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经久未动过,在被程安青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嘎吱的声响。程安青只推开了一条勉强够自己挤进去的缝,然后挤进了房间。
房间之中尘土遍布,程安青一进来便带起了一阵尘土飞扬,比走廊之中还要厉害。程安青不禁咳嗽了几声,抬手挥去了面前的尘土。房间的家具之上也布满了蜘蛛网,很久没有住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眼前的窗户虽然紧闭着,但是窗纸上有些破洞,外面的亮光便从这破洞之中透了进来。
就像底楼卧榻斜斜对着阳光的那几扇窗户一般,这间房间也是如此,按理说应该是地理位置最好的一间,那么便应该是忍冬阁的主人所居住的地方了。
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还没来得及动。被褥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锦榻之上,旁边有个梳妆台,中间也有一个喝茶休憩的木质圆桌。在一边还有一扇精致的纱制屏风,上面绘着美丽的孔雀。另一边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可见曾经居住在此的是个女人,一个有品位也很文雅的女人。
程安青缓缓来到梳妆台前,也不顾凳子肮脏,坐了下来。她看见桌子上的胭脂盒下压了几张素白色的小笺,已经有些泛黄了。程安青挪开了胭脂盒,拿起了这几张小笺细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又不失大气,一看便知是出自一个优雅又有身份的女人的手笔,至少绝对不会是一个少女。
小笺上面写了几首诗,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程安青发现这几首诗似乎很契合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难不成居住在此的女子也和自己有相似的遭遇么。
程安青顿时对这里曾住过的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小雀从小就在王府中住着,也许会知道一二呢。说不定这个女人就是忍冬阁如此不祥又被封闭起来的原因?
程安青放下了小笺,又拉开了梳妆台上的小抽屉一一看过,发现里面放了些首饰步摇金钗什么的,而梳妆台最顶端的一个小抽屉上了锁,锁已经生锈了,脆弱不堪,程安青拉了两下,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它拉了下来。然后她打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有个小小的匣子,做工很考究,看起来是放贵重物品的。程安青拿出了那个匣子打了开来,还以为里面会放着什么奇珍异宝,结果却发现是一支样式极为简单的碧玉簪子,已经被碎成了几块,但依然晶莹剔透,泛着莹莹的幽光。虽然样式简单,但材质可以看出是极为上乘的。可惜这簪子被摔碎了,不过簪子的主人似乎正努力地想要将它修复起来,簪子的尾部已经被小心地粘合了起来,还依稀看得出上面的裂缝。
但这簪子的顶端却还是破碎的,并没有被修补起来。程安青想,一定是簪子的主人遇上了什么事,没有办法将其完成了。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看这簪子被碎成这样,主人依然想要修补,还将它锁起来放入考究的匣子之中,说明这簪子一定对它的主人非常重要。
一个饰品,对一个女人如此重要的原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样东西,是她所深爱的男人所送的。
程安青看着匣子里的碧玉簪,不禁想到了开元节那晚,慕容子骞赠予自己的那条宝石项链。虽然不贵重,但自己却视若珍宝。这碧玉簪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虽然比起其他抽屉里的首饰,贵重和花样上都要略逊一筹,但是簪子的主人却如此重视,也许是和自己同样的理由吧。
程安青突然对这里从未谋面过的前主人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想起了冷玉之前和自己说过,慕容子骞下令将她在青鸾阁里所有的东西都堆出来一起烧掉了,这其中定然也包括她用过的首饰衣服等,那么慕容子骞曾送给自己的那串项链,恐怕此时也伴随着火焰付之一炬,化为尘土了。
程安青叹了一口气,将匣子盖了起来。
身后的门传来了咯吱的响声,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突然一声大叫,吓得程安青回过了头,看见了冷玉和小雀就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她。
看见里面坐的其实是叶青的时候,小雀这才摸了摸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边向程安青走过来,一边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谁?”程安青料到小雀定然知道,趁机问道。
“我、我还以为是鬼魂啦。”小雀掩饰道,已经来到了程安青的身旁,“你不是在院子里么,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这里灰尘怪多的,一会别又病倒了。”小雀说着扶住了程安青,想扶她起来离开这里,却看见了程安青手中的匣子,又道,“前主人的东西,你最好还是别碰了,怪不祥的。”
“没事,我已经很倒霉了,再不祥也就这样了。”程安青见小雀不愿说,感觉其中有巨大的隐情,顺手就将小匣子收入了自己的怀中,“外面下雪了,我便回阁子里来了。我只是好奇这里曾住了个什么样的人,看这房间的样子,似乎是个挺有身份的女人?”
“呃……”小雀并不想旧事重提,只是支支吾吾道,“不如你先下去,等我们先把这里给打扫干净了再说吧。”
程安青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站了起来道:“那我便下去了,你们慢慢收拾。”说着便施施然地走了出去。程安青并没有放弃了解这里曾住之人的意图,她只不过是暂时不问了,等她们收拾好了忍冬阁,再问也不迟。
程安青回到了底层,往卧榻上一靠,从怀中拿出了小匣子打了开来,举起了那半截碧玉簪对着微弱的光线细看。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想要替这簪子的主人完成这未竟之事,将这支碧玉簪修补好。簪子的主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将它修补完成,心里一定都很遗憾。
这也让自己有点事干干,等冷玉空下来了,就问她要点松胶来粘合修补完这根簪子好了。
冷玉和小雀花费了一整日的时间,将忍冬阁的二楼给打扫好了,其实主要就是整理干净,以旧换新,而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动,包括屋子里的书籍和屏风,拭去上面的灰尘便依然摆在原来的地方了。她们两个其实都没有怎么做过这种活儿,冷玉在席渊身边的时候就是杀手的角色,而小雀一直都是贴身侍女,也不用做什么重活,只不过冷玉很擅长熟悉一件事,体力又很好,这些事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小雀倒是累个半呛,但是和冷玉分工合作,也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只不过要动这里前主人的东西,她还是有些忌惮的。
冷玉也并不知道这里曾经住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忍冬阁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不过看小雀的样子,一定是别有隐情的。
冷玉和小雀整理得差不多了以后,便下了楼,看见叶青就半靠在卧榻之上,若有所思。小雀便走了过去笑着说道:“二楼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也整理干净了,今晚便可以住上去了。”
“我住在这儿挺好的。”程安青淡淡道,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窗户的那丝光亮。
“这里太空旷了,晚上可冷了呢。”小雀有点吃惊叶青竟然不愿搬上去,连忙说道。
“你们搬上去睡吧,我喜欢呆在这儿。”程安青说道,一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样子。她的确很喜欢底楼,空旷些也没什么碍眼的东西,特别是对面那扇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之前她在生死边缘之时,便一直望着那道光,总觉得似乎就是通向来世的光。现在清醒了,身体也恢复了,总觉得依然很喜欢躺在卧榻之上,看着这道光。所以她并不想挪到楼上的房间去。
空空荡荡的,会让程安青觉得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时刻提醒她自己的处境,也就释然了。但楼上却很像青鸾阁的构造,总会提醒她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来,心中无法平静。
“这怎么行啊,你晚上有什么事,怎么叫我们呢。”小雀急道。
“唉,算了,没事。”冷玉拦道,“睡在下面也未尝不可。我们一会儿搬张床下来,也方便守夜,晚上再点个火炉,也不至于太冷的。”冷玉现在事事都顺着叶青的心意,只想着让她开心起来,想通便好。她也明白,若是住在上面说不定会触景伤怀的,所以便不勉强叶青了。
程安青听冷玉这么说,心中虽有点不好意思,但却也并不想让步。现在三个人都在这忍冬阁之中,倒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了。
“外面的雪好大啊。”小雀将后门打开了一条缝向外看着,一阵冷风吹进来,夹杂了几丝飘雪,她连忙将门关了起来,“今年这雪来得倒有些早了,也不知这次下几日才会停。”
“大概是老天也觉得叶姑娘受着遭遇不公了吧。”冷玉淡淡道,将卧榻之上的斗篷为叶青披了起来。
程安青莞尔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