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问的是血型。”南棋强调。
“就是熊猫血啊,您是在问什么是熊猫血吗,熊猫血是Rh阴性血,Rh和ABO是关系密切的两种血型系统……”
小护士还以为南棋是不知道什么是熊猫血,尽管她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医生连血型都不懂,但还是乖乖地解释了起来。
“我知道什么是熊猫血,我想问的时候后半句……你刚才说,杜伊柔是AB型血?”
南棋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护士奇怪地看着南棋:“对呀,这怎么了吗,Rh型血也分ABO的呀?您怎么连这都不知……”
“我知道。”
南棋打断了小护士的话,骤然严厉的口气吓得小护士后退了半步。
“抱歉,我声音有点大。”南棋随即道歉。
他现在的思绪很乱很乱,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爆发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
病房的门已经被关上,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事情他都无从得知,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会不会惊动院长,他这次可是借着他师兄的名号才得以过来“做调研“的,要是被人发现了他真正的目的,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但要是不小心连累到师兄,损失可就大了。
充斥于南棋脑海的,除了现在绝对不能暴露身份的惶恐,还有无数个宛若一座座大山一样的未知。
小姨的病情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颜瑾酒精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杜家对这件事是否知情?
颜家到底想要什么?
值得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小护士这句话。
AB型血。
不管是不是稀有血型,杜伊柔都绝对不可能是AB型血。
原因很简单,因为颜瑾是O型血。
“你会不会是记错了?Rh血里A型和B型比较多吧?”
“哎呀楚医生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记错呀,我照顾这个病人都已经两年了,遇到过好几次血库告急的情况呢。”
小护士看起来非常有自信。
南棋苦笑一声。
两年?
哪怕不算小时候的体检,他做颜瑾的私人医生都已经做了整整五年了。
平均每个月一次的普通体检,半年一次的全程检查,哪一次是不带抽血的?
颜瑾是O型血,千真万确的O型血,不是什么稀有的熊猫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O型血,南棋绝对不可能记错。
所以,如果小护士也没有记错的话,那么——
AB型血的人是怎么生出一个O型血的。
从医学上来解释,唯一一种可能存在的情况就是颜父是O型血,尽管O型血与AB型血生下一个O型血的概率极其低,但是并不是没有。
可是,不是。
南棋在彻底被颜瑾套路成他自己的私人医生之前,可是颜家正式聘用的家庭医生,哪怕颜家的家庭医生众多,他向来三天打鱼两天上网地混日子,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颜父是A型血。
一个A型血的人,和一个AB型血的人,绝对没有可能生下一个O型血。
现代尖端医学对于遗传基因的破译已经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但是还没有到能自由自在地改写基因的地步。
所以……
这不可能。
南棋在墙边上的长凳上坐下,他实在是没有继续站着的力气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已经混乱到了极点的时间,发现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颜瑾的身世有问题?
南棋不信。
这不可能。
五年前,颜瑾回国之初,曾经爆发过一次身世危机。
颜家在国外的权利大都掌握在颜瑾的爷爷手上,非老爷子认可的继承人不能动上半分,但颜家在国内的部分,则是被颜家多位股东瓜分占据,就连旁门侧室都虎视眈眈,明面上的掌权人,颜父地健康状况极差,身子骨几乎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他唯一的儿子才十二岁,堪堪小学毕业的孩子完全无法对局况造成任何威胁,几乎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大厦将倾一切权利重新洗牌的时刻。
找个时候,这位二十三岁的正统继承人强势归国,转瞬间便成了所有颜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人不想除之而后快。
对于颜瑾真实身份的质疑,便是在这个时候爆发的。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最后草草收尾,无他,因为颜瑾的身份无可置疑,他毫无疑问,就是颜父亲生的儿子。
甚至,颜瑾早就料到了可能会有人拿他的身世做文章,所以一回国就取了血样辗转S市B市H市N市开出了亲子鉴定报告,等到这场闹剧彻底爆发的时候,适时地拿出证据打了无数人的脸。
南棋也参与了这件事,所以直至今日,他都对颜瑾那叠报告印象深刻。
一方成立,就只能是另一方的问题了。
一切的推断都指向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结论,颜瑾并不是杜伊柔亲生的。
可是,杜伊柔当年正是因为未婚先孕,才会下嫁给颜父,带着杜家无比昂贵的嫁妆巩固了颜父争掌权人的位置。
如果颜瑾不是杜伊柔的孩子,那这些就全都不会成立了……
难道说杜伊柔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场虚无缥缈地爱情,在生养了她二十多年地杜家面前,演了一场荒谬绝伦的大戏?
假婚,假孕……
就算是这样,那颜瑾呢,那颜瑾又是怎么出现的?
即使一开始杜伊柔假孕来让杜家家主松口,那么后来呢,她都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完全可以为颜父生下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人的结晶,为什么还要抚养一个别的女人的孩子?
狸猫换太子?
这不对,时间不对。
南棋记得颜瑾的生日,至少他不是在那两人婚后一年后才出生的,所以……
所以什么?
“这不可能。”
南棋茫然地摇着头,他甚至都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不可能。
他彻底混乱了。
握着手机的手几次松开,而后又狠狠地抓了回去。
他应该打个电话,打给颜瑾,然后问清楚——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不敢。
方才见到杜伊柔的时候,他简直想要打电话过去骂死颜瑾,但是现在,他却根本不敢打出这个电话。
南棋自认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所以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的非比寻常。
他原本以为南叙告诉他杜伊柔的事情,是为了向他证明颜瑾的无情无义。
但是现在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陷阱。
这个挑拨离间的秘密,成功地完成了它的使命,让他一夜之间与颜瑾决裂,时隔十年,再次成为南家的走狗,但是这个秘密,并不完全,南叙大概是隐瞒了什么……
那是他笃定颜瑾不会告诉他的往事,是颜瑾哪怕顶着莫须有的无情无义和欲加之罪也不得不继续隐瞒的真正的秘密。
他大约是错怪了颜瑾,而颜瑾宁可被他错怪也不希望他继续纠缠于二十年前的往事。
杜伊柔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有什么隐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隐情。
“楚医生,那个病历您能不能快些看,一会儿得送回去。”小护士提醒道。
“好,我这就看……”
手中的病历隐隐发烫。
南棋翻开文件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比起病历,这更像是一个人的档案,或许是因为精神病院的特殊性质,每一位病人的具体情况,除了身高体重病情发作次数之外,就连曾经的工作学校父母的职业子女情况也全都有所记录。
有价值的信息有很多,对于如今疑问堆积如山的南棋而言,这份档案简直就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
南棋尽量快速地阅读,将档案中的内容尽可能记录到脑海中,一目十行地阅览着。
很快,他的视线停在了杜伊柔的入院时间上。
一九九五年六月,确认住院。
如果南棋没有记错的话,同年七月,是杜伊柔的葬礼。
杜伊柔的葬礼,在她入院之后?
为什么假死,会在杜伊柔入院之后才发生?
按照南棋的思路,如果颜家是想要贪掉杜伊柔的嫁妆和杜家的财产,他们应该是先举办葬礼后,确认杜父的态度后再彻底软禁杜伊柔。
现在却是倒过来了。
这样的情况下,仿佛是因为杜伊柔发了疯,颜家为了避免丑闻才令杜伊柔假死一般。
真相会是这样的吗?
那杜伊柔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突然发疯呢?
南棋想不明白。
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已经站在了真想面前。
无论是南叙还是颜瑾,都已经无法阻止他掀开最后的遮羞布,将他们全都避之不提的往事彻底展露出来。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要查清楚。
“抱歉,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南棋对着小护士露出一个歉意又脆弱的微笑。
“医院里信号可能不太好,您可以往外走一些。”
小护士甜甜地说道。
……
嘟嘟嘟——
电话被人接起。
“喂,师兄,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您……”
“嗯,没错,就是小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