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丞相府奏曹郑隐的府邸,自从郑隐服药自尽以全名节的事情慢慢的传了出去,而后他又被晁补之治好之后,郑府的门槛就从来不缺乏人来拜访。
毕竟虽然陶青、晁错两人斗法,郑隐夹在其中里外不是人,但他是忠臣孝子,有节义之人,这样的人正是西汉风气淳朴的人所喜欢结交的存在。
当然了今日的郑府来了一位有身份的人,就是那个刚刚调入长安的中尉郅都。
不是说其他人的身份不尊贵,毕竟晁错就来过,可郅都是唯一一个与此事无关的列卿,而郅都又是掌管中尉、执金吾,可见此人来此不仅仅是简单的探望啊!
果然郅都与郑隐一直在屋内谈论,等到天黑,郅都还没有出来,整整半天的时间。
门外站立的郑王氏有些心神不宁,因为里面不时发出些争吵,她怕,她怕在失去自己的丈夫,她虽然也是一个妇道人家,但对于长安城中的波云诡谲也是有所察觉的,毕竟堂堂丞相府奏曹被逼的自杀,难道事情还不大吗?
明月高悬,月光颇亮。
“吱呀”一声轻响,一直紧闭的门开了,脸色平静的郅都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则是脸色蜡黄、颇为疲惫的郑隐。
郅都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郑王氏,而后点了点头,郑王氏急忙行礼。
看着郅都的身影,又看了看郑王氏担忧的眼神,郑隐声音沙哑着说道:“郅中尉,您所谋之事甚大,郑隐不敢参与。”
郅都闻言回头道:“郑奏曹前日以死明志,今日为何却又不敢与郅都一起揭露朝廷黑暗之事?”
郑隐闻言苦笑道:“郅中尉,您位高权重,怎知我等小官之悲哀?”
“鄙人郑隐当年蒙雁门太守举孝廉出仕,从此之后十余载内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虽无显赫功勋,但也有辛苦之劳。”
“可当日郑某为尽本职,而阻拦晁大夫,谁曾想晁大夫仗着陛下宠信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擅取诏书,郑某又如何能阻止的了?”
“然丞相本就与大夫有隙,此乃是朝野共知之事,身为丞相府吏,郑某又岂敢苟活?若不自杀明志,岂不是会被明正典刑,更会连累家中老幼?”
“后被晁补之救回了阖家上下的性命,也就是郑某之独子,郑某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切都看轻了,看清了,您说郑某还会参与其中吗?”
说完这些话郑隐目光深切的看着郑王氏道:“此时郑某别无他想,只愿同妻子共度余生足矣!”
“更何况以丞相之权重尚且斗不倒晁大夫,您又能何如?”
郅都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郑隐,他知晓说再多的话也改不了这个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人了,所以他抱拳走了。
看着远去的郅都,郑王氏担忧的说道:“此事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妥吧?”
郑隐闻言摊了摊手,笑道:“我都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还能有什么不妥?”
当然了郅都也不会去为难郑隐,毕竟他还是要脸面的,更何况郑隐的为人理念与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郅以郎官的身份服事文帝时,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送礼,他不接受,私人的请托他不听。
郅都常常自己说:“已经背离父母而来当官,我就应当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终究不能顾念妻子儿女。”
所以虽然明面郅都对郑隐颇为不屑,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同情的,毕竟苍鹰也是人啊!
倒不是说非要郑隐出场不可,但郅都做事喜欢谋定而后动,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更喜欢一击而中,当然了,这也就是他的理念,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的干净彻底。
这些从郅都治理济南郡的手段就可见一般。
当年郅都来到济南郡,采取了以暴制暴的手段,到任之后就收集氏等几个大姓家族的罪证,等到证据确凿之后,直接将他们的首恶分子全家都杀了,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反应(找关系、拼背景)的时间,其余的大姓坏人都吓得大腿发抖,不敢再与官府对抗。
所以济南郡才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今日郅都来郑隐的府上也是因为此等原因,毕竟郑隐是直接受害人,更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晁错嚣张跋扈、强取诏书的证人。
既然郅都决议将第一把火烧到晁错的身上,那必然是需要有完全的把握的。
虽然郅都将景帝的需求当做第一要务,但这不代表他喜欢晁错,因为晁错是法家,张欧是法家,他郅都也是法家,朝堂之上的法家实在是太多了。
能够改变、断掉郅都这法家一脉的,或者说是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以晁错为代表的变革派法家和以张欧为代表的外法内儒的伪法家,这些都是郅都的大敌。
毕竟道统之争、门户之见,涉及方方面面,比起外敌黄老学说、儒家等百家,郅都感觉“攘外必先安内”,必须在法家内部形成一统,而后才能决战百家。
张欧仁厚长者,不足为虑,可晁错不是,所以干掉晁错,这才是郅都的真实想法,因此才有他拜访郑隐之事。
然而结果让郅都失望,郑隐不愿意在浑水了,毕竟他刚刚平稳登岸着陆,郅都也无法。
郅都一边思考一边走路,不一会儿就出了郑府的大门,然而他却看到赶车的仆人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在那里翻看,十分的怪异,他不由的出言问道:“这竹简上写的什么?”
仆人闻言尴尬的笑了笑道:“大人,我不识字,您忘了吗?”
郅都笑道:“既然不识字,你瞎翻什么?拿来我看看。”
仆人闻言急忙将竹简递给郅都,郅都打开书简只看了一句话,脸色瞬间大变道:“这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