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号行动揭幕
凌晨时，距蒋委员长宜昌之行发车尚余半小时，嘉陵江黄山一线南北岸宁静如昨。夜幕笼罩下两岸沿线全副武装的宪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壁垒，九龙坡黄桷坪码头更是如临大敌，处于中央警卫局、卫戍司令部重重保卫之中。如此人众，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连声咳嗽也不曾有。
一轮晕晕的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穿行，几点星光偶尔在云缝中眨下眼，薄薄的一层迷雾慵懒地迤逦在山水间，清晨的阳光顷刻间便可将其驱散。久居山城的民众一眼便可看出，他们将迎来一个晴好的灿烂日子。
“这样的天气，委员长今日肯定是走陆路了。”立在码头一侧的范轩杰对身边的乔某说。
“若反其道而行之，未尝不可，要省去路上多少风险。由此，特高课将倾全力于陆路了。”乔某却说。
“这个险谁敢冒？你敢还是老于敢？”
“乔装加上周密部署，完全可以一试。我统计了一下，198年初至今，日军对水路与陆路的轰炸比为一比九，而从去年四月开始，受国际舆论压力影响，他们对商船及渔船已经网开一面。我还了解到，我军曾化整为零化装成平民百姓由水路进发前线，并未遭到攻击。现在的情势如利用得当，水路反而比陆路安全很多。”
“不能这样比较的……”
乔某打断他，刻薄地说道：“当然，无非命贵命贱而已。”
皱了皱眉头，范轩杰声音严厉道：“你这可就有些钻牛角尖了啊。我得警告你，这一路你所接触的人均为高官显贵，稍有不慎，就有掉脑袋的危险，最好管住你的嘴。”
点了下头，表示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乔某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距出发的时间无多了，对岸却毫无动静，委员长的专用渡轮仍静静地卧在水边，栈桥、船上虽岗哨林立人影憧憧，可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气氛。
上次和少将会面时，说到委员长的登陆地点，他脸上那抹狡黠的笑容此刻让乔某想起来，眼前的一切好似一盘迷局。
“处座，你认为委员长会在这个码头登岸吗？”
“常态下应该是这样的。你觉得哪儿不妥？”范轩杰反问道。
“你注意到没，通讯这一块似乎不大对头，不忙啊。再看对岸的渡轮，火都还没升起来。”
面前整个车队的通讯仿佛进入了一种静默状，有违重大行动常态。范轩杰随即笑了笑说：“搞保卫的最擅长也乐于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一套，估计老于连咱们一道玩呢。”
“那就是下游的某处了，这会儿可能正忙得热火朝天。”乔某说。
确如乔某所料，少将日前被乔某的一席话惊醒，不敢让委员长走黄桷坪码头，概率虽小，他也必须得防着日本人的山炮轰炸。此时下游约一公里处，两岸呈对角的江滩，分别有一个营的舟桥部队仅凭借夜色正在紧张而忙碌地拓宽小路、搭建简易栈桥，不时传来长官“快，加把力”的呵斥声。
而在下游不远的江心，一艘小型舰船正逆流上行，逐渐移向南岸，缓缓靠向刚刚搭建起来的简易栈桥。
须臾间，一长串闪烁的车灯蜿蜒而至，随着一阵开关车门的嘭嘭声，一大群身着将校军服的人簇拥着身形瘦削面容清癯的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中正踏上简易栈桥，鱼贯进入舰船。
待所有人进入船舱后，简易栈桥撤离，舰船立刻掉头驶向江心，朝对岸开去。
就在这一刻，黄桷坪码头江堤外沿线一溜车队里喊声四起，所有尚呆在车外的人被召唤进车内，霎时马达轰鸣，车灯闪烁，所有车辆一辆紧接一辆向下游方向驶去。
“果然被你言中，我很高兴。”同坐一辆车内的范轩杰对身边的乔某夸奖道。
“有什么可高兴的。”乔某不以为然道。
“傻小子，说明你脑子还没坏，我当然高兴了。记住，孙维刚的事已经过去了，杀他你是迫不得已，某种程度上说，你是解脱了他。我会给他找个好点儿的墓地，也会向警备区司令部通报他的情况，尽量为他争取因公殉职的待遇。你呢，一门心思配合老于给我弄好1号行动方案，争取一鼓作气端了重庆特高课。即使达不到这个目标，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历练机会，好好把握。”范轩杰循循善诱道。
沉默少顷，乔某依然情绪低落道：“我不敢保证会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但我一定会尽全力，至少我还能意识到，目前的中国，蒋委员长这棵大树不能倒。”
范轩杰欣然道：“不错，已经有这样的政治觉悟了。还记得刚进军情局那会儿吗？口口声声说是被*的，气得我几次想一脚踹死你。”
前面的车在陆续停下，范轩杰的车驶向一边停下了，他重重地捶了乔某肩头两拳，对他寄予无限厚望地说：“好好给老子干。此行你只须记住我一句话——要把握好逆向思维，意思就是把你自己摆在重庆特高课的位置上，从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综合老于的思路，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出名堂来。”
咧了下嘴，苦笑一个，算是乔某给范轩杰的回答。
下到车外的乔某向舰船停泊处走去，快到跟前了，一辆吉普车逆行向他驶来，他往边上靠了靠，车子停在他身旁，他一眼看见了后座上的少将，少将朝他招了下手，他纵身跳上车，被少将伸手接了一把拉在身旁坐下。因道路*仄，车子不好调头，吉普车往路边的树林里开去，在树与树的间隙中灵巧穿行，拐了一个弯，重新驶回道上。
乖乖，超高的车技像玩杂耍一样。
少将亮起嗓门对副驾上的少校军官喊了声“韩营长”，韩营长扭过头来，少将搂了把乔某的肩，相互介绍道：“小韩，这位就是乔某。乔少，他是我警卫一团一营的韩滨营长，这次和你一道负责外围警备保卫工作，里面算我的。从现在起，你俩多多沟通交流，尽快熟悉起来，了解各自秉性，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做到步调一致，少给我惹麻烦。”
韩营长响亮地回复一个“是”，乔某则微微一个点头，这便是职业军人和非职业军人的有别之处。
“小庄”，少将朝少尉司机喝了声。“从现在起你就是他二位和我之间的联络官，放勤快点儿。”
小庄同样一声响亮的回答“是。”少将喝一声“停车”，身手敏捷地跳下车，朝正下人的舰船小跑步而去。
乔某顺着他跑的方向望去，恰好看见一身戎装眼神威严的蒋委员长从船舱里走出来，步向栈桥。以前，只在报刊的照片上出现的最高统帅，今日终于亲眼目睹真身，乔某心里对其产生了一种崇敬感，同时亦膨胀滋生了一种责任感。
“小庄，转到前面去看看。”韩滨喊了声，车子马上一个快速启动，驶过沿线一长溜车队。沿途，每间隔百米便有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载满武装宪兵的军卡停在路边，直至千米以外。最前面停着一列小型车队，由七辆正三轮摩托车作为前导，后面依次是一辆吉普车和两辆军卡。
“这是整支队伍的前驱车队，刚才一路看过来的是后续增援队，是整个警卫部队的核心，战斗往往由他们打响。”韩滨神情严肃地向乔某做着简单介绍。
“我猜，从来没有打响过。”乔某以他惯有的语气算是开了句小小的玩笑。
“但不意味着将来不会打响，或者这次。”谁知韩滨经不起这样的玩笑，声音一下便透出股冷气。
“这次一定会。”乔某给他的预测来了句定语。
“所以你来了。”韩滨口气愈发冷漠，谁让乔某太年轻，而少将似乎挺把他当回事。
“对，我来了。”乔某淡然道。
驶得好好的吉普车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往回开，乔某觉得小庄似乎是故意的，只不过不知道是针对谁。
通过报话机，韩滨向少将报告，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前驱队整装待发。
吉普车开回临时搭建的码头，换上一副浅浅笑容的蒋委员长正在对送行的军政要员发表讲话。他那*着浓重的江浙口音的即席演讲，乔某大部分都听不懂，但大概的意思还是领会到了的：此去，他要激励前线将士，为了国家前途民族存亡必须抗战到底，否则将为中国千古罪人云云。
或许还真是范轩杰的临别赠言起了作用，乔某已经到嘴边了的“毫无新意老生常谈”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之前，他便因对老蒋失望至极，而对抗战前景悲观透顶。
讲话完毕，在赢得一片掌声后，蒋委员长及随行人员全部进入各自的车内。少将出发的命令下达，车队依次启动，沿着江边缓缓而行，进入市区大道后，一路向东风驰电掣。
乔某坐在韩滨的身边，微闭上双眼。对于其他人，蒋委员长的宜昌之行正式开拔，而对于他，则是1号行动拉开帷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