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慕容子骞所说,当日晚上王府上就陆陆续续来了赴家宴的族人。程安青知道慕容王氏的家族很庞大,若是族人都前来赴宴的话,恐怕整个皇城都要人满为患了,所以来参加家宴的人,无一不是慕容王氏中有些名头的人。提早来的,都是趁着年假从各地赶过来的,至于原本就在皇城之中任职的慕容王氏族人,在除夕那晚赴宴便可。
虽说慕容子墨是慕容王府之中更善于交际应酬之人,但这只相对于“外人”来说,慕容王府的族人,大部分都是慕容子骞培养出来的,跟着他征战沙场,扬名立万,所以与慕容子骞要更为的亲近,而不是慕容子墨。对于慕容子墨,他们也怀有一定的尊敬,但他终究不过是慕容王府的大公子罢了。
程安青依照慕容子骞先前的嘱咐,以慕容王妃的姿态去接待那些客人的妻室。来客中,男子将会去赤猊苑拜谒慕容子骞,并与其和慕容子墨共饮畅谈。而他们的妻子,大部分也是朝廷所封的命妇,身份高贵,便被领着前往碧泉阁参见新的慕容王妃,并与其喝茶聊天。
程安青就坐在碧泉阁中,等着侍女领那些命妇前往碧泉阁来拜谒自己,然后便摆出一副高雅大方的样子接待她们,与她们聊天。
这对程安青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也许她并不擅长这种事,但是只要她认真去做,还是可以做得好的,特别是她身边就侍立着小雀,她在王府中呆了这么多年,对这些命妇一清二楚,包括身份和个性,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程安青小提示,让她可以更好地应对。
所以到现在为止,无论是高傲到难以亲近的,还是尖酸刻薄的,程安青一律都应付自如,虽说没有让她们服服帖帖敬仰自己,但还是与她们相处和睦。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也应该知道些规矩。
“慕容子勋将军夫人勋夫人到了。”外面有人通传道,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侍女领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程安青也没有去看那女子,只是轻声问身边的小雀道:“这位勋夫人什么来头?慕容子勋看名字,似乎辈分应该挺高的吧,我是不是应该更为重视她一些?”
“子勋少爷在子字辈,是前王爷弟弟的儿子,也就是王爷的堂弟,年方二十五,但是辈分的确很高。”小雀俯下身子在程安青耳边悄悄地说道,“而且他年纪虽轻但是才华极高,早先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也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已位至车骑将军,金印紫绶,位次上卿,因为战乱已经平定,所以便守在青州,江南水乡之地,富饶又安逸。这也是因为王爷极其喜欢子勋少爷,所以才为他谋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我问的是勋夫人,又不是子勋少爷,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告诉我,这位夫人的地位也同样很重要,我得高看她一等?”程安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你便告诉我个性如何便好,我自会应对。”
“这……”小雀略显得为难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安青笑道,“这王府中的事,还有你不知道的啊。难道你未曾见过这位勋夫人?”
“的确未曾见过。”小雀承认道,“这是因为,去年除夕家宴的时候,子勋少爷他还没有夫人呢。”
“看来这位是他新娶的夫人了。”程安青微微一笑道,反而觉得高兴,总算来了一点有挑战性的事了,她早已不安分坐于首席面带着温和的笑容面对这些夫人们了,有个未知的挑战倒也有趣。听小雀口中的那位慕容子勋少爷看来也是个出众的人物了,他的夫人肯定也不俗吧。
这样想着,程安青掂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杯中之茶,然后淡淡道:“请勋夫人入座吧。”
“谢王妃。”耳边传来了那位勋夫人的声音,仅这一句话,就差点没把程安青手中的杯子给惊掉了。
这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程安青决不会轻易就忘记的。她连忙抬眼去看这位勋王妃,一张美丽又熟悉的面庞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正是薛妙言。
程安青简直控制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愣愣地看着薛妙言,几乎挪不开目光了。
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薛妙言,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海棠红绣金锦袍加身,发式高雅,梳着一个回心髻,乌发中簪着金簪步摇,面上施着恰到好处的妆,体态优雅,容颜美丽,卸去了初识时那种荒野之气,多了些许高贵雍容,只不过程安青依然可以从她的举手投足和眼神之中看出,她的质朴和俏皮依然存在着,她的本质也并没有改变。
两旁坐着的各位夫人,都将目光钉在了这位勋夫人的身上。她们也同样知道慕容子勋的身份地位,也知道他并没有夫人,所以这位是他新娶的夫人,都有些好奇,是怎样的女人可以博得慕容子勋的青睐。
薛妙言的辈分按理说比在座的命妇都要高一等,所以便被领着坐到了最靠近慕容王妃的左侧首座。程安青的目光跟随着她移动着,见她坐了下来,不由得低头一笑道:“子勋真是好眼光,找了如此出众的一位夫人呢。”
“谢王妃夸奖。”薛妙言也笑了,侍女奉茶上来,薛妙言接过,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本王妃有些不适,请各位夫人先回去休息吧。旅途劳顿,想必来此也很是疲乏了,我就不拘着各位夫人在此陪我闲话了。”程安青转向了各位夫人说道,其实是下逐客令了。
小雀心里有些奇怪,这天色也并不晚,虽说这几位夫人也坐了一会儿了,聊得也还愉快,为何这位勋夫人一来,她便不愿再聊下去了呢。
几位夫人也是很有眼色的人,便纷纷告退了,但只有勋夫人坐着未动。
小雀刚想上前请勋夫人离开的时候,却看见叶青好像有话要对她说,而勋夫人似乎也明白,所以留了下来,不禁更加奇怪了,难不成叶青故意遣走别人,就是为了和勋夫人单独说话?
“小雀,你也出去吧。”程安青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小雀给遣了出去。虽说冀州之行之时小雀并未跟随在她的身边,对薛妙言的事一无所知,但是程安青不能保证会聊到些什么敏感的话题,还是小心为上吧。
“是。”小雀应了一声,狐疑地看了一眼二人,两个人都低着头,没有目光交流,更让小雀怀疑了。但是她也只能退了出去,静静守候在外面,想着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言!”程安青一看见小雀退了出去,便笑着放下了茶杯,跑到了薛妙言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这样便离薛妙言更近了。她刚才一直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在此时此刻见到熟人,又是如此身份地位,既有趣,又觉得神奇。
“你果然没变。”薛妙言也不禁展露了笑颜说道,“即使成了慕容王妃,还是没规没距的,我们现在的身份……”
“你怎么倒那么迂腐了呢。”程安青嗔怪道,“果然成了勋夫人就变得与众不同了吗?我可是有意遣开所有人,这样便好与你像朋友一样的好好聊聊了。枉费我一片心意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薛妙言笑道,转过了头看向程安青,发间的步摇叮当作响,“我今日就在此和你叙旧畅聊,不尽兴就不回去了,怎样?”
“如此甚好,只不过,我就怕慕容子勋将军他不同意啊。”程安青话里有话地笑道。
薛妙言脸红了一红,没有回答。程安青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便明白了至少薛妙言这勋夫人,当得还是很幸福的,夫妻二人感情也不错。
“说说吧,你是怎么从薛妙言薛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勋夫人的,”程安青问道,“还有便是,薛箴他还好么?”
“这事说来话长了。”薛妙言笑道,“自从和你们在冀州分开之后,哥哥他继续留在冀州治疗瘟疫,直到冀州已无疫情出现,我们便准备接着游历。不过在外那么久,多少有些想念家乡了,又加上天气越来越冷,所以最终决定往江南的方向行走,经过家乡便回去看看。”
“然后,便经过了牧州?”程安青笑道,想起了小雀说过,牧州便是慕容子勋的地盘。
“不错。”薛妙言点头道,“但是没你想得那么浪漫,也不如我遇上王爷那么戏剧性。当时我们来到了牧州,却听说牧州掌管者慕容子勋将军患上了什么怪病,性命垂危,张榜求医。你知道我哥哥,遇上了什么怪病之说的,一定要搀和一脚,我们便前去试一试了。”
“慕容子勋既然可以来到这里,那么就说明,薛箴成功地治愈了他。”程安青说道。
“不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病症可以难倒我哥哥了吧。”薛妙言提起薛箴的医术,自然还是有些得意和自豪的,“子勋的病对我哥哥来说没什么难度,只不过需要一些巧妙的法子,由我来实施。我日夜照顾子勋,救了他一命,所以便……”
“他便自然而然对你产生了感情。”程安青恍然大悟道,“没想到薛箴的医术铸就了他妹妹的一段好姻缘。”程安青可以想象,慕容子勋在游走生死边缘的时候,身边有一佳人相伴,救了他的性命,那么当他痊愈以后,定然会对这佳人爱慕不已了。
而看起来,薛妙言也同样很喜欢慕容子勋。她肯定也没有料到,错过了一个慕容子骞,却终究还是嫁进了慕容王氏的家门,只不过这一次,她收获到的,是一个更加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