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所说的竹亭,程安青非常熟悉,因为她几次来过这里。夏玠来王府时,请她前往一同用膳的时候,便是在这个竹亭。慕容子骞与慕容子墨和祁皇叔商议婚事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竹亭。而程安青也十分喜欢这个竹亭所在的园子,因为这个园子中的景色和设计,是整个王府之中最有意趣的,景色也是最出众的。
程安青款步来到了园子中,心中微微有些紧张。这园子里也同样种了许多桂树,却没有菊花,而是清一色地种满了茶花,都还没有盛开,绿叶之中密密匝匝尽是些花骨朵儿的,比旁边那些桂树矮了一截,倒是十分可爱。
也难闻这些花匠的心思了。程安青想着,透过了几棵桂树看到了不远处的竹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坐在竹亭之中。
程安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过去。
她走到了竹亭外,便止步不前,对着慕容子骞欠身施礼道:“王爷。”
“你来这儿做什么。”慕容子骞语气颇为冷淡,连看也没看程安青一眼,只是望着别处,手中举着一盏酒杯。他的旁边坐的正是慕容子墨,他看见了程安青后,便将酒杯放在了桌上,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程安青起身,抬头,看向了慕容子骞道:“怎么,我就不能来这儿找你了吗?”
慕容子骞一袭红黑的缎袍,脸色阴沉。面前的圆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壶酒,看来之前正在和慕容子墨说话,不过聊得不太愉快。慕容子墨倒不再是一袭白衣了,而是颜色稍深的铅白,配着青莲色的腰带和发绾,沉静的气质与坐在他身边的慕容子骞的强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程安青见慕容子骞不理睬她,便上前了几步进了亭子,来到了慕容子骞的身边,半弯下腰笑道:“我知道你还没用午膳呢,我也还没吃,不如来青鸾阁与我同用吧,我好久没有和你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程安青的长发垂落在慕容子骞的身上,她身上的清香与桂花的香气混合在了一起,既清纯又妩媚,直勾人心魄。
慕容子骞只觉当叶青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原本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但却控制住了自己想将叶青一揽入怀的欲望,而是淡淡道:“不必了。”
“为什么啊。”程安青见慕容子骞如此冷漠,而自己还得继续腆着脸凑上去,她脾性本来就受不得气,但此时也只能忍着了,半是嗔怒半是撒娇地问道。
“不为什么。”慕容子骞说道,看了一眼慕容子墨,此时他已经移开了停留在叶青身上的目光,看向了别处。他心中冷笑,只觉慕容子墨是心虚罢了。
自从叶青和慕容子墨有过旧情的谣言传了出来,慕容子骞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再没有调查清楚这件事之前,慕容子骞故意疏远着叶青,只怕自己因为一时强烈的嫉妒和爱意,忍不住做出自己后悔的举动。所以他一直在避免着与叶青相见,就算不得不见,也尽量避免接触叶青的目光。
他只是害怕,当看到叶青那双清眸眼睛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紧紧抓住她,质问她这一切,又怕听到她亲口承认,她的确与慕容子墨有过旧情,她曾经爱过慕容子墨。
或许现在依然爱着他。
慕容子骞怕当这一切揭晓的时候,会看到她对自己的满目深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嘲笑。嘲笑他竟相信她真的爱上了自己,而她的深情与爱恋,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这种想法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之中,简直要把慕容子骞给逼疯了。光是想象就会让自己发疯,慕容子骞不知道,若是真相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会不会真的疯魔。
慕容子墨的背叛导致了他一直封闭自己的心灵,变成现在这样阴晴不定难以亲近又冷酷的样子。现在他心上的人若是也背叛他的话,连慕容子骞自己都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只是,当叶青在自己的身边时,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宁愿高兴地去想,再过几天叶青就是他的王妃了,也不愿意去想,真相到底是什么。
程安青见慕容子骞如此回答,哭笑不得,伸出了两只手来捧住了慕容子骞的脸庞,硬是将他的面孔扳向了自己,就像是个淘气的小女孩一般无理取闹。她认真地看着慕容子骞道:“为什么不看着我?”
啪地一声脆响。二人都转头看向了一侧。原来是慕容子墨手一抖,失手将酒杯摔落在了地上。他慌忙站了起来,低头向慕容子骞道:“我……我身体有些不适,恕我不能继续陪王弟喝酒赏桂了。”说完,便匆匆走了开来,从竹亭后的小径离开了。
慕容子骞抬起一只手抓住了程安青在自己脸侧的手,嘴角一扬问道:“还是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不如去看看子墨有无大碍吧。”
程安青抽回了手,直起了身子,皱眉看着慕容子骞,好笑道:“你真心希望我去追他?”
慕容子骞默默不语。
“那好。”程安青负气道,“我这就去追他,顺便跟他念念旧情,说不定还能重燃爱火,这样王爷您也不用那么勉强地娶我为王妃了。”说着,程安青转身要走。
慕容子骞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抓住了程安青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程安青看向了他,发觉他心中闪着熊熊的妒意,正在燃烧吞噬着他的理智。程安青似乎有点明白慕容子骞为何一直不愿看自己了,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所说的话,与其这么半死不活的,还不如直面慕容子骞的怒火。
他的怒火,程安青也见过了不少次了。每一次都让她感到害怕和退缩,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躲开过。面对这种炙热的烧灼,程安青曾想过,自己就算是被烧得体无完肤,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的。
慕容子骞看着叶青不屈又坚定的眼神,冷冷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程安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对你柔情款款吸引不了你的目光,我便只能说这样的话来让你正视我了。”
“你说这话只是为了让我看你吗。”慕容子骞皱眉道。叶青今日很美,看得出她好好地装扮了一番。娥眉如黛,红唇鲜艳,倒不像平素衣着简单素朴,只是略施淡妆的那个女子了。清洌甘甜的美依旧,但多了几分鲜妍妩媚。锦袍孔雀绿的长领衬得她脖颈更加修长优美,而在她的胸前,吊着一枚小小的,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慕容子骞心念一动,眼中的怒火顿时熄了一半。他伸出了另一只手,轻轻掂起了那颗红宝石,半天才开口道:“这是……”
“你送我的,不记得了?”程安青问道。
“自然记得。”慕容子骞不觉失笑,松开了手,“只不过,你为何戴着它呢,与你这一身太不相配了。”
“因为它的价值么。”程安青叹息了一声道,“但是我将它视若无价之宝,因为是你赠与我的。就像……我身份低贱,在别人眼里无名无德,而你至高无上,尊贵无比,明明是配不上你的,但你不是依然坚持选择了我么。难道,你的心意已经变了?”
慕容子骞凝住了眉,只是望着这颗宝石出神。程安青看着慕容子骞,心中也的确有些伤感。原本佩戴这枚项链,只是为了勾起慕容子骞的恻隐,但是刚才那番话,却是程安青由衷想说的。一路走到现在,慕容子骞坚持选择了自己,但是为何又要这样起起伏伏,难道专心又简单地爱一个人,他就做不到么。就算叶青与慕容子墨有旧情又如何,现在程安青爱的是慕容子骞,又为何那么在意过去之事呢。
叶青不是程安青。程安青只觉得着急,但又无法告诉慕容子骞真相,只希望慕容子骞能理解自己,相信她所爱之人只有他一个。
“我的心意未变。”慕容子骞道,松开了抓着程安青的手,“我的决定也不会变。你也不必担心,你一定会成为慕容王妃的。”
“你以为我贪慕的就是一个慕容王妃的名号吗。”程安青气道,自己说了这么多,为何慕容子骞还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我当然清楚你不是。”慕容子骞道,最喜欢看叶青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稍稍好起来一些了。美人悦目便能振奋精神,更何况眼前的美人是自己唯一所爱的女人呢。“若你是的话,也不会在我说要娶你为王妃的时候犹豫了。”
“原来你还在意那时的事。”程安青好笑道,自己当时给出的理由,看样子慕容子骞也没有相信,现在结合起她与慕容子墨的谣言,倒是更值得怀疑她当时的犹豫了。若是慕容子骞再问,程安青还真的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再搪塞一遍过去了。
回想之前,竟对慕容子骞满口都是谎言,大部分信手拈来,程安青自己心里也觉得哭笑不得,心想着若是慕容子骞从未被自己骗到过呢,只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又如何?
“还是不提此事了。”慕容子骞不想好不容易振奋起来的心情又被破坏掉,便阻断了这个话题道。他轻轻牵起了叶青的手,面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不如你先回青鸾阁,我一会儿便去和你共用午膳。
程安青听慕容子骞这么说时,不禁吃了一惊,但很快她便露出了调皮的笑容,踮起脚在慕容子骞的面颊之上轻啄了一下,然后便往离开园子的小径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