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三十九章 新的一页(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残酷巷战尚未结束。

攻守双方皆已付出沉重代价,在失去统一指挥的情况下,零星战斗仍时有发生。利用一切掩蔽物暂时藏身、或者刚从迷宫似的地形中逃出来的人们,忽然发觉自己正孤军奋战。高塔内部幽灵般游荡的人影,即使和己方主力失却联系,狭路相逢时仍免不了一番殊死搏斗。

双臂舵盘一样急旋、相互绞缠声如朽木交触;唾液和口臭狂乱喷溅在对方头颈,两个无名小卒搏杀正欢。双眼布满红丝低声呼喝不止,匕首刚给对方开一个窟窿,白森森的牙齿便扯下大块血肉,几个来回过后,其中之一遭到接二连三的肘撞,后背和石墙磕碰出声,被敌人整个压上、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饱胀肌肉被汗水润滑,高亢体温蒸腾出丝缕白雾,两道目光死盯着逐寸推进的匕首。再喘一口气,刃锋就要楔进狂跳的心房,像搅碎烂柿子似的、逆时针侧旋小半圈,再用滚烫活血涂满对手一身。

隔着三指宽细粒花岗岩石板,恰巧经过此地的森特先生只不过稍微驻足、往黯淡石壁上扫视一眼,便慢吞吞地继续前进。无意中抛下一场激烈的遭遇,再向前不远,他自己也还有必须面对的交锋。

这条走道格外气窒,架着受伤的女人需要稍微侧身才能通过,尽头隐约有火光浮现,杰罗姆总算见到了出口的模样。“影舞者”指指对面烛台,有气无力地说:“向下摁,再往里拉,乱动有危险。”

依言而行,密门发出轻微响动滑向一旁,杰罗姆让伤员瘫坐在墙角上,自己则左右查看。小房间勉强能盛下两个人,凹进石墙的部分制成一张鬼脸形状,眼睛似乎透着星点亮光。可能是进入房间之前检查安全状况之用,石膏制成的鬼脸在另一面伪装成挂饰,把脑袋紧贴上去,就可以获知对面的动静。作出如上合理推断,杰罗姆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对准面具瞳孔,耳边立刻传来清晰的人声。

“闪开!”一声断喝,只见对面利芒频闪,三条人影乍合即分——恰巧赶上了交手的场面。仔细分辨动手诸人,杰罗姆不禁小吃一惊。

对峙双方赫然包括久违的密探头子尼克塔,此行的目标人物、凯恩先生正与他遥遥相望,中间仅隔着一高一矮两名属下。高的那个,是背叛了贵金属联盟的佣兵刺剑男,另一位则是“影舞者”的搭档、纹过面的矮胖子。此刻三人剑拔弩张,尼克塔冷笑着摇了摇头。

“垂死挣扎。”重心后移,让右手的宽刃军刀轻巧绕转一圈,他用下断语的口气说,“你老了,凯恩。比想象中还要软弱许多。”

凯恩紧抿着嘴,生硬的面部纹络的确透着一股死气,却没有答话。刺剑男好像已经见识过对方的本领,表情如临大敌,摆出匹刺姿态蓄势待发。身旁的矮胖子双拳紧握,一双黝黑护臂交叉掩护前胸,时刻准备前扑接敌。屋里空间不大,凯恩背后黑洞洞的暗门依然打开着,仿佛潜逃前一刻被人衔尾追击、不得不响应对方的挑战。

一掌握大致状况,杰罗姆的眼光就完全集中于尼克塔身上。身着一套骑兵将官的紧身竖翻领呢绒军服,白银纽扣和乌亮马靴点尘不染,腰杆笔直、完美体魄得到彻底展现,正可谓英姿飒爽的军人典范。这家伙伤势看似已痊愈,不过无坚不摧的双手剑并未现身,只佩戴一柄剑身加长的宽刃军刀,谈笑间目空一切,打眼望去气势丝毫不减。森特先生看得暗暗心惊,不由重新考虑着加入混战的危险性。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刺剑男以微不可查的小动作逐分挪动足趾,差不多进入可能发起偷袭的距离。矮胖子没有与之配合的意思,反而稍稍后退,把凯恩结实掩护起来。

尼克塔眼中只看到凯恩一人,双方目光交触、几乎有星花四溅的错觉。背向着呼呼风响的走廊,虽没有同伙协助,他好像完全控制着现场节奏,对两名敌手的虎视眈眈毫不介意。

距离对方越近,紧张感便随之激增,刺剑男就快达到承受能力的底线。只见尼克塔还是大模大样无动于衷,专注于跟凯恩四目交投、表情异常冷酷,刺剑剑锋就禁不住轻微震颤起来。这种武器本是孤注一掷的类型,用于实战的先例少之又少,能在众多暴力寻租者中被贵金属联盟选中,刺剑男的实力决不是普通佣兵可以企及,就连身经百战的森特先生、仓促之下也差点被他得手。此时他排除一切杂念,用尽全副心神,顷刻便要一剑毙敌,让眼前可恨可怖的敌人万劫不复!

冷汗顺着眉梢无声滑落,连置身事外的杰罗姆也摒住呼吸、直盯住正面抗衡的二人。就在这关键时刻,身旁的“影舞者”深吸一口气,举手伸向控制暗门开合的一块浮石,微弱地说:“还等什么……”

话音未落,杰罗姆闪电伸手按住了她——这个动作耗时不足半秒,同一时间内、场中刺剑失声匹刺,已足够几次洞穿尼克塔的咽喉——如果没刺偏的话。

刺剑男在最后一刻彻底崩溃。刃锋破空前的瞬间,尼克塔忽然冲他露出个轻蔑表情。无须多言,那表情明白无误地说:“你赢不了。”

一个表情,充当了压垮雄牛的最后一根稻草。有生以来第一次,刺剑男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哪怕一丁点可能战胜眼前这自信到不可思议的狗杂种!时间一下子变得极其冗长,原本快到肉眼难辨的匹刺,转化成不甚连冠的、一个又一个细枝末节;他第一次看清了,当剑锋突破四分之三音速时、盘旋在凹凸不平金属表面上的细小紊流。

——原来如此!角度再减少一度,这一剑就能比风还快……

有一种老套的说法,认为人在濒临死亡时,眼前会快速闪过一生的画面。刺剑男把一生献给了这件武器,所以他最后的念头也离不开一次完美无缺的匹刺。

尼克塔挥刀。斩下对方头颅。开口说:“废物。”

一块金属的简单位移,轻易否定了他人生存的全部价值,杀戮之后再行践踏,仅就这一刻而言,尼克塔表现出的残暴已经无以复加。投向他的三双眼睛里,各自产生出微妙的变化。

眼看同伴身首异处,再往前跃出两步、才缓缓跪倒,矮胖子不能抑制眼睛里的惊怵。这种感情与缺乏勇气无关,仅仅来自人类生命中最原始的对恐惧的回忆;凯恩表情木然,看上去不为所动,可差不多熄灭的瞳光突然有了苏醒的迹象;虽然事不关己,杰罗姆却被尼克塔身上散发的、纯粹的邪恶震慑,瞬间肯定了杀死对方的念头——并非出于仇恨,只是寒冰和烈火不能共存,令眼前这人停止呼吸、是践行自身价值观的必要步骤。

挥去军刀上的血渍,尼克塔把注意力投向跃跃欲试的矮胖子。在场诸人都没有临阵脱逃的习惯,和死亡擦肩而过无数次以后,活下来的人总会得到些特别的奖赏。矮胖子一言不发,只是上前一步,准备履行个人的职责。凯恩突然说:“行了。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连尼克塔都愣了愣神。满脸皱纹的老家伙,说这话的神气跟“洗澡水温度不对”、或者“早餐煎一个鸡蛋”没什么两样,仿佛从某个杀人魔王手中逃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最后一个保镖惊诧地撇一眼自己的雇主,尼克塔根本不拿正眼看他,饶有兴趣地收起了军刀。矮胖子眼光从两人身上逡巡几圈,无声点头,转身消失在秘门附近。

事态发展出乎预料,杰罗姆暂停动作,凝神向外观望。只听凯恩说:“你差不多是个有建树的坏人,我承认低估了你。”

“而你,已经是个糟老头子。”尼克塔沉吟着说,“时间当真威力无穷。看到你的下场,我会在老去之前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死。”

“无聊的做法。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并不比其他坏蛋走得更远。”

尼克塔一时没有回答,脸上带着被触犯的神情,右手不由自主摸向刀柄。一见这个动作,凯恩几乎哑然失笑。

“你知道,我这一生只跟人决斗过一次。”他数着手指说,“十七岁,不懂事,为了一个女人。天呐!我还记得,那个……叫什么来着?管他呢……总之那家伙给我迎面一剑,然后用剑锷羞辱我,用脚狠命地踢我。一场闹剧。他还自称是个贵族,连起码的礼节都不懂。”

尼克塔接不上话,不能掩饰脸上的吃惊。凯恩冷然道:“从那天起,我确切地知道,个人是怎样一种卑微的存在。没必要勤修剑术,如果体形相当,蚂蚁的力气都能轻易折服你这类愚人。”暂停片刻,整理一下思路,他接着说,“人不比蝼蚁高贵,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卑贱迁怒他人。所以我另辟蹊径,老老实实往上爬,然后迎接一个赢不了的挑战。对抗比自己强大的敌手,听起来再愚蠢不过,可我知道自己每一刻都在走向衰竭,即便庸碌无为,最终也难逃一死。小子,如果你还在享受乖戾带来的快意,我只能说,你是个一钱不值的蠢货。”

尼克塔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杀死弱者没什么好夸耀的——即便这些臭虫没资格活命。我和你不同,你对抗的只是另一个老不死,我却有一个永不疲惫、永远相称的敌手。”他冷冷地说,“那就是我自己。你以为,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凯恩沉默着,慢慢估量对方的底线,然后平静发问道:“王储当真遭到软禁?参议会通过了制裁选候的决议?”

“假消息。只是破坏你和北方贵族联盟的烟雾。”尼克塔言无不尽地说,“老国王不一定能挺过这一回,王储也并非全无机会。你虽然押对了人,对方却一有急难就弃你而去。他还以为,你跟科瑞恩签订密约,要组成暂时同盟事后反咬一口。商盟的人也不敢再庇护你,正忙着舔国王的屁股……承认吧,凯恩!你已经完了!”

凯恩考虑半晌,突然岔开话题说:“凯瑟琳最近怎么样?”

尼克塔眼神极其复杂,沉声道:“六个月了。我想是个男孩。”

此言一出,凯恩两眼圆睁、瞬间现出招牌似的狰狞面目,失控地咆哮起来:“尼克塔·鲁·肖恩!她是你亲姐姐!”

闷雷般的声响来回翻滚,尼克塔展露别无二致的狰狞表情,语调却平静阴郁,一字一顿道:“是的,父亲。她是。”

这句话包含的、无以言说的怨毒,让凯恩像被抽空一样,来不及改换面目,便失声抽泣起来。相对咆哮的父子俩,一个如同惶急的雄狮,一个状似受创的孤狼,表情动作分不清是痛是怒,心智和情感皆被扭曲到骇人的地步。

唯一的旁观者,森特先生,不能抑制深心里泛起的厌恶,止不住想要立刻远远避开,再不用目睹这类狂悖场面。

谁说邪恶者无须接受惩罚?

整整五分钟,这两人甚至不敢再接触对方的眼光。这时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父子,用不能挽回的伤害互相报复,最后只得吞下大杯苦酒,然后各自上路,继续将这出惨剧演到落幕。

直到确信对方已准备停当,仅余的一点默契、被用来维系虚伪的体面,尼克塔和凯恩面无表情,麻木地对视一眼。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凯恩说。

“你也一样。”尼克塔说。

兴许这时一句“对不起”就能改变许多事。不过很可惜,他们选择的道路断绝了这种可能。唯有毁灭,才配得上如此人物。

凯恩转身欲行,尼克塔漠然目送,忽听第三个人发言道:“等等,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协助。”

父子俩同时扭头,冷然面对走出来的杰罗姆,好像已失去吃惊的能力。杰罗姆说:“凯恩,我来取回‘广识者’馈赠的礼物。”

凯恩毫不迟疑道:“时间刚好,你已经拥有它。”

杰罗姆低头——手中正捧着一鞠拳头大小、似有实无的浑圆球体,内部呈现纷乱、黯淡的末日影像,在各类绝望场景之间反复切换。

“这是我的生活。”凯恩总结说,“还给你的主子,它已经拥有我的灵魂——即使对我并无价值。”转而对尼克塔叮嘱道,“杀了他。”

“乐意从命,父亲。”

暗门再次闭合,现在只剩一双死敌脸脸相对。

刀剑出鞘,言语在这一刻至多是飞溅血花的苍白点缀。深呼吸,尼克塔不慌不忙扭转着颈项,“你会到一处相当安静的地方。”他空洞地微笑,“冬季岩石上有连翘盛放,风吹过旷野时能听见耳语。”

杰罗姆回应着悲悯的神情,淡淡地说:“替我在那里选一株石花。我要去的地方,唯有虚无和永夜。”

短剑与军刀礼节性地稍一碰触,然后各自绽开长短不一的冰冷轨迹。刀刃流畅加速至极限,厉啸一声,斜斩对方头颈;短剑完成一次短截,举手架住军刀下挫的势头。甫一接触,杰罗姆立刻发觉单手托不住对方的狂力!剑锋一沉一侧,让刀身自然向斜下方滑落,堪堪避过这斩首一击。正面交锋不过短短一瞬,麻木感从虎口向下延伸至腕骨和前臂的三分之一,让他产生了抵挡山坡落石的错觉。

尼克塔对滑脱的一刀毫无补救之意,像个任性的小男孩似的、发出懊恼的低叫,让上身要害毫无防备暴露于敌人面前。两眼打量对手,他老练地估算着、杰罗姆从麻木感中摆脱出来所需的时间。

抑制住向后退却的本能反应,杰罗姆毫不示弱与之对视,不过敌人高大健硕的形象、此时看来跟一头成年黑熊再没什么区别。

待麻木转化为彻骨疼痛,军刀同时发起了第二轮进攻。尼克塔不进反退,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开到六尺多远,紧接着从右侧急步突前、借全部体重形成的惯性划个圆弧。杰罗姆重心下挫,钉在原地严阵以待。只见对方夹带狂风的突袭来势一顿、全身重量压上左足、旋风般急旋起来:锵!锵!锵!锵!

刀剑交击,持军刀的战士双足依次充当支点,全身陀螺般疯狂绕转,分别自四个方向拖刀横扫——像砍伐山毛榉似的、要将敌人拦腰裁成几段!杰罗姆最后一刻回剑反握,用紧贴在小臂内侧的剑脊格挡杀气腾腾的敌刃,跟着转了大半圈,如狂风中四面弯折的蒿草摇摇欲坠。尼克塔交叉滑步,最后侧旋收势,刚好跟对方交换了方向。军刀凭空划出小八字,仿佛刚完成一组华丽奔放的双人舞,正对着周遭观众优雅谢幕。

他的舞伴可就没这么从容。握剑的右臂麻木湿冷,鲜血上涌、眼前暗流浮动,杰罗姆勉强维持站姿,却忍不住闷声咳嗽起来。他只见对方掌中冷刃妙态纷呈,连成一线四面盘旋紧收;全凭本能化解这生死立判的必杀招数,却被骇人冲劲激荡、半边身体撕扯着钻心剧痛。对方力大招沉、狠辣轻捷、训练有素,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全无机会?

第三轮攻势紧随其后。尼克塔不再留手,助跑腾跃、发狂力向下猛劈。厉啸和刀风见者胆寒,这一下命中、顽石也会被硬生生切分为二!杰罗姆只象征性地举剑防御,眼光茫然,往右手边稍微侧身。一击得中,尼克塔却暗叫不妙——人形由左肩应声裂开,伤口平滑齐整,内部空空荡荡,刀锋落空的力道令他踉跄几步,从中间直穿过去——显然是一具操纵光线反射率制造出的幻象!

自从上次差点命丧尼克塔之手,杰罗姆便反复思索御敌之法,想来想去,对方手中那把莫可敌御的双手剑还是令他无计可施。负伤遁走的尼克塔随时可能上门寻仇,无奈之下,他只得常备一个六级幻术“误导术”,万一再次遭遇、招架无从时,也好争取点逃生时间;没想到对方无需依仗利剑,硬碰硬两回合便让他于生死间走了一遭,不得已无声触发“误导术”,自身隐形后撤,留下幻象吸引敌方注意。

一刀劈空,两度失手,狡猾的敌人再次险死还生。一想到这里,尼克塔怒从心起,稳住身形扭头抽刀狂舞,将残余幻象斩得稀烂。几年以来,他早习惯了无往不胜的滋味。刚刚两个回合,先展示过人膂力、再表现灵巧敏捷,如同正要完成得意之作的画家,最后一笔却把番茄酱错当成了红色颜料……不由得令他爆喝一声,眼光愤然四顾。

幻象一除,森特先生的隐形效果也自然消散,分秒不差地跃出房门,面对走廊石窗、紧贴在墙壁上调整呼吸。这时他才感到浑身被冷汗浸透,全身关节一齐作痛。看来同时兼修两大门类的杂牌军,在真正的专业人士面前折腾不了几回合。原本在没有法术协助时,自己更适合担当刺客的角色、而非正面硬抗,何况对手还是个恐怖强人。

尼克塔很容易发现他的踪迹,杰罗姆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回忆杜松的教导。论及所学驳杂,自己跟杜松还有不小差距,那家伙总能充分衡量形势优劣,迂回达成目标。而现在正是利用一切手段的时候。

屋里的尼克塔切齿立定,取刀鞘在手,大跨步、双臂贯张,朝四周空气中快速挥舞,同时侧耳倾听,以确保敌人没机会出手偷袭。一轮密集舞动之后,他完全肯定、那混蛋早摸出房间跑没影了!盛怒下把手边的摆设古玩敲碎几件,尼克塔吐出一口浊气,下定决心追杀到底。等大局一定,这家伙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保住性命!甩手步出房间,正要原路返回确认战果,忽听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讪笑。

松松垮垮倚在二十尺外一道窗口边,森特先生嘲弄地说:“着急逃跑吗?忘了跟你讲,那个了不起的法师把你的人宰绝了,找帮手助阵还不如痛快过来受死。你的主子难保不会把你吊起来打屁股呢!”

明知有诈,尼克塔仍禁不住低声呼喝,被这种**裸的挑衅一举激怒。武器出鞘,几步冲到对方跟前,只见杰罗姆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兜头便是一记莫名法术。尼克塔浑身一震,军刀去势不减,恨不得立马击毙眼前的无耻之徒;刚施展五级法术“降低抗性”,大幅削弱敌人对法术攻击的抵抗力,杰罗姆看准军刀走势,最后关头极度灵活地闪避一旁,嘴里还不失时机道:“哎呀呀,没打中!”

“轻灵术”和“高等加速术”共同发挥作用,这家伙赤手空拳跟军刀周旋片刻,百忙中冷嘲热讽也未间断,让尼克塔彻底气炸了肺。虽然被情绪左右,手底下可毫不含糊,近身接敌连出三刀,森特先生就有点笑不出了。再一次凶险的闪避,只见杰罗姆在法术效果下返身奔出一段,竟然跑的飞快,让尼克塔追之不及。

这两位在走廊中跑跑停停,距离一拉开,森特先生再次回头施展“缓慢术”。受“降低抗性”影响,尼克塔这回应声中招,如同骤然穿上笨重的全身甲胄,行动速度眼看迟缓了一截。敌慢我快,短剑冷然出鞘,森特先生大声道:“胆小鬼!看你往哪逃!”

交手三五下,他才明白敌人这会儿也不是好欺负的。虽然出手速度大不如前,尼克塔含愤挥刀时力道却大得惊人,加上进退有据,技艺娴熟,竟然战到难解难分。森特先生再次祭出绝招,虚晃一剑逃出十几步,从容立定笑笑说:“就这两下啊?难怪你老爸瞧不起你!”

骂人揭短,尼克塔被他触到痛处,额头青筋毕露,猛兽般纵身前扑。可惜速度十分有限,被杰罗姆轻松避过。心想最多分许钟,法术一失效,你小子还不是任由宰割?!尼克遂塔契而不舍,慢吞吞追着他不放。

再走不多远,逃窜的森特先生大吃一惊,眼看强敌步步紧逼,却已是前无去路。第一次到高塔时,他就见过回廊中未降下的金属门板,不久前自己还去过一趟“控制室”,亲眼目睹不少闭合的开关……现在面前通路刚巧被厚实铁板封死,再无法前进一步。

尼克塔见状怒笑连连,两臂横伸点着头冲他挪过来;森特先生抱歉摊手,触发“蓝色闪光”的特技“电传送”,蓝芒一闪、人已经消失在门后,只留下对手仰天狂叫,恨得两眼通红。尼克塔怒极,就算此时动用那把特别的武器、会使尚未痊愈的伤口再次恶化,他也要不惜一切置对方于死地!不到三分钟,“缓慢术”失效,虚空中拽出来的五尺锋芒、像切割蔬果般十字游移,在坚实铁板上撕开一处破洞!

——没有?!哪去了!

双手挥舞带来一阵绞痛,尼克塔没发现敌人的踪迹。向前狂奔一段,又是一扇铁门。遇山开山,接连冲破两道屏障,尼克塔的决心虽未动摇,却止不住想到、那家伙不是跳出窗外了吧?!手下一刻不停,第三道铁门应声破碎,迎面袭来的夜风让他一时睁目如盲——对面急转直下,通往一处装设、检修避雷针的开口。

正在这时,小腹豁然一痛,他只觉迎面朝虚空中扑落,本能地扭身乱抓——还当真给他握住一件冰凉之物。就这么侧悬在半空中,被忽左忽右的风势来回推搡,尼克塔勉力睁开眼睛,马上心头一震:自己追杀的对象、正紧贴在出口外侧延伸出来的短石台边缘,左手扒住根粗铁枝,右手短剑平伸、剑刃却牢牢握在自己掌中……这时他才感觉五指剧痛,阴差阳错下,性命竟直接交给了敌人!

杰罗姆同样一时反应不过来。“电传送”的冷却时间是四十五秒,连续施展让他阵阵头晕恶心,刚抵达这险地,他也差点翻身坠落悬崖;堪堪稳住身形,敌人便尾随杀到。抓住机会冲对方小腹猛踢一脚,将要跌落深渊的尼克塔松开双手剑、伸手往半空中乱抓,原本蓄势待发的短剑硬是刺不下去;不知出于何种考量,杰罗姆心念微动,就把剑刃递给了他。僵持一开始,他才扪心自问: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沉默。两人面面相觑。暗红天光把两张脸衬托得份外诡谲。

尼克塔只流血,不说话;杰罗姆不眨眼地盯住对方,心想,要是他开口讨饶、我究竟是收是放?

再等一会儿,尼克塔就快握持不住。眼中神光闪闪,不仅没有示弱表现,他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个嘲弄的笑。

——这是要松手吗?!

这念头一出现,杰罗姆心中豁然开朗,忽然明白了、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所含的深意。他不再犹豫,趁对方松手之前小心后退、一寸寸将尼克塔拉回了实地。

两手空空,鲜血顺着掌缘一滴滴滑落,尼克塔眼神极其复杂,整个过程中神色数变。眼看自个重新站定,虽然退后一步便是无底深渊,对方想要再把他推下去、可就不那么容易!

“说句话!”咬牙切齿,脸上阵红阵白,他禁不住大吼道。

杰罗姆再退小半步,短剑做好了战斗准备,听对方开口,也就缓缓地道:“我这样做没有其他原因……就因为,在任何意义上,我他妈的绝不会向你看齐!我差一点就成了你这种人,看到你脸上的笑,我就知道、如果我让你死,那你也是得意的死。杂种,别想拉我下水,我早就洗手不干啦!……就这么回事,让咱们接着来!”

狂啸声中军刀出鞘,尼克塔往空中狠命挥出阵阵寒光,然后刃身平持,双手一发力、刀身“嘎嘣”断成两截。

“去你妈!自以为是的混账东西!”他深深吸气,一步步收摄怒火,勉强平静下来。“你记住,今天的事,总要有个了断!”

话一说完,尼克塔便一步一顿走向回廊深处,很快失去了踪影。

杰罗姆独立在寒风中,咬着嘴唇思索片刻。

这时有月亮滑过中天,冬季才过去一半。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绝对一番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反叛的大魔王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
相邻小说
重生之大明国公异世魂神近战召唤师杀手剑仙暧昧专家活金传奇之纵横玛法洪荒道尊宦明终极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