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准共产党人
章唯走了，带着她的无奈和辛酸回了她的丰都，凌剑飞的心也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可他人在重庆，生活还得继续，他重新回到了一厅，回到了机要处，回到王岩的身边。
可是他的这一次回归，比之上一次从湘阴回来，所受到的冷遇和白眼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人人避之如瘟疫。经过一番观察，他发现这一切似乎源自于王岩。两天来，他跟在王岩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对他客客气气，但这种客气的背后透着股冷至骨髓的冰霜，就连平素跟王岩走得挺近的郑晓峰，也没约着他一起吃饭一道玩牌了。
并且昨天中午，王岩和他一道去朗兴街“农家小炒”吃饭时，里面的一张桌上明显坐着两个特务样的家伙，一看即知就是专门来盯着王岩的，难怪郑晓峰不敢和他一道来这儿了。
王岩之所以在一厅遭受排挤，概因他与军情局与范轩杰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关系。军情局作为一层特工机构方方面面凌驾于军令部一厅特务系统之上，意图将之收归麾下；而一厅特务处仗着军令部这棵大树的荫庇根本不买军情局的账，而王岩似乎就是范轩杰安插在一厅的楔子，受到排挤无可厚非，但这一次好似没有这般简单。
在凌剑飞回到机要处的第三天早上，他开车把王岩接到一厅，王岩上楼后，他正找地方泊车，一辆车滑到他车旁停下，从车内走出特务处副处长严胜平。俩人一对眼，均感到有些意外。
这严胜平好长一段时间了，极少在一厅露面，这次外出公干，回来有些日子了，今天第一次遇见凌剑飞。
“小凌啊，忙着呢，怎么最近一段老没见着你？”罕见地，严胜平主动向他打着招呼。
“严副处长好，我被外借了一段日子，前两天才回来。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您了，外出公干了？”预感到他有话要说，凌剑飞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热情。
似有意无意地，严胜平忽然叹了口气说：“小凌啊，你是抗日英雄之后，我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哪！”
“跟错了人？您是指王处？”严胜平这种明目张胆地挑唆离间或意图对自己的拉拢，让凌剑飞一下感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难道你没看出厅里上上下下对他表现出的冷淡态度？”严胜平进而点题道。
“我才回来，再说我这个人比较迟钝，没怎么注意。您能告诉我什么原因吗？”凌剑飞再不能装聋作哑了。
严胜平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吊他的胃口道：“你是聪明人，千万别因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跟你透个信儿，你的王叔在一厅恐怕难得玩转，你若执迷不悟跟着他，恐会自毁前程。”
装出一副迷惑状，凌剑飞问道：“有您说得如此严重吗？瞧我怎么一直蒙在鼓里，您能不能跟我说得透彻一点儿？”
伸手点了点他，严胜平呵呵笑道：“你是个明白人，点到即止懂吗？好好考虑，我可是一片好心，有时间再聊。”
思索着目送他走进办公大楼，凌剑飞想的并非特二处和特务处互掐的事儿，而是严胜平此次外差会否与王岩的身份有关。
中午，凌剑飞跟着王岩照常去“农家小炒”吃饭，在路上，他对他说了早上严胜平的那番话。
“王叔，突然之间特务处对您紧盯不放，是不是出啥事了？”
“一切皆因严胜平这次从外面回来，可能带回了与我不利的某些东西。没关系，他们盯我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岩隐晦地说。
“您为什么一直没对我提到这事儿？要紧吗？”凌剑飞不无担心地说。
“没事，他们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我。”王岩在他身后淡定道。
凌剑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王叔，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信您。”
王岩沉默着没吭声。
俩人下车刚走进“农家小炒”，一直尾随在后的那辆车里也下来俩人跟了进来，公然搞起了贴身紧*。
进餐过程中，凌剑飞似乎感觉到王岩丝丝的不安。
自从明了王岩的另一重身份后，凌剑飞已然断定这家小餐馆应该是他的一处联络点，王岩现在所表现出的不安，或许将要采取某个动作，却因俩特务在侧有所忌惮而隐约流露出内心的焦灼，若非紧急，他不会如此失态。
从餐馆的两个伙计和掌柜的表情上看，三个人均很正常，并未多往这边瞧上一眼，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岩的反常似乎表明了他的某种迫切心理。
吃完饭结账时，出现了一个异常情况，小二过来报出价钱后多了一句嘴：“王先生，我们掌柜的说，一元一角六分，收您一个整数一元，欢迎您下次光临。”
以前结账，向来实报实收，且每次的零头算作了小费，凌剑飞一听即知双方完成了一次信息传递。至于是什么样的信息，那就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了，可他没想到，此事竟会与自己息息相关。
从“农家小炒”出来坐进车内后，王岩的眉头便蹙了起来，一副五心不定之态。直至车子快到厅里时，他扭头望了眼紧跟在后的尾巴，似下了决心地轻轻咳了一声，对凌剑飞说：“剑飞，等会儿替我办件事，约万洁会面，这有张条你交给她，行吗？”
“没问题，这事放心交给我好了。”凌剑飞几乎本能地简明扼要一句。
王岩从皮夹里掏出张条儿拍拍他的肩膀。凌剑飞接过手中条顺手塞进袜子里，这应该就是他刚才在“农家小炒”里急于送出而没送达的消息。
车子驶进一厅院子里，王岩下车前嘱咐了一句，小心尾巴。凌剑飞神情轻松地还他一句，我割了它。
午后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现在还不到一点。凌剑飞进楼里逛了一圈出来后，假作闲得无聊地走出院子，走过对街的几个铺面，从橱窗的反射见身后没人跟着，他立马叫了辆人力车上路。
来到万洁工作的幼稚园附近，再次确认没尾巴缀在身后，凌剑飞拨通了幼稚园门房的电话。万洁一听见他的声音，便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凌剑飞呀，多久没见了？”
凌剑飞给她来上一句老地方见，踱进了幼稚园对面的咖啡厅，叫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候着万洁。
若情非得已，王岩断然不会让自己来担当替他传递信息的角色，作为一个地下组织，这事所承担的风险不言而喻，但同时亦表明了王岩对自己的绝对信任。
万洁推荐给凌剑飞看的几本书，他基本上都看过了，均为当局所称宣传**的思想言论，这是王岩在引导自己往他那条路走呢。
至此，凌剑飞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自己愿意成为他那样的人吗？共产党——一个妖魔化了的专有名词，但从王岩身上，从那个屡次救自己脱险的“平头男”的身上，甚至马上将要见到的文文弱弱的万洁身上，凌剑飞并没有看出丝毫或妖或魔的痕迹，反之有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他说不清这种感觉的出处，但至少以魔头般的宣嘉伦来反衬王岩，孰是孰非太鲜明了。
“你在想什么呢？”万洁轻柔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中，她那清清爽爽一张阳光般的笑脸让他眼前一亮的同时，愈发深刻了他刚才的所思所想。
“我在想怎么会和你认识的。”他意有所指道。
“一种有别于人的缘分罢。”万洁含蓄地说。
“缘分这个词好像我必须认同了。”凌剑飞同样给了她一个玄机。
“是吗？何以见得？”万洁的眸光一闪。
送给她一个狡黠的微笑，凌剑飞四处看了一眼，伸手从袜子里摸出王岩交付给他的纸条顺桌面推到她面前。万洁的目光里顿时透出种深邃盯了他一眼，把纸条拿到桌下看过后一点点地撕碎了，正准备放进手袋里，凌剑飞伸手找她要过放进烟缸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最后还倒上一点点咖啡。
“你还挺专业的。”万洁勉强笑了个，接着微蹙了眉头担心地问。“老王出什么事了？”
“特务处的人对他采取了贴身紧*的手段。我和他刚从‘农家小炒’过来，那边似乎觉出了什么，所以……。”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凌剑飞马上安慰她。“不过，王叔说了，宣嘉伦目前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你别担心。”
万洁稍稍沉吟后对他说：“事情比较紧急，我得马上走。你帮我看着点儿身后。”
凌剑飞点点头陪她走到咖啡厅门口，目送她拦了辆人力车渐渐远去，车后并没有人跟着，他随即也出了咖啡厅，同样拦了辆人力车回了厅里，直接上楼去了王岩的办公室，项菲菲趴在她秘书室的桌上睡着了。
他推门走进办公室，王岩正坐在办公桌后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他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王岩点了下头，拿起笔在一张信笺上刷刷地写下几行字递了过来。
凌剑飞接过手中一看，眸光频闪之际郑重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