芳姨认识永浩吧,我也认识永浩。”方圆圆压抑住自己对永浩的悔恨,尽量做到不露痕迹。
芳姨愣怔,才缓缓说,“啊,是吗?”
方圆圆说,“可不是,芳姨怎么会认识永浩呢?”
芳姨讪讪笑,“我哪里认识什么永浩,我不过是在被人介绍去了这富人家,随后又被派到照顾邓小姐。”
“哦,这样。”方圆圆做醒悟状。
不过她心中却升起了更大的疑惑。芳姨一提到永浩就不自在,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尴尬。
司机停下车子,说到了,方圆圆拉着芳姨下车付账。
母亲果然在等她。
她就在她们租住的那栋楼的门口,反复踱步,看见一个路人,便伸长脖子瞧去。
虽然是黑夜,不过隔着远远的距离,方圆圆还是认出了母亲的背影,她大声喊,“母亲!”
母亲是立刻回过头来,怔了一秒,才连忙迎上来。
没有想到过会见到芳姨。
母亲也是先和芳姨对视,两个人的世界变得一样了,感情却远离了,两人相顾无言,连微笑都没有给予。
母亲心中的担子放下,忧心得到宽解,她上下摸摸女儿,“可是受伤了?”
方圆圆拉开在她身上乱摸的母亲,“我好得很”
确认自己女儿真是安然无忧,怒火之心盖过担心,她狠狠的打了方圆圆,后知后觉的落下来泪来,“你是要吓死母亲啊,怎么半夜才回来。”
方圆圆忍着疼痛,说,“今日邓晴喝醉来找我, 我不得不将她安全送到家,你看我碰到了谁,芳姨。母亲,是芳姨送我回来。”
母亲这才又转过头,将视线放在一旁干巴巴盯着她们饰演母女情的芳姨,低低的说,“真是谢谢你。”
芳姨回,“没什么好感谢的,圆圆也是我爱的,我以前都没想过还会再叫到她。”
母亲不再言语。
芳姨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方圆圆怎么会让芳姨这个时间点又回去,那不是真成了芳姨送她回家。
这怎么使得。
她拉住芳姨,“都来了,去我家坐坐吧,认认路,下次就好找了。”
芳姨拒绝,“邓小姐还在等我。”
“邓晴,我最熟悉她了,此刻她定是睡的如死猪一般。”
“还是不了。”
方圆圆急忙冲母亲使使眼色,母亲会意,又念及芳姨护她女儿回来,还有以前的情意,“是啊,都这般晚了,就留下吧,明日走也来得成。”
芳姨这才得以留下来。
方圆圆的家变成麻雀大小,以往是芳姨为母亲斟茶倒水,这次变换了位置,母亲去厨房倒水。
芳姨坐的忐忑不安,接过母亲的茶水时,还不由自主的起身,双手接过,很惶然无措,方圆圆是看的出来的。
母亲自第一次在那次买鱼时遇见芳姨,便一直在自我调整心态,有些东西深入骨髓,很难改变,有些东西却也是不得不去面对的。
她终于想来了些。
母亲也坐下,“坐吧,你瞧,我们如今被打回原形,我不再是一个夫人,同大伙一样是世间为生活而奔波的最普通的妇人。开始的确难以接受,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也是该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的,人嘛,贵在认识现状。”
芳姨默然不语。
母亲突然道歉,她语气沉沉,“当初真是对不起你。”
芳姨连忙摇摇头,“哪里,是我对不起你们才是。”
不只母亲,连同方圆圆也是一怔,被赶走的是芳姨,放弃那么多年感情的是自己家,芳姨何苦说对不起自己。
大概是因为芳姨也无法快快接受这个现状,曾经的主家,再见面时,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母亲苦涩的笑,“你那里对不起我们。当初……哎……”
芳姨忽然便得很是真诚,“真的对不起。”
方圆圆脑中灵光一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方圆圆抓住了它,她故意带着调皮的笑意问,“芳姨,这怎么说?”
芳姨变得扭扭捏捏,左一句这,右一句那的,就是说不完一整句话,她在纠结。
方圆圆同母亲就静静的等着。
“我,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差错。”芳姨带着懊恼的语气说道。
母亲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芳姨听了母亲问话,崩溃似的跪在了母亲面前,吓得方圆圆瞠目结舌,惊的母亲也是跳了开来。
方圆圆忙去把芳姨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芳姨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低低的哭泣,“我早就知道你们家中情况了,那日在菜场碰见你们,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与我无关无关,可是我心中还是好清楚,我做不到自欺欺人。今日再突然又见小姐,我便知道,上帝这是在给我赎罪的机会呢,是我让你们变成这样的,是我让你们变成这样的。”
芳姨抬起头,又伸出手去抱住母亲的大腿,“夫人,你打我吧。”
方圆圆从知道芳姨同永浩关系时,就知道这其中有隐情,因此她也不断在试探。
现在看到芳姨的行为,一切都得到了证实,可是芳姨又怎么会……
这一切一定是永浩的阴谋,芳姨成了枪把还不自知。
如今终于醒悟要告诉真相。
方圆圆拉起芳姨,“芳姨,有什么话,我们坐好再说。”
芳姨跪着摇头,固执道,“不,如果你们决定原谅我,我才起来。”
方圆圆只是想知道其中的原由,至于芳姨,那么多年,难道真心还能看不清吗?
最多只是一时昏头。
父亲的事是早晚,不管有无芳姨这个引子。
母亲亦不是一个无知的妇人,她也来拉起芳姨,“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先起来坐好,再将事情一一告诉我们。”
方圆圆拿来纸巾,递给芳姨,然后听她说。
芳姨说,“我,我其实有一个儿子,”就此一句,方圆圆同母亲便面面相觑,这绝对是一个劲爆的消息。
芳姨在自己家多少年了,自方圆圆出生时便是由芳姨帮忙带着的。
从来不知道芳姨还有一个儿子。
那这个儿子得有多大。
“是我年轻时作的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为他生下儿子后,他便抛弃了我,带上儿子同他的妻子离开了老家,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世界遥遥这么大,我自何处去找儿子呢,又没有钱财路费。可是自己还是要振作生活,于是我找了一份工作,就是在你们家做佣人。”
“开始时绝望痛苦,后来小姐出生,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将所有感情放在了小姐身上,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我希望有人可以待他好。”
方圆圆记得,芳姨是自小便怕她磕了绊了,一生病总是像另一个母亲一样为她焦急,偷偷抹泪。
“我其实并没有放弃寻找他。”
芳姨抹泪。
这样一份失子之痛,芳姨是怎样瞒过的所有人。
“所以在二十几年后,他突然站在我面前时,我觉得难以置信,觉得做了一场梦。可是他长的和他父亲年轻时真是一模一样。我痛哭流涕,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没想到上天又将孩子还给了我。”
“所以我要加倍对他好才行。”
“他的要求我怎么会拒绝呢,我恨不得将性命都给他。”
“我偷偷进了老爷的书房,凭借着仅仅识得的几个字,偷出了儿子想要的文件。”
“是我害了你们。”
芳姨哭得不能自已。
这个儿子难道还需要多说什么吗?千真万确是永浩。
方圆圆实在没有想到背后有这样的故事。原来这一场巨大的变故是一场阴谋。
明明偷到了文件为什么要从邓晴家开刀呢,而不是自己家。
为什么多此一举,使邓晴父亲悄然无息合理的死亡,使邓晴家家破人亡,痛苦不已。
或者真的那么巧,一切编编挨在了一起?
直觉告诉方圆圆,才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