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依然打不过我。”
一句话直接戳开了姑获鸟的伤口,它胸腔鼓伏,冷笑道:“我当年……”
“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带我去我兄长那里。”
“兄长之死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什么。不管怎么样那两枚尾羽我都会给你。”
姑获鸟看着沉默的王邙,“而且,我要是和你拼命,你也不会好受的。”
王邙吁了一口气,将爪中的断首扔给姑获鸟。
后者忙不迭地接住,嘶声安了回去。
那只鸟首一被安回去就放声尖叫,口吐芬芳,舌灿莲花。
姑获鸟这千年来力量虽然丢失了不少,但词汇量积攒得不错,整个鸟都透露出儒雅随和的气质。
刚刚打架的时候这只鸟首存在感很低,没想到嘴炮起来倒是很厉害。
话语之恶毒与污秽让情感淡漠了许多的王邙都浑身发抖,旁边的巨蟹更是气得浑身通红像是被煮熟了一般。
王邙咬着牙,冷笑道:“你这九只脑袋真是分工明确,这是想再跟我打一架吗?”
“彼其娘之,彼其娘……唔唔。”
“!!!”
在中央鸟首的吆喝下,其余七个脑袋一起用力把这只鸟首的嘴给封住了,它尴尬地笑道:“要不是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也想把它扔了。
说起来,刚刚还要谢谢你了。”
王邙压抑住怒火,呵呵一声以表大度,道:“那跟我来吧。”
说着,王邙就率先进了汾河,姑获鸟也不犹豫,收敛了浑身的火焰跟着钻进去,羽毛润滑无缝水不能入。
而巨蟹与大虾原地徘徊一会儿后,却与王邙背道而驰,赶往河心殿让白鹿先跑路。
谁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
王邙带着姑获鸟,不紧不慢地吊着着,听河水安静地从他们身旁流过。
他们倒底还是很快的,即便没用全速也在一刻钟之内赶到了黑白屏障那里。
“这里?”
“这里。”
王邙带着它来到了黑白屏障间的那一层光膜,先自己撑开了一个通口,回首看向在自己后面的姑获鸟。
它没有犹豫,径直钻了进去。
光膜在不断积压王邙撑出来的通口,留给王邙的时间不多了。
通口只有龙族才能打开,王邙完全可以在姑获鸟进去后果断离开,让这个难知深浅的家伙自生自灭。
王邙深深地凝视了这巨大的黑白屏障一眼,毅然钻了进去。
由于进去得稍微晚了一些,他一进去就看见姑获鸟静静地站在骀的神尸不远处。
后者听见动静,回头略带惊异地看了王邙一眼,又扭过头去默然凝视她兄长。
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兄长。
王邙停在光膜附近,不打算靠近,不动声色地说:“节哀。”
姑获鸟置若罔闻,怔怔地盯着神骀。它似乎陷入了回忆,眼里有灿烂的光芒浮动,随之黯淡失落。
王邙身体紧绷,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然后姑获鸟动了,它轻盈地滑落到神骀的肩部。
十丈长的巨人面前的它,显得很小。它温柔地递出鸟喙,贴到巨人的脖子上,像是两只孤独的鸟在贴颈厮磨,如千百年前那样温暖了少年时光。
这温情的一幕让王邙都动容并愧疚,想一想,高贵的鸟翱翔在天际,孤独的鸣叫声穿过凌冽的寒风,越过亘古的苍穹,沙漠变成了冰原,桑田变成了沧海,可这只鸟儿从未停止过寻找,累了就栖息在风里,饿了就吞吸云雾,千年如一日……
然后姑获鸟开始啄食。
尖锐又细长的鸟喙轻易刺破了肌肤——那从未对她设防过的肌肤,血液盈出,又被尸躯的本能约束在身体内没有流出,反而通过鸟喙一起流到姑获鸟的体内。
九只鸟首此起彼伏,时而埋头吞食,时而仰头让血肉落到身体里,整个过程都保持着静默,即便是嘴上功夫最厉害的那只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姑获鸟认真而虔诚地吞食着祂的兄长。
王邙感受到了久违的寒冷,冷意遍布全身。
他自诩见多识广,即便再可怕的事情也见过,可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如眼前之事更荒唐而可怕。他能感受到,姑获鸟对于自己的哥哥没有一份恨意,恰恰相反,此时它的虔诚与哀伤溢出身体,感染者周围的氛围。
王邙不知该如何做,想去打断姑获鸟却莫名地阻止了自己,只是冷冷地看着姑获鸟的啄食,看着它从上到下,看着骀下半身蛇躯的鳞片被啄开,血液将散未散覆盖在骨肉上,最终血肉和着鳞片一起消失在姑获鸟的口中。
终于,姑获鸟停止了动作,它吃完了,小小的它吃下了比它身躯还大许多倍的血肉,不过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疑惑的。
一具长长的玉白骨架卧在原地。
姑获鸟理了理羽毛,平静地与王邙对视。
“你不破开骨头,把骨髓一起吸了吗?”
缓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邙莫名说出这句话,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很陌生。
“不能那么做。”姑获鸟平静地对视着,否定了王邙的建议。
“久等了。
“可惜不能邀请你,因为是龙族杀死了他。”姑获鸟看着眼前这条白蛟,“让仇人的同类分享祂的血肉——这么做的话会让兄长死去的魂灵也不能平静的。”
“多谢你的好意。”王邙对此也没有兴趣,“那么,你要为你的兄长报仇吗?”
“不。”姑获鸟轻声回答:“兄长死在了父亲要的战争,但那不是我们的战争。”
“他从来都只是天帝,而非我们的父亲。”姑获鸟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他的子女很多,多到懒得管,多到死几十个也没关系,明白吗?”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若非以前那些龙族要留下兄长的力量,他的尸体早就被啃光了。”姑获鸟认真地说:“兄长遗留下来的神敕就在你身上,是吧?”
“不必否认,兄长的血肉里没有那些东西。”
“我不可能还给你。”王邙间接承认了。
“我也不想要。”姑获鸟却摇头,“我若想要,早在两千年前,那可以获得神敕的时候,我就成为高高在上的天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