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日
我越来越恐惧。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小语楞是不吃不动,不说不语,就在床上躺着!头发半披着,眼睛半张着,凄美又迷蒙,那不变的病态姿势,那不变的恹恹的表情,看一眼就足以刺穿我本柔软的心!我该怎么办啊上帝!我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真的就有这样不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一回事的人!
我开始后悔认识了这个小语,后悔来北京,更后悔做了小语的保姆!
我已是心力交瘁,除了傻坐着还是傻坐着,什么工作啊学习啊,站桩啊书法啊,统统扔了。我不知道我一天之内从小语的卧室里进出了多少次,送饭,送水,有时只是给她赔个笑脸,有时只是为看她一眼。可这还是不能感动小语,她斜都不看斜我一眼。
我必须承认,我越来越恐惧:虽然是首先怕小语绝食到底、生命枯黄,我还怕我会爱上她!到今天我才知道,一个美丽的蔑视死亡的女人,是怎样地散发着本真的女人之香而让男人爱怜无限!
我想排遣这种恐惧,我学美国总统布什,他在“9.11”事件发生之后的那些日子里,除了工作,他每天都要读一读圣经。我也拿出圣经强迫自己读,但满眼都是主和神,我反而更加惶恐……
最终,面对着一天汤水不进的小语,我的耐心就象大清帝国的煤油灯里的煤油一样熬完了!
下午点半,我简单对付了一点午饭,又把一碗熬好的、冒着热气的红枣糯米粥端进了小语的房间,把碗床头柜上。她还是不看我,眼睛空洞得象盲人一样。
我刚想再劝小语几句,手机响了,就赶紧走了出去。
电话是儿子打来的,他上来就用哭腔对我说:“爸爸,我病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我叫了一通乖乖,问他怎么了,他大哭着说你问妈妈吧。我心里猛一难受,就问妻子儿子怎么了。妻子叹了口气,说也没什么大病,感冒了,以前他感冒的时候都是咱俩坐在床前腻着他,现在少了你,他不习惯了。
挂了手机,心情烂糟糟地又去小语卧室,再一看,火儿腾地就上来了:那碗粥也就是损失了一点热气!小语根本没动!
“小语!你!……”我再也按不住火儿了,三步两步走到床前,左膝盖往床沿上一磕,伸手就抓住了小语的一只手,恶狠狠的低吼:“小语,你给我清醒清醒!你给我说话!你看着我!你他哥的看着我!”我开始摇晃她的胳膊,“没有饭吃你不吃饭,那不是你的错!有饭吃没有人端给你吃,那还不算是你的错!可是,我把你当菩萨一样敬着你还是不吃这叫啥事儿你说!你想死那是你的权力,你可以几百个上千种死法,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全由你了,大不了衣服一脱你就赤条条无牵挂了。可我不行啊,我就是扒了皮家里也有老婆孩子连着筋呢!万一北京警方认为你的死和我有关又是情杀又是财杀的我就惨了你知道吗!想死你也别拖累我呀!再说了,被你爸打一下至于这样吗?有谁象你那么较真儿?”我越说气愤越说越激动,气儿都??不匀了,也罢,得罪她一回我撤了得了!“你这人,说好听了叫你另类叫前卫,说不好听的你是欠揍!是有病!是不正常!……别觉得我骂你我心里有多好受,我心里疼得要死你知道吗你!”说到这里我的心猛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把那碗粥喝喽,不然今天我灌也给你灌下去!听到了没?小语——!”我端起碗,作势要灌她。
“你好吵……”小语终于半抬了眼睛,看了看我,眼圈是青的,声音是哑的。
“我从没想过害任何人……我只是想留给父亲一个后悔的机会……”泪水,从小语的眼里汪然而下,不息不止。
我把碗缓缓地放下,刚才的愤怒马上被无以复加的心疼替代,极想抱她入怀,却不敢。我懂小语那句话的含意,不知真假,不知真的是否有上天保佑,总之这小东西是打不得的。
“听话……一切的不快都会过去的。”我盯着她脸上还在无声滑落的泪水,在“听话”后面,我真的想加上一个“乖”字。
“好好吃东西,身子养得壮壮的,这不马上五一了嘛,好好出去散心……哎,要不我带你去河南去看看吧?黑槐树白果树,你没忘吧?”说着,我伸手轻轻为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
小语抬了一下眼睛:“没忘。真想出去走走,讨厌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车,讨厌这么多的世事……”
“那,不如我们就去河南?除了看树,还可以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全新的感受!”我开始大做广告。
小语想了想,下巴顶住膝盖上:“可是,这对你影响不好吧?”。
“那是我的事,你只管去。”我心里猛一高兴,就象小时候用鱼篓子一下子罩住条鲤鱼一样,小语显然是不反对!我轻握了小语的手,有点试探的性质,就象下象棋时拱出的一个卒子,虽然它极有可能被对方吃掉,但我还是牺牲了它。她的小手??凉的,但不僵硬,相反,软软的。
“另外,……我还想去看看你的办公室,你在网上和我聊天的地方,可以吗?”小语轻轻抽回了手。
我沉吟了一下,“行!”
小语随着这句话漾出一朵笑,尽管短浅到不易觉察,但已经足够了,这说明,她的心情已经鲜活了。
“我饿了……”小语拿起纸巾擦眼泪。
“饿?不会吧小语同志,我以为你是????铜肠子呢……”
“停下来好不好……我怕死了你的唠叨……”小语身子一缩,??被子捂到嘴巴,一副求饶的娇??儿。
“哈哈……还有我的小语怕的事,难得难得!比母鸡??天鹅蛋都难得!”我端起碗去厨房热饭,不意间却看到小语因我的笑声皱了一下眉,这才意识到“我的小语”这四个字带有其他的成分了,罪过罪过。
喝了粥,小语就沉沉地睡了。我也去睡,这两天,小语可把我给剔零散了。屁股刚踮到床帮上,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歪嘴一笑——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都几天了,你不会还没买上车票吧?”志远急得好象突然断了腰带。
我先笑了几声,然后低声下气地说了四个字:“我不去了。”
“什么!为什么呀,你还是人吗你,浪费我感情!”
“浪费你什么感情啊,咱俩又不是同性恋。”
“少给我俚戏,到底为啥不来了,是不是因为女人?”志远还不依了。
“以后再说吧,我困了,睡觉喽……”
“困了?睡觉?这会儿才几点啊,你不会是纵欲纵的吧?”志远坏笑。
“是是,你就饶了我吧。”说完,我就挂了手机,关了,就等着以后志远见面骂我了。
也不知睡到几点,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等开门时我才知道天黑了。
林岩,嘟着脸进来了。我想,应该是谭父特意让他来的吧。
我坐在沙发上醒神儿。林岩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进了小语的卧室。我打开耳廓偷听,叫谁都得偷听——
“小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林岩急切的声音,“千万别再任性了,伯父也是为你好……对了,‘五一’咱们去海南吧?看‘天涯海角’,好不好?”
“不,五一我去河南,和他一块儿。”小语态度鲜明,语言简练,我喜欢。
“什么?小语!你不能随便和一个陌生男人去外地!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林岩说这话时一定灵魂飘飘了。
“我想去。”小语说话就象刀子在豆腐上划,想用多大的力就用多大的力。
“小语……”
“别再说了,我明白你心思,可是,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这人,不适合任何人。算我求你,别管我,就让我快乐的活几天,好吗?”
稍顷,我听到“好吧”两个字象冬眠刚醒的青蛙从林岩嘴里爬了出来。
稍停,林岩从卧室出来,站到我面前,恨恨地低声说:“小语要是出一点差错,你就惨了。”
我无辜地一笑:“至于吗你,我可不是你的情敌。”
“你还算是个贵人,你,是不配做我的情敌。”
我继续笑:“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渺小得很,你一直觉得你是站在山顶上,我是站在山脚下。”
“你又做了一回贵人。”林岩用手掂了掂真丝领带,得意一笑。
我礼貌地回击:“可你量量,山顶到山脚和山脚到山顶的距离是一样的,所以,我在山下看山上的你,个儿头儿也大不到哪儿去。”
林岩一时还不出价钱,正咽唾沫想词儿,有人叭叭敲门:“林岩!林岩!开门!”防盗门外,一个女孩儿大声小气地喊着,一听就是个除了爱情什么都不怕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