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冒进的代价
午夜零时，前驱队伍已经出发，内卫业已集结待命，大部分中央大员们站在各自的座驾旁，等待蒋委员长登车。委员长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只睡了不到两个钟头，概因宜昌失守之故，所有人的心头都万分沉重。
在几名忠臣的陪同下，蒋委员长步出简陋的平房，少将趋前一步掀开门口遮挡灯光的凉席帘子，委员长走到屋檐下，阴沉的目光扫了这个车队一眼，眉尖蓦然皱起，突然发表了言辞简短的即兴讲话。
“我很不高兴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宜昌失守，我跟你们一样的心情。我在庐山曾经讲过，如果临到最后关头，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最后关头一到，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唯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搏得最后的胜利。眼前又一片国土陷于敌手，我心情固然沉重，但绝不放弃将之重新夺回我手，否则我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所以希望大家树立坚强之信念，拼全民族的生命，求我们最后的胜利。我们不能彷徨不定，妄想苟安，那样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刚才我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愈加坚定了我此去前线的决心，望诸位与我同心同德，不畏艰险，冒杀身之危险前去激励我们的将士，收复宜昌。我决定，即时率诸位日夜兼程，去往前线，绝不退缩一步！”
几位中央大员被他的讲话所打动，眼里竟然流下了些微的泪，有几位无声地拍起了巴掌。唯有一人急得头上冷汗直冒，他便是蒋中正身边的少将。什么叫日夜兼程？那便真是冒着日军飞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了。
既然委员长的话已说出了口，既然少将无法阻止他素来的信口开河，那就只有照旨遵办，日夜兼程东进，哪怕日军的飞机在头顶上盘旋，你少将的职责便是保护蒋委员长和一应中央大员的生命安全。
蒋委员长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即兴讲话，脸上少有的带了一份微笑坐进他的车内，其他中央大员随即登车，整个车队在夜色下悄无声息地东进，东进。须臾，只剩下空荡荡一片的内卫区。
蓦地，在距蒋委员长讲话之地仅百余米的树林内，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跐溜溜爬下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来，他四外左顾右盼了一眼后，认准方向，像夜猫子一般朝一侧的山林快疾奔去。
蒋委员长的即兴讲话精神通过电台传输到前驱队乔某的耳朵里，乖乖隆的个隆，委员长即便一时兴起口不择言不要命了，也不能让数量如此之巨的国家重臣陪着他玩命呀，朗朗乾坤之下，青天白日当头，你这不是撺掇日本人来取你项上人头吗？
而就在车队出发前的两个小时，少将把前驱卫队的重任交给乔某扛了，怎么扛？一大片日机若凌空而来，就是十八罗汉叠摞着把蒋委员长压在身下，炸弹也要把他给掀翻哪！
忐忐忑忑战战兢兢，乔某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他在电台里只对少将说了一句话，让他争取委员长收回成命。少将在电台里火冒三丈地怒吼道：“一国之首脑，一言九鼎，岂是说能收回便能收回的？大不了咱们把一条命搭上！”
乔某有些不明白少将为何发如此大的火，当他后来明了真相后，同样也对少将怒吼了一句：“你真应该一枪把他给崩了！”
清晨七点，一路平安抵达原宿营地现改为打尖的一个小镇，乔某让侦察队快速用完早餐后即刻启程，他自己找到来不及用早餐而站在行军图前的少将，把白天行军的危害性跟他讲了一通。
少将取过一杯牛奶喝完，待他住口后一脸嘲笑地望着他轻轻一句问：“讲完了？你是跟一个傻瓜在讲道理是吗？”
乔某无语。
“你给我滚出去！干你该干的活，谁死了也跟你无关，滚！”少将掷起手中的杯子朝地上猛力惯去。乔某蓦然一怔，霎时五官变形，竟一手拿起另一杯牛奶，连奶带杯子狠狠朝墙上挂着的地图摔去，愤然转身冲出房间，却迎面撞上韩滨，伸手将他拦下。
“你疯了！快进去给局座道歉。”
“你给我闪开！要不然我一把掐死你，信不信？”乔某怒眼相向。
韩滨岂容得他张狂，怒喝一声“反了你”，便欲去掏枪，里面少将喝道：“韩营长，少多事，随他去。”
所谓少年轻狂，指的就是乔某这一类。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更兼具本身所具备的天资聪颖，他还从未遭遇过某个人的蔑视，何况少将一个“滚”字，更激发了他一晚上的憋屈，反应之巨，或许这支队伍里也只有了解他底细的少将能够予以理解。少将之所以对他如此，他自己事后也领悟到，是因他一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而乔某只不过撞上他的枪口罢了。
稍事休息，车队继续出发。或许整个队伍里，除了一个蒋委员长，其他所有人俱都心寒胆战，随时准备迎接突如而至的灾难。
出发前，韩滨跟乔某碰了个头。前方某些路段，由于地处偏僻，当地安保措施不能及时到位，将由前驱卫队跟进补防，这一块必须协调好，恐日特钻了这个空子。因为即时前卫将成为后卫，而后卫将接替前卫，以往各自的分工不同，千万别乱了章法。
电台里，不时传来侦察队并未发现敌情，和某个路段安保空缺的报告，乔某便迅速派出人员补充这个空缺。这个步骤必须实行，但乔某心中隐隐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一块。
上午十点左右，车队穿过一片峡谷，进入一块平原地带。骄阳下，道路两旁成片成片即将收割的稻子黄灿灿的长势喜人，站在车上望过去，一波波的稻浪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此时的乔某眼睛上架一副宽幅墨镜，几乎遮挡了他整个的面部，他双手举着一架望远镜，在可视范围内，寻找着可能的目标。在他的镜头里，距道路两边三十米，每十米间隔背对道路立着一名肩枪的当地保安部队人员或警察，火辣辣的太阳下，他们似已煎熬不住，用手频频擦着满头满脸的汗。
将镜头向前延伸，一个、两个、三个……乔某蓦然喊了声“停止前进”，韩滨在电台里呼喊：“乔，什么情况？”
“等等，我还不能确定。”乔某喊了声，将望远镜镜头移向目标稻田内，除了层层稻浪一时间他却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时，韩滨已然驱车赶到，从车上跳下，随即跳上了乔某的车。
“韩营长，你往前五十米看那些执勤警察。”乔某简短地对他说了句，他自己的镜头仍往稻田里看去。
而在韩滨的镜头里，乔某所指目标人物，一个个站得非常笔挺，任由脸上的汗往下淌却未伸手擦一下，与前面一组警察截然不同，全然训练有素，具备一种——武士道精神。
他立刻伸手从小庄手里要过一支卡宾枪，对着那些“警察”身后的稻田里一阵猛扫，而与此同时，乔某亦发现稻田里一波涌浪朝这边翻来，他立即下达命令：向稻田里开火。
就在韩滨的枪声响起和他的命令下达之际，前驱队的两辆兵车被稻田里扔来的数颗手榴弹炸中，随即四外枪声爆响，整个车队两面受敌，火力点自然集中在车队中央蒋委员长座驾那端。
但见两边稻田里，在数挺机枪的狂射掩护下，数十名日特边持枪扫射边朝总裁座驾夹击而来；警卫团百余名内卫各司其职团团护卫在蒋委员长和中央大员的座驾当面，一边奋力还击，一边充当盾牌；韩滨一手卡宾枪一手短枪朝日特边打边冲过去，全然罔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前卫队和后卫队几乎所有的卫兵均朝总裁座驾奔去，没了总裁的命，他们的命估计也到尽头了。
顷刻间，窄窄的数十米路段内，爆炸声声枪弹横飞，双方人马全都奔一个人的性命而去，一方要杀，一方要保。
而乔某一人躲在他的车内，帽檐压得极低，手里端着一把德制狙击步枪，瞄准日特冲在最前面的人，一枪撂他一个。即便此时，他脸上的眼镜仍不敢摘下，除了当下的使命，他的另一重身份使他不能在妄开杀戒的情况下被日本人发现他在对他们的人痛下杀手。
虽然事起突然还击仓促，但由于乔某的及时示警，警卫团在度过最初的张皇失措后，立刻组织了有效而猛烈的对日特打击，然而仍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数十以肉体作为盾牌的内卫顷刻间丧失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前驱队两辆车上的士兵伤亡过半。
而让乔某最为伤痛的是一幕他亲眼目睹的惨烈场景：那对新老兵组合在战斗打响后，一边持枪对着小日本扫射，一边与其他士兵一样向总裁座驾靠拢。蓦然一颗手雷凌空而来，扔在了新兵的脚下，他身后的老兵纵身跃起推开新兵的刹那，整个身体被手雷炸向半空，血肉横飞……
一切皆因委员长一句“日夜兼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