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切都安排好了。”晨风见慕容子骞走了过来,便上前汇报道,然后看了一眼小雀又道,“小雀想要在这儿守灵,但我想……”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去吧。”慕容子骞说道,径直走进了灵堂之中。
“王爷,但是我……”小雀见状,连忙赶在了慕容子骞的身后进入了灵堂恳求道,“我想为王妃守夜。”
“不必了。”慕容子骞回头看向了小雀,目光中的冷清不由得让小雀倒退了几步。“让执灯守夜的侍女都退下,我想和青儿单独待着。”
“是。”晨风应道,立刻拉了一把有些呆愣的小雀,将她拉出了蓬莱苑,然后遣去了所有在蓬莱苑的下人,离开了蓬莱苑。
慕容子骞走到棺椁旁坐了下来,倚靠在棺椁之上。
“青儿。”慕容子骞伸出手抚摸着棺木,极艰难地唤出了叶青的名字。“让你受委屈了。”他只觉得说什么,也道不尽自己心中的懊悔和伤痛,只是依然无法相信,叶青竟这样就离开了自己的身边,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往日历历在目。还记得在渭州的庇护村,自己隔着一道竹门,为她吹了一夜的竹箫,知道她就在竹门之后静静地聆听着,心心相印。但是今日,二人依然只隔着薄薄的一道木板,叶青就躺在这木板之后,但一个在阳间,一个却在冥府,再也难以相见。
现在,慕容子骞即使心中有怀疑和仇恨,但他都想暂为搁置在一旁,什么都不管,好好地送完叶青最后一程,直至亲眼看见叶青被葬入他的墓穴旁。生虽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好。
慕容子骞现在只想静静地,独自陪伴叶青。伴上她七个夜晚,这将是自己所能与她相处的最后的机会了。
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下来了。灵堂中闪烁的烛光和外面点的长明灯将整个蓬莱苑照得半亮,加之冬日簌簌的冷风,蓬莱苑的气氛显得既凄凉,又孤单。
突然大门那里传来了响动。
慕容子骞凝凝眉,站起了身。他已经和晨风说过,不许任何人前来蓬莱苑里打扰他,但为何还会有人想进蓬莱阁?莫不是……慕容子骞心中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虽然他是个不信鬼神之人,但是事关叶青,他现在宁愿相信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
是不是……叶青的魂魄归来了?慕容子骞想着,立刻走出了灵堂向大门走去,心中竟有了一丝欣喜。但是等他走到门边却立刻沉下了脸来。
因为来者自然不是什么叶青的魂魄,而是慕容子墨。
慕容子墨被茜雪搀扶着走了进来,面色惨白得倒如魂魄一般。他已换上了一身素白的丧服,依然看似像仙人一般,只是此时气氛沉重,他的面色也不好,溢满了悲伤,卓卓超脱之气消失得一干二净,证明他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走动了。”慕容子骞见是自己的兄长,用极冷淡的声音说道,也不相迎,直接返身走回了灵堂。
慕容子墨推开了茜雪,对她道:“你回去吧。”
“那您……”茜雪担心地说道。她是慕容子墨的贴身侍女,慕容子墨身体的情况她是最清楚了。她也知道,现在的慕容子墨性命堪忧,最好是卧床好好休息,不受任何打扰,这也不一定可以让他恢复半成的精力。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强撑着来到了这里。
“你晚些再来接我吧。”慕容子墨自知身体不妙,也不想让茜雪担心,便如是说道。
“是。”茜雪松开了扶住慕容子墨的手,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慕容子墨缓缓走入灵堂之中,真如一个幽灵一般。他在灵堂前慕容子骞的对面坐了下来,额头上渗着冷汗。
慕容子骞抬眼看了看他,眉头依然深锁。慕容子墨左侧了脸颊很明显有刚才被自己打到的痕迹,红肿了一片。而这样的天气,他竟然只着了一身丧服,本来就身体单薄,旧疾又犯了,他这样做是在找死么。但是慕容子墨看起来却并不感到寒冷,甚至还在渗着冷汗,也不知他的身体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慕容子骞总以为自己喜欢看到慕容子墨承受痛苦,越痛苦,自己就越开心。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在精神上折磨着慕容子墨,并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一丝怜悯和恻隐。但是今日今时,看着这样的慕容子墨,慕容子骞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个人,终究是自己的亲兄弟。二人一起共度了近三十年的时光,也曾一同有过相近相亲的童年。回想起童年的时光,慕容子墨极好地尽到了一个作为兄长的责任。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慕容子骞心中叹息,可能二人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更可能,今日的慕容王爷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慕容子墨,但自己却心甘情愿地为慕容子墨效劳。他坐镇于慕容王府之中,运筹帷幄,而自己为慕容王氏征战沙场,扬名立万……
不过这一切,到了现在,都只是空谈了。
“你的脸,还痛么。”慕容子骞开口道,声音虽然依然冷漠,但是却不乏一丝关心。
慕容子墨愣了一愣,没有想到慕容子骞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有些难以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便笑了笑,用他惯有的那种轻柔又宽容的声音说道“你下手的确挺重的,不过我还挨得起。”他顿了一顿,又加上了一句道,“多谢关心。”
慕容子墨知道,慕容子骞从十几年前误会发生以后,就再也没有对他表示过关心。即使知道他身患顽疾,也从来不过问。不光对自己如此,几乎对所有人,他都没有怎么亲近甚至关心过,一切都源于那段往事。
也许今日,因为叶青的缘故,慕容子骞暂时变得心软了么。
“你不好好在流云阁躺着,来这里干什么。”慕容子骞问道。今日,他不想再和慕容子墨有冲突,有争吵,特别是就在叶青的灵堂之中。叶青一定不愿意看到他们再发生争执,他已经后悔在忍冬阁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慕容子墨一拳了。今日,直到叶青下葬,慕容子骞想保持心平气和地与慕容子墨相处,暂且不计前嫌。
“我只是想来看看青儿。”慕容子墨直接地说道。他已经没有心力却伪装什么了,或者顾忌一些礼仪,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继续称之为慕容王妃。叶青已死,这些在慕容子墨心中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他本来打算在灵堂之中陪伴叶青,不过慕容子骞已经先他一步了。
慕容子骞难得的没有计较,他也知道此时计较这些已经毫无用处了,叶青也不会因此死而复生。
“先前在忍冬阁,你为什么说,是你害死了青儿。”慕容子骞问道。
“因为……”慕容子墨自嘲地笑了笑,道,“是我同意她进入慕容王府,博得你的欢心,也是我,为她安排了所谓的选妃大会,助她一臂之力。”
慕容子骞一点也不为此感到吃惊。他早已料到,若是没有人暗中帮助叶青,她又怎么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脱离官窑,脱离自己还背负着的罪名呢。
“我若是没有这么做,也许她还好好的,根本没有卷入如此的纷争之中。”慕容子墨继续说道,面含愧疚与痛苦,“也许我可以带着她去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和她在一起相守到老。”
“若是人能预知未来之事,也不会犯下诸多错误了。”慕容子骞淡淡道,“命运是不可估测的,我不但不怪你,反而应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我又怎能与青儿相遇相识相爱呢。”
“子骞,还有一事……”慕容子墨听慕容子骞这么说,轻轻一笑。虽然慕容子骞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是慕容子墨并不在意。他突然想起了叶青生前,总是努力想要使两个人冰释前嫌,解除二人的误会,让二人都放下对对方的仇恨。但是她还没有成功,就这样逝去了,心中一定很遗憾。慕容子墨便想到,若是借这个机会了结叶青的这个心愿,想必她会十分开心的吧。所以慕容子墨便想,将过去的误会解释清楚,还有他至今的所作所为,包括曾与席渊勾结。至于慕容子骞想要怎么处治他,慕容子墨也无所谓了,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对此也并不在意了。
“子墨,你当真相信皇上会赐死叶青么。”慕容子骞突然说道。
“我……”慕容子墨没想到慕容子骞会突然发问,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我觉得此事的确疑点重重,但是……”
“此事八成是席渊搞的鬼。”慕容子骞狠狠地说道,“我定然会查出此事真相的,到时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席渊……”慕容子墨喃喃道,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个人呢。因为叶青的死,慕容子墨太过悲痛,一时之间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人。
“所以,你还是快点养好病。”慕容子骞说道,“等青儿的丧事全部了结以后,就是我要反击之时。”
慕容子墨只是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慕容子骞心中已有了判断。他也想知道真相,也不愿叶青不明不白地枉死。如果此事真的与席渊有关联,那么他慕容子墨一定也不会放过席渊。至于兄弟间的恩怨,可以暂且搁置一下,等了结了叶青的事之后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