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民族魂
枣宜会战于5月1日拂晓打响,第一阶段,日军在遭遇我象征性抵抗后,较轻松地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经日军防线勘测部门确定,与塞蒙交付一线防御图完全一致。
所谓防御体系,大致由防线纵深横广、工事坚固程度、兵力部署、火力配置四大方面组成。日军第一线部队突破第一防线后,跟进的防线勘测部门经过细致比对,确认塞蒙所交付防御图无误,参谋本部决定暂依照该图对第二防线展开攻击。
日军于5日、6日分别突进到、4号地区后,经数次攻坚战,逐渐发现双方的兵力配属出现重大不对等情况:当日军欲攻占我某一防御薄弱区域时,该地区却集结了我绝对优势兵力,对其实行反包围;塞蒙防御图重兵把守区域,往往只有少部分部队在游弋,虚张声势,严重滞缓了日军的推进速度。
至10日,日军第师团、第5师团,第1、4、师团分别被我包围在5号和7号地区,经两日激战,日军损兵折将甚重,占日军整个枣宜会战伤亡半数之巨。
自此,日军方醒悟,塞蒙之防御图为伪图,遂调整战略。战后,据日华中派遣军参谋本部检讨总结称,塞蒙所提供防御之伪图,至少令日军延误有效战时5至6日,伤万余亡四千余之数。
10日,我第五战区已完成对日军来犯5个师团的合围,围歼之役全面打响,战况之激烈空前。自5月1日始,枣阳战区战况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一方面是日军调整战略之故,另一方面恐与我情报频频泄密息息相关,捣致我大好战局瞬间逆转。
1日,日军与我南迫第三十三集团军接战,当日下午便准确掌握了第集团军具体位置的情报,日华中派遣军本部当即集中第1、第9师团的兵力,沿汉水东岸南下,反击张自忠集团军,敌我双方接战频仍。接着于14日,日军竟获悉张自忠总司令部在宜城东北约10公里一带地方的情报,于是便在航空兵配合下向这一地区合围。15日夜,日军第9师团从方家集、南营向南瓜店*进,16日拂晓完成对第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战术包围。
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部陷入日军重重包围中危在旦夕,张自忠危在旦夕!实则,被日军围困之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部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总司令部,而是由张自忠亲率东渡襄河的两个团的指挥所,然张自忠缘何会陷入日军包围之中?
今人均知张自忠将军是抗倭名将、名垂千古的民族忠烈、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军战死的最高将领,殊不知,在此前的数年间,他却是为全国民众所唾弃、口诛笔伐的卖国贼、大汉奸!
这一章,谨敬奉给张自忠将军。
上世纪三十年代,日占我东三省,扶持清末代皇帝溥仪成立了伪满洲国。为防止我收复东三省、废黜满洲国皇帝,日要求在华北建立“非军事冲突区”,敌我双方所有驻防退出华北。后经双方谈判,华北留驻我一支军队,这便是原驻守京津的第9军,其中第8师师长正是张自忠。
当时,国民政府和国军最高统帅蒋中正对9军的要求是忍辱负重,与日军作长期周旋,以平衡时局。可这支部队以宋哲元军长为首,一直视日军为死敌,一心想把事情闹大,不断找日军的麻烦,以发泄心中的积愤,力促当局举起抗日旗帜,光复我失地。
在9军高级将领中,唯有张自忠稳重儒雅,堪当忍辱负重之责,于是在华北危亡的复杂局面下,他先后被任命为察哈尔省主席和天津市市长,肩负起维系苦涩的和平,不得罪日本人,不丢中国人的脸,与日斡旋之晦涩任务。
这种夹缝中的处境,对于一个一心除倭贼,具有高度民族自尊心的军人,内心痛苦何等之重!
然而,就是在这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特殊状况下,张自忠将军遭到全国民众的曲解和唾骂,不得不背负华北头号卖国贼大汉奸的罪名,拿他本人的话来说“苟延于世。”
无数个夜晚,张自忠将军仰望头顶朗朗明月,发出内心疾呼:何日还我张自忠清白,何时跃马疆场痛殴倭寇!
这一日,终于在他的翘首期盼中来到了。然而,颇富戏剧性的,他仍是作为汉奸卖国贼被押赴南京,见到了蒋中正。但蒋中正却无法还他清白,而是要他以自己抗倭的实际行动来纠正全国民众对他的谬误。
恢复了自由身的张自忠,唯有一个信念,杀鬼子,摘帽子,摘掉他头上卖国贼大汉奸的帽子。为表此心,他在给过去的同僚和部属的信中写到:社会方面颇有不谅解之际,务望诸兄振奋精神,激发勇气,誓扫敌氛,还我河山。非如此不能救国,不能自救,并不能见谅于国人。事实胜于雄辩,必死而后能生。
必死而后能生,为了清扫自己毁誉,张自忠将军选择了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死”这个字,频繁出现在他的笔端。
枣阳之战,让世人颇为不解的是,张自忠在襄河东岸打了一场胜战撤回西岸,此时他的部队只有三个团在此,但他不知为何非要再渡襄河,以两个团的兵力去打日军主力。出发前,他一反常态换上了黄呢将官服,让他的部属大为吃惊,因为他从来只穿土布军装。后来他们才明白,张将军已做好了以身殉国涅槃重生的准备。
5月14日,张自忠将日军第1师团拦腰截断,予以痛击。日军屡屡受挫,奇怪这支部队何以如此顽强。很快日军得到情报,这支队伍竟是张自忠亲自带队。
于是,15日,日军万余人分南北两路向张自忠率领的千余将士实行夹击,欲将之完歼,活捉张自忠。激战至16日拂晓,张自忠部被迫退入南瓜店十里长山。日军以飞机和大炮猛轰阵地,弹如雨下,十里长山顿成一片火海。熊熊火光中,身材高大着黄呢将校服的张自忠分外耀眼,日军便将主攻方向定格在这身军装上。
此时,日军包围圈尚有一个缺口,但谁都可以从这里突围出去,惟张自忠不可,他输不起,更不可能当逃兵,因为此战他已抱定牺牲之念,以雪汉奸卖国贼之耻。
16日下午三点,张将军腰部中弹,右肩右腿被炮弹炸伤,他只能呈卧状指挥战斗。三点五十分,将军又中三弹,他不愿倒着死,拼尽身体余力猛然站了起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脸上露出神圣而璀璨的笑容,因为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头上的那顶卖国贼大汉奸的帽子终于可以摘下了,他将以壮烈殉国之举,洗清不白之冤。
所以,后世曾有史学家给张自忠将军之死盖棺定论:他或死于日本人之手,亦死于公众舆论之口。
必死而后能生,以此激励血洗自己的张自忠,其伟岸的身躯轰然倒在了抗战第一线——枣阳战场。经审认确定无疑后,在场日军官兵为张将军之壮举所撼,无不肃穆膜拜。日军第1师团师团长村上启作命令军医用酒精把张自忠的遗体仔细擦洗干净,用绷带裹好,并命人从附近的魏华山木匠铺赶制了一口柏木棺材,将张将军的遗体庄重收敛入棺,葬于陈家祠堂后山土坡上,坟头特意立了一块墓碑,上书:“支那大将张自忠之墓。”
当天深夜,奉命驰援的国军第三十八师赶到南瓜店,师长黄维纲获此噩耗,悲愤欲绝。国军最高统帅蒋中正惊闻张自忠以身殉国,立即下令让第五战区不惜任何代价夺回张自忠遗骸。此令下达到黄维纲部,黄维纲当即组成了一个敢死队,亲自率队再渡襄河,与日军激战两昼夜,付出了二百余将士伤亡的代价,攻占陈家祠堂,开棺起出张将军遗骸,令其魂归故里。
张自忠将军的灵柩,由宜昌起程运往重庆,举行国葬。当日,十万人口的宜昌,倾城出动,万人空巷,在将军灵柩经过的长江边,为他送殡,挥泪祭奠。日军飞机多次在宜昌上空盘旋,十万宜昌人眼睁睁地看着敌机,却无一人惊恐躲避。目睹此万人同悲的庄严肃穆之景,入侵日机居然一反常态,未投一弹,未开一枪。
1940年5月8日晨,当灵柩运至重庆朝天门码头,蒋中正、冯玉祥等政府军政要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并登轮绕棺致哀。蒋中正在船上“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蒋中正亲自扶灵执绋,再拾级而上,护送灵柩穿越重庆全城。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张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8日下午,蒋中正与军政要员和各界群众在储奇门为张自忠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
至此,张自忠将军蒙冤之身方得以正果,真正做到了他所希冀的“必死而后能生。”
枣阳之战第二阶段,敌我战局之逆转,日军情报战在其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尤以张自忠第三十三集团军战事之优转劣为标杆。
张自忠将军之死与我情报泄密不无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