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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友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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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好友生隙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决定为战死通灵山之役的凌浩然将军举行公祭大会,他的遗体暂厝中山大礼堂。

乔某陪着凌剑飞回到他家的时候,先一步得知消息的凌府已经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以供各界吊唁。乔某实在不忍目睹凌府上下抱头痛哭的惨景,默默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里时,天色已暗,乔府大门口停着父亲的福特轿车。开门的管家老韩头一看见是他,赶紧道:“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都等不及了呢!”

“等我干什么?我有脚不晓得回呀。”乔某心绪极差地回了一句。

“听说凌……”

乔某挥手打断他,径直往天井里走去。迎面一个长相标致却显得有些富态过了头的贵妇小跑着过来了,嘴里直叨叨:“小祖宗,你终于晓得落屋了,你爹急得在那跳脚呢!”

乔某“哦”了一声说:“我刚从凌府回来。娘,爹是准备过去?”

乔母道:“那是自然啰,你爹跟凌将军关系极好,生怕落人后。”

正说着,一位五十余岁一看即知混迹商场身着长褂的男子打玄关露了头,身边一左一右两位年轻妖娆的姨太太相伴。乔老爷一见宝贝儿子回来了,连忙喊道:“彬娃,快快,快陪我去凌府祭奠凌将军,迟了可是大不该。”

父亲与凌浩然是多年的莫逆之交,乔某虽不情愿,也只得陪他走一遭。在车上,乔老爷乔鼎善便直埋怨儿子不懂事,应该陪着剑飞守夜的。乔某以“见不得哭哭啼啼的场面”应付过去。

车子离着凌府还有段路程,路边停满了各式小车,搞得此路不通了。乔某陪着父亲一路走过去,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比肩接踵,而更多的普通民众则被调来维持秩序的警察全拦在了凌府门外。一名抗战将军的英勇殉国,不仅博得各界的景仰,更重要的是激励了广泛的抗战热情。

夜渐深,吊唁的人群仍川流不息,直至午夜时分,考虑到丧家俱已心力交瘁,凌府门前才清静下来。

凌剑飞安抚了母亲和父亲的几位姨太太睡下,和留下来的乔某在后花园里一圈圈地默默无语地走着。

乔某实在是忍不住了,横身拦住他的去路,说:“有啥别憋着,能不能跟我说说。”

岂知他这句话引得凌剑飞热泪长流,竟捂了面哽咽道:“你不知道,我觉得,觉得父亲的死就好像山一样倒了,倒了!”

顿了顿,乔某才开口道:“是啊,父亲就是儿子心中的一座山,连我的心里都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可我同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你父亲他固然死得英勇、壮烈,却并非死在他该死的地方。”

凌剑飞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接着他的话说:“按照你一贯的逻辑,我父亲应该死在东北,死在上海,死在南京,那才叫死得其所,对吧?”

挥了下手,乔某说:“今天我不跟你认真,也不跟你理论前方后方的问题。仅仅一年多的时间,重庆这个弹丸之地人满为患,鬼子扔一颗炸弹,比别的地方要多死几多人?为什么会这样?自食其果呀!现在再喊什么抗战,来得及吗我的同学?”

凌剑飞当即义愤道:“我跟你的冲突就在于,事已至此,事已至此我们就不抗战了?就任由鬼子横行肆虐把整个中国都占了去?”

为他的气势所迫,乔某连着退了几步,直挥着手说:“早干嘛去了?能至于此吗?我真为我们这个国家悲哀,为我们的人民悲哀……”

凌剑飞忍不住打断他道:“你这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要拿到亮处宣扬,非治你个汉奸罪!”

忽然,从他们身旁的树荫下走出一个人来,惊扰了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这俩好友。凌剑飞扭头一看,是父亲身边的参谋长王岩,知道他或许听到俩人的争执,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他一声“王叔。”

这王岩脱去了军装,换上一身长衫,还颇有些文人的范儿,一顶礼帽压得低低的也没遮得了他头缠的纱布,右手曲端着,似也受了伤。他为何遮掩伤情这副打扮?这事儿呆会儿再论。

果然乔某便问了:“王叔,您怎么这副打扮?”

王岩淡然道:“小孩子,别那么多好奇心。听你俩像是在吵架,为的啥?”乔某经常上凌府找凌剑飞玩儿,王岩觉得这孩子透着股一般孩子少有的机灵劲,很是欣赏。

“他竟然说我爸死得不值。”凌剑飞仍耿耿于怀道。

“我也不全是这意思,你完全是曲解。”乔某分辨道。

凌剑飞还欲抨击,王岩压了下手掌说:“我在一旁听了两嘴。你俩的观点恰好代表了社会上的两种对立派,现在除非让蒋委员长来当这个仲裁人,否则永远摆不明。这里面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着政治、经济、军事等等诸方面的因素,题目对你们而言,太大了。总之,抗战进行到现阶段,尽管许多人包括我们军队上下,觉着憋屈、窝囊,但必须进行下去,也一定要进行到底,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短短一席话,似把问题说清了,却仍给人以欲说还休的感觉,但对付两个在国家、政治、形势等观念上懵里懵懂的大学生是绰绰有余了。

“我过来,是因为觉得你俩不应该为这些大人都理论不清的事情影响到友情。很晚了,也累了老半天,都睡去吧。”王岩似乎意不在此,一副很累的样子。

点了点头,乔某拍了下凌剑飞的肩膀以示好,却说:“我还是回去算了,择床,你是知道的。”

含蓄地笑了笑,王岩朝凌剑飞努了下嘴,让他送送。乔某善于思考问题,看来他受“亡国论”影响匪浅。

待俩孩子走后,王岩原地就一块石头坐下了。

一个小时前,在凌府,他脱下军装换了身凌浩然的长衫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为了不致引人注意,他忍痛将托着伤臂的绷带撤了,走到半路上,还特意往鼻梁上架了副墨镜。以他目前的特殊身份,很可能招致日本特务的关注。虽然他并不十分确定,但心里隐隐存在着这种担忧。

约会地点是在一家名叫“一品香”的茶楼,他到达时,楼下有他熟识的俩人在盯着,见他进来,不露痕迹地点了下头。看样子,老范也做了这方面的防范。

登上二楼,茶客寥寥,伙计见他左手食指勾了下,便在他耳边低语俩字:号。电话里老范说茶楼是他的一个联络站,并告知他接头暗号。

推开号包间虚掩的门,茶几旁的沙发上稳稳端坐着位一身西装革履看去甚为精明的中年男子、他的黄埔老同学、军情局特二处处长范轩杰,见到他忙起身迎了过来,轻轻一个拥抱,然后再打量他一眼,似开玩笑道:“老同学,怎么弄成这样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摘下礼帽挂到衣帽架上,王岩耸了下肩膀说:“这就是前方和后方之别嘛,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呗。”

待他往沙发上一倒,范轩杰又注意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好像挺累的。”

“心累啊,”王岩闭了眼,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半个月前通灵山惨烈的战况。“八千兄弟,不到半天的时间,被干得不足三百之数,而浩然兄就死在我的怀里,仅仅是累吗,我的老伙计!”

“如此之惨?”瞳孔蓦然放大,范轩杰面露悲戚之色。“所以你就据此认为是军令部高层有小鬼子的细作?”

“浩然兄也这么认为,这是他殉国前特意交代我的。”

“凭据——!”

挺起身躯,王岩拿起茶几上他和范轩杰的两个杯子放在两端,取一个茶盘置于当中,指着茶盘说:“这是通灵山主峰,两个侧峰一为猫头山,一为百灵山。战前兵力部署,主峰与其右翼的百灵山交给了张开元的三个师,兵员约为三万五千,主峰部署了4个团的兵力,百灵山是个团,另两个团为预备队。相较于主峰与右翼,猫头山的山势更为险峻,上峰就安排了我独立师。其实不仅上峰,便是我们下面,均以为鬼子不会攻打猫头山。战斗打响的前两天,鬼子果然逮着主峰与右翼猛攻,且看得出在下血本,直打得张开元顾此失彼,直至兵员大部耗尽,接连把他的预备队和守备师全调了上去,也拼得七七八八没剩多少。这时,上峰来电,要我们准备增援。于是就在这个时候,鬼子的主攻方向突然就对准了猫头山,来势既猛且凶,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且他们的的确确做到了,直至将我独立师拼得只余三百人。”

一口气说完当时的战况,王岩停顿了一下问:“我说清楚了吗?”

微微颔首,范轩杰思索着说:“我听得很清楚。猫头山之战,并非单纯意义上的战术,而是一个……用个什么词形容来着……”

“——蓄谋已久!”王岩脱口而出。

“对,这个词最为恰当。整个战局演绎下来,似乎都是为最后的猫头山一战做着铺垫,一为损耗尽可能提供增援你部的有生力量,再则就是一种隐性战术——麻痹战,打你们独立师一个精神和意志上的猝不及防——未战先怯,达到了吗?”范轩杰分析得有板有眼。

“前期自然是达到了的。但小鬼子仍轻看了我中国军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斗志,这或许是我们能坚持到援兵抵达的唯一因素。”眼里射出一股倔犟之光的王岩这会儿看去,有点儿军人的气质了。

“老兄你这回是死里逃生啊……”范轩杰正感叹着,门被人轻轻敲响,一名年轻后生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茶楼周围有可疑人物逗留。他去后,范轩杰似是安抚王岩道:“应该是盯我的。王兄,当下长沙会战似也出现了军情泄露迹象,上峰已命我彻查。”

“看来确实是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或许是某个也或许是某几个。”范轩杰说。“刚才我已经想好了,细作不除,我只能被动挨打。这样,你近期应该是闲着的,咱俩就来个你明我暗,争取短时间内把这某个或某几个奸细挖出来。好久没干这个了,还行吗?”

“人荒手艺在,就这么着。”

重重地点了下头,范轩杰站起身嘱咐王岩道:“我下去引开他们。过会儿这里的伙计会适时送你出去,先把伤给我养利索了。”

俩人门口握手而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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