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见慕容子骞脸上的神色变了,便知道他已经猜出了冷玉的身份,依然跪在地上,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等着慕容子骞思考明白。他知道这件事不可小觑,毕竟冷玉算得上是个逃犯了,家族犯了叛变之罪,哪里可以说饶恕她就饶恕他呢。
慕容子骞的确已经想到了冷玉的来头了。这几年来,朝廷之中一共就出了两次足以诛灭九族的谋反叛乱通敌之罪。一次是叶青父亲前丞相叶溥,但因为他门生众多,在朝廷中也颇有人缘,所以求情下来,只处斩了他一个人,而他的家族并没有被灭门,男丁一律被流放,而女子但凡年龄合适的,便被送入了官窑。
叶丞相是文官,与慕容子骞关系和睦,但是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而且当时慕容子骞又经常在外征战,所以对叶溥的事并不怎么了解。
然后另一个满门处斩,毫不留情的人,却是慕容子骞的手下,所以慕容子骞记得清清楚楚。
想起了冷玉的姓,慕容子骞便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手下了。
当夏王朝的天下还没有如此太平的时候,慕容子骞奉先皇的命令平定各处的叛乱。他的手下有个姓冷名为冷如龙的总兵,掌管着两个极为重要的城镇据点。当时,慕容子骞所制定的战略,就是让冷如龙总兵守住那两个据点,绝不能让敌人攻占这两个据点。这事关慕容子骞之后的应敌之策,所以非常重要。
冷如龙虽然不是慕容王氏的人,但是性情沉稳,爱兵如子,又是武将世家,随着慕容子骞也征讨过许多地方,慕容子骞也是颇为信赖他的。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个冷如龙实在是太爱护他的将士,不愿意他们白白送死。所以当大批的敌人抵达的时候,冷如龙并没有按照慕容子骞的指示一直顽抗下去,保住这两个据点,而是为了保存实力,减少伤亡主动撤离了。
冷如龙的这个举动,虽然保住了大量的兵力,但是因为没有遵照慕容子骞的指示,不仅仅白白丢失了两个据点,还将慕容子骞之后的计划给断送了,导致慕容王氏兵败如山倒,暂时退守到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没有遵守军令,所以慕容子骞决定将冷如龙军法处置。因为导致的后果非常严重,所以便要在军营之中处斩冷如龙。
这本来只是冷如龙一人的事。但是就在慕容子骞将整件事禀报给朝廷,准备处斩冷如龙之时,朝廷之上却突然下了令来,声称收到了冷如龙勾结敌人的证据,故意撤退给敌人创造机会,通敌叛国,下令要诛灭九族,将冷如龙带回皇城处治。慕容子骞不明就里,不知朝廷之上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但是他还是依照先皇的圣旨,将冷如龙带回了皇城。
慕容子骞本想彻查此事,但是先皇却迫不及待地要诛灭冷如龙的九族,早已经将冷如龙的家人抓了起来,押入了死牢。在慕容子骞押送冷如龙回了皇城之后,先皇便立刻下令让慕容子骞将冷如龙押赴刑场处刑,而监管行刑之人,就是慕容子骞。
整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慕容子骞那时还很年轻,势力不稳,虽然心中有怀疑,但是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然后依照圣旨执行。他心中的确很为冷如龙感到可惜,冷如龙虽然做错了,但并不应该付出整个家族生命的代价。
但毕竟冷如龙一家就这样被斩了,慕容子骞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了。所以此事便慢慢地过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慕容子骞继续去平定这个王朝的叛乱,直到四年前,叶溥的事同样也突然被通敌叛国的罪名给处斩了。本来也是要诛灭九族的,但是却因为朝中之人求情,所以先皇才作罢了。
这位丞相的通敌叛国的罪名,也是来得莫名其妙的,但慕容子骞并没有多心。
叶溥的事告一段落以后,先皇随之不久便驾崩了。先皇唯一的一个儿子夏玠即位,开始坐享太平盛世。慕容子骞也平定完了叛乱,回到了皇城。席渊也开始渐渐展露了头角,慢慢博得了新皇的信赖,一步步代替了叶溥的位置,成为了新丞相。听说,他以前还是叶溥的门徒呢。
再之后,便是席渊和慕容子骞分庭抗礼的时代了。
“我记得冷玉。她是当年因通敌叛国之罪,被诛灭九族的冷如龙总兵的女儿。”慕容子骞回忆完毕以后,缓缓地说道。
“不错。”周放肯定了慕容子骞的答案说道,“她就是那位冷总兵的女儿。她逃脱了死刑,但依然身负罪责,若是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恐怕……”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逃掉的,不过冷总兵被诛九族一事,本就不是我的决定,而是先皇的决定。”慕容子骞说道,“现在先皇已经不在了,皇上宅心仁厚,定然会看在冷玉姑娘她将功赎罪的份上,免去她的刑责的。”
“王爷是说,并不是您发现了他的通敌之罪,上奏先皇将她全家处斩么。”周放不由得奇怪道,抬起了头。这似乎和冷玉所说的版本有些不一样了。
“不错。”慕容子骞道,“当时我便直接接到了命令将冷如龙押送回皇城,刚回到皇城,他便和他的家人一起处斩了,而先皇只是命令我监斩罢了。”慕容子骞说完,看周放的神色不对,便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我听冷玉所说,并不是如此。”周放皱眉道,“她知道自己父亲违抗了军令,但是并不承认冷总兵通敌叛国。但是她全家就被不明就里地给抓了起来,全部押入了死牢。在死牢中关了许多天,暗无天日,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希望的时候,席渊来到了死牢,将她救了出去。也许是动用了金钱,或者是关系,反正席渊是救了冷玉,是冷玉的救命恩人。他告诉冷玉,是您认定冷总兵有通敌叛国之罪,上奏给了先皇,先皇才决定诛灭冷氏家族。”
“原来那时席渊就已经将我视作目标了么。”慕容子骞笑道,“你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若是冷总兵之事与席渊有关,那我一定会为他伸冤,那么冷玉便也无罪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了。”
“谢王爷。”周放总算是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坐了下来说道。
“看来你很关心那个冷玉姑娘啊。”慕容子骞适时地调侃了周放一句。
周放听慕容子骞这么一说,面色微红。他如此为冷玉着想,为冷玉担忧,周全,难不成可以说只是因为自己和冷玉同病相怜么。周放承认,他自从和冷玉在上元节分离之后,便总是会想到她。现在才觉得,自己大概的确很喜欢这个面色总是很清冷,但心地其实很善良柔软的女子了。
慕容子骞看周放没有回答,心里好笑,不过也可以理解。就连自己这样的人终究也会坠入爱河之中无法自拔,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慕容子骞并不想干涉什么。反而因此,可能更为有利于他们的计划呢。
“那日我亲自监斩,所以记得清清楚楚,人数一个不差。”慕容子骞继续说道,“但是我并不认识冷总兵的女人,犯人们又全数带着头套,处斩得又那么急,想要偷梁换柱,不是一件难事。也许席渊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与当时的冷玉年龄身形相仿的女孩儿代替了她去送死。”
“如果是席渊有意要害冷如龙一家,为何又要大费周章,救出冷如龙的女儿呢,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埋下了祸患。”周放疑惑道,“若是以后,冷玉查出了真相,席渊又将冷玉放在自己的身边,岂不危险。”
“兵行险招。”慕容子骞淡淡地说道,“冷玉虽然是个危险的祸患,但同样,也是非常强有力的一颗棋子。当时的冷玉年幼无知,又处于又惊又怕又恨的状态之下,席渊突然出现,救了她的命,她自然将席渊视作救命恩人。席渊再将我是她杀父仇人的概念灌输在了她的脑中,便培养出来了这样一个对他忠心耿耿,十分厉害的帮手来。不得不说,他非常有远见。”
“这么说来,只要让冷玉知道了冷氏家族被灭门的真相,其实是席渊一手操控的,那么她就会背叛席渊,倒戈向我们,然后向席渊复仇了。”周放兴奋地说道。
慕容子骞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冷玉跟了席渊不少年了,二人终究是培养了些感情的,席渊又将她视作亲近之人,你就算凑上去和她说了真相,她也未必会相信。更何况陈年旧案,我们手头上也没有证据。要去查,也得费一番功夫,恐怕时间也不等人。”
“那这条路难道就走不通了么?”周放叹了口气说道,听慕容子骞这么说,好像要通过说出真相的办法来拉拢冷玉似乎有些不现实。周放也不能肯定,冷玉可以相信自己。这样想来,事情好像便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