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连夜从祭祀处赶回来,甚是头昏脑涨,将咒符挂在床头,就匆忙脱衣睡下,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他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老腰,看着床头的符咒,忧愁道:“这一觉倒是睡得舒服,就是不知道起不起用。”
话音刚落,就有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低头撑膝,喘着大气。
村长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儿子,不满地说道:“什么事?忙忙躁躁的!”
“妖怪……妖怪被抓住了!”
大儿子,抬起头来,大声说道:“来不及解释了,大人先跟我走吧。”
说完他就抓着自家老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莫急莫急。”村长将信将疑,一边被拽着往外走,一边试图掰开大儿子的手。
可惜没掰动。
“这小兔崽子,手劲是越来越大了。”
村长不仅不以为忤,反而感慨道。
走到河边,发现不少村民都围观在那里,啧啧惊叹的,小声议论的,悲惨痛哭的,很是喧闹。
“都让让,都让让。”村长费劲地拨开人群,走到内圈,就看见了那只河童。
瘦猴龟壳,长长的手脚蜷缩在一起,脑袋上开了一个大口,怒目圆睁,眼里充满血丝,死不瞑目的感觉。
大儿子解释道:“陈三早晨起来去河边提水,看见河里漂浮着一个黑绿的东西,远远看去像是传说中的水猴子,就把他捞了起来。”
谁知道真是这个玩意儿。
村长一边环视打量,一边啧啧称奇,甚至还试图伸出手去摸摸河童的壳,吓得大儿子赶忙拉住他。
村长瞪了大儿子一眼,喊道:“把石娃子带过来。”
一会儿,村长摸了摸石娃的头,问:“娃子,这是不是你昨天遇到的那个?”
石娃看了看,强自稳住身形,低声说:“是……是的。”
“太好了!”
周围的村民欢呼起来,还有些村妇咬着牙踢踹着河童的尸体,斥骂着,悲嚎着。
有一个村民提议:“村长,咱们就把这畜生的尸体绕着十里八村逛一圈,完后再挂在村头,让大家伙晓得这畜生死在了咱丘阳村。”
立即有人起哄、叫好,而且人数还不少。
村长冷视一圈,看着因受了鼓舞而自鸣得意的那人,斥道:“胡闹!”
“先不说这东西不是我们村里的人除掉的,这畜生身上要是带着什么疫病的,谁担得起这责任?”
“况且你知道这东西就一个?万一要是把其他东西惹毛了,招过来,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年青人,总想着搞些热闹事,却一点也不看后果!顾腚不顾手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也没人提醒村长应该是顾头不顾腚。
终于还是有个醒目人说话了:“是呀,这畜生是怎么死的呢?我们该怎么处置?”
老村长冷哼一声,“我昨晚连夜去了城里的祭祀处,请来的符咒还在我屋里呢!”
“至于怎么处理,”老村长昂然道,“这种东西当然是交给懂的人来处理。”
“待会儿我就把它拖到我马车上,再去一趟。”
“祭祀就是祭祀,给张符咒就这么管用,一点也不含糊,真是得了太一神眷顾啊。”
说完,老村长摇头晃脑,自顾自地走了。
回到家,大儿子苦着脸又在给他备车,忍不住问道:“大人,要是这畜生真能染什么疾病,您这要有一句路……”
老村长不悦:“你这个憨货!就算真有,我到了城里,祭祀还不会救我吗?再说我还带着那符呢!”
他一边说,一边虔诚地将符收起,贴身藏在自己身上。
“快,快点。”
一路上,老村长驾着牛车,背后拖着河童的尸体,看见无数人跟在背后惊奇地指指点点,心里别说有多痛快了,上一次这种饱受关注而得到的快乐,还是在三十多年前,娶媳妇的时候,那场面……
那场面也没有今天的大,等来到城门口,这种感觉更是达到了巅峰,守城的兵士拦住后惊异的质问,路人们好奇的呼寻,都被老村长综一句痛快的话回答。
“那是妖怪,是要给太一神的祭祀的!”
兵士们听了,颔首放行,路人们听了,肃然起敬。
这就入了城。
倒是殿里的祭祀听到这一消息后,满脸匪夷所思,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给错了符咒。
当他真的看见了摆在他眼前的河童时,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发出复杂的轻叹。
“辛苦你了。”
老村长此时倒也有些局促了,毕竟他觉得自己这回也算是亲眼见证太一神的神力了,平日那么可怕的一只妖怪,祸害那么久的妖怪,被符咒一日而斩,当真恐怖如斯。
“祭祀您过誉了,”村长搓了搓手,“那您这符咒……”
祭祀认真看了看他胸前的符咒,确实只是一张安神符,也不解释,应道:“就留给您了吧。”
村长高兴坏了。
在将要离开时,他突然扭过来,忐忑地问道:“对了,这妖怪不会染些瘟疫什么的吧?”
祭祀失笑,摆了摆手:“不会的,你且宽心。”
村长这才高兴地离开。
祭祀闭上眼睛,枯瘦干皱的手指轻触河童,绕着它的身形游移不定。一旁的侍者也不多说,垂首敛容侍立在一旁。
当祭祀睁开眼时,沉声叹道:“可惜可惜。”
侍者好奇:“区区一只河童,在天下精怪中也不算什么稀奇厉害角色,有什么可惜的呢?”
祭祀道:“你不晓得,这河童身上神敕气息浓厚,百年内也未必没有一方河伯之命,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一头龙类。”
“龙类?”侍者这就惊讶了。
“唔,观其气息约莫还是一条蛟龙。”
“蛟龙?”侍者先是震动,继而可惜起来。
祭祀亦是如此。
“那么,魏郡死了一个未来的河伯,出了一条蛟龙,要向太常通报吗?”
侍者继而发问,看他拧紧的眉毛,很是严肃的样子。
祭祀却只是微笑:“太常人少事杂,何必去劳烦他们呢?”
“且随他争,且随他去。”
“至于这河童,择日烧了吧,毕竟也不是什么稀奇厉害的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