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青随从装扮跟着薛箴走出了这废弃的府邸,前往将军府。当走到一处大道的时候,薛箴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拉过了程安青走进了一家茶肆之中坐了下来。程安青正奇怪呢,回头一看,便见竟然是慕容王府出殡的行队,浩浩荡荡,所有人都避让在了一旁低着头静候着行队过去,不敢再动。
只见装殓着慕容王妃的棺椁放置在灵车上,被四匹浑身素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拉着,后面跟着几乎是整个王府的人,全都身着丧服,队列竟一眼看不到头。晨风和周放双双骑着马领着队,棺椁旁陪着八个侍女,为首的自然是小雀,眼圈红红的,正使劲忍着泪,扶着棺。
程安青的目光落在了在灵车旁骑马前行的慕容子骞身上。
慕容子骞同样也是一身素色的丧服,长发也只是用素缟全数扎起,十分端正,身上竟无一件配饰。他没有骑最爱的那匹黑马,而是同样换了一匹白马,依然是如此高高在上,面色竟是如此的清冷,只可远观,让人不敢亲近的样子。他看似无比淡漠,但眉眼中深藏着的悲伤,只有程安青可以看得出来。程安青看着他缓缓骑马接近,只觉得心跳加速,想唤他的名字,告诉他自己没有死。但是她却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慕容子骞骑马经过茶肆。
程安青恋恋不舍地看着慕容子骞,却忽见他凝起了眉,似有所动的样子,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程安青立刻回头背对着慕容子骞低头喝茶,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而她身边的薛箴,也巧妙地错过了他的脸,避免被慕容子骞看见。
程安青不敢回头看慕容子骞是否已经离开了,只是静静地等着,喝着自己手里杯中的香茶。她心中既有些期盼慕容子骞会停下马然后朝自己走来,心中却又害怕着再次与慕容子骞相见。
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有人走到自己的身边,轻轻地唤自己一声“青儿”。
程安青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想他可能感觉到我就在附近了。只不过他是一个相信所谓的事实而不是感觉的人呢。”
“你没有喊他,说明你其实也知道,这是个机会,不是么。”薛箴见行队已经慢慢远去,这才对程安青说道,“可以脱离现在的痛苦的机会。”薛箴看着程安青,看着她低垂着眼帘面含悲伤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立刻辞去宫中之位,我们……远走天涯,行医救人,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去哪儿……”
程安青笑了笑,抬眼看向了薛箴,道:“谢谢你,只不过,我大概暂时不会离开此处了。因为我还有未竟之事。”程安青说着,眼神变得有些冷酷了。自己并不知道为何会死而复生,但是她却清楚地记着,自己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想要害自己。
程安青清晰地记着,夏瑶是怎样在自己的面前嘲笑她,冷酷无情地让齐晖逼迫她喝下毒药,而她却无法反抗,只能被强灌下毒药。她还记得,那一刻自己是多么的绝望,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她憎恨眼前这个女人,只不过当时还以为死期已到,无法反击,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但是现在,她再一次逃过一劫,她绝不会饶了这个想要剥夺自己生命的女人。
若是要走,也一定要将这里的事全部了结了再走。程安青已经做过一次逃兵了,她不想再做一次逃兵。而这次的性质也与上次不同,上次是为情而逃,是因为程安青自知无法处理好与慕容子骞的感情,只想去追寻新的生活,而这次却是因为被迫害。
面对夏瑶这种恶势力,程安青早有觉悟,绝对不能退缩,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己成为刑警,不就应该如此么。虽然现在自己也不是什么刑警了,但是所学到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那我会陪你完成。”薛箴笑道,面色自如,一点也不尴尬,“不过之后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加倍小心了。要最先考虑的,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慕容王妃还活着,不然……”
“不然,那位公主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程安青冷笑道,早知是如此了。不过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心中竟已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对付夏瑶公主的办法,只不过着实凶险万分,也的确需要薛箴相助。程安青对牵扯进薛箴很犹豫,因为实在太过危险,她并不想再让人为自己以身犯险了。
想到以身犯险,程安青突然想到了在自己在赤猊苑听所谓的皇上口谕的时候,曾看见慕容子墨的状态非常不好,还曾想过要让薛箴去为子墨看上一看来着,结果没想到后面就挂了。此时突然想起,不免十分担心。慕容子墨本已旧病复发,若是再加上心爱之人身死的这重打击,恐怕他的状态不容乐观。在刚才的送葬队伍中,程安青也没有看见慕容子墨的身影。若不会病重得都起不了身了,慕容子墨怎会不亲自送叶青最后一程呢。
想到此处,程安青突然放下了茶杯,然后看向了薛箴道:“你在我死后有没有去过王府?看见过慕容子墨吗?”
“我自然是去吊唁你了。”薛箴见程安青突然问起这个,不由得有些奇怪道,“不过并未看见大公子,按理说,他的确应该伴着王爷一起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和大公子旧事的缘由,禁止他参与你的丧事,也有可能。”
“不对。”程安青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担心的样子说道,“子墨有一直未好的旧疾,加之叶青……我的死对他的打击,我怕他会支撑不住。不如我们趁着王府中所有人都外出的机会,赶往慕容王府,你正好为他探探病吧,我生怕他出什么事,那我一定余生都不能安心的。”说着程安青便站了起来,想要往回走。
“不行。”薛箴立刻制止道,神色十分坚定,“你不能保证王府里空无一人,必要的戒备和伺候慕容子墨的侍女是一定会有的,万一被人看到,那便是个大麻烦。现在你冒不起这个险。我能救你一次,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你听我的话,先和我回将军府,与妙言子勋会和,再作商议。”
“但是子墨……”程安青依然很不安心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慕容王府为子墨探病的。”薛箴安慰程安青道,“早在除夕家宴的时候,我便见着慕容子墨脸色不对,心中已有个大概了。你若是相信我的医术,我便可向你保证,我可以治好他的旧疾心伤。”
“那好吧。”程安青见薛箴都已经做了保证,自知不可再任性变更计划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薛箴回到了将军府。
慕容子勋身为骠骑将军,在皇城中的府邸自然不俗。这座将军府也是慕容王氏名下的产业,是慕容子骞派人归置出来给慕容子勋居住的地方,气派非常,十分符合他的身份和个性。将军的夫人也将这里打理得非常好,十分自然大气。
薛箴带着程安青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慕容子勋和薛妙言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了,正在会客厅中等着他们。
“怎么那么迟。”薛妙言一见二人归来,便迎了上来,又是担心又有些责怪地问道。
“路上正好碰到了慕容王妃送葬的队伍,避了一下回来迟了。”薛箴如实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晚些,陪着王爷将棺木入土了以后才回来呢。”
“本来是这样安排的。”慕容子勋说道,“不过我们更担心你们这边,所以便先回来了。那么……接下来怎样?”
“很简单,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安青走进了会客厅,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毫不避忌地说道。
薛妙言和薛箴对视了一眼,薛妙言将会客厅的门关上,然后坐了下来说道:“这得让我哥来告诉你了,我还觉得被蒙在鼓里呢。”
“就在夏瑶公主带着皇上口谕赐死你的前一夜,我在从皇宫回府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女人。”薛箴也不再卖关子了,而是将自己所遇到的事全盘托出,“大概是同样练武的原因,我可以感觉到她来者不善,所以便支开了我的两个随从,让他们先从另一条路回府,而我去应对那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对我却并没有恶意,而是对我说她是你的朋友,你正处于危险之中,需要我的帮助救你一命。她知道公主会想办法除掉你,但是具体的便不清楚了,只能借助我在皇宫之中当御医总管提点的身份,来探知公主的打算,并阻止此事。”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告诉你这些,你就相信了?”薛妙言说道,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哥哥轻信别人的缺点。
“我并没有相信她的话,但是既然她说我的朋友正危在旦夕,我自然不能不管。”薛箴笑道,“而且利用我的身份去探察一下,也没有害处,所以我也没有和她多说,只是说我会去做的,她便离开了。不过我可以感觉到,她武功很高,有些来头。”
“武功很高,有些来头……”程安青喃喃地说道,然后若有所思地问道,“她是不是很漂亮,但是却面色清冷,一副对人爱答不理又很嫌恶的样子,带着杀气,像个冰美人一样。”
“不错。”薛箴笑着道,“虽然夜色很暗,但是我还是能看出她长得很美,语气冷漠,杀气浓重,与她谈话之时我都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肃杀又凝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