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
今天,我继续去北京城里应聘。跑了一天,除了一身累,一无所获,但我还没绝望。
我这人好瞎琢磨。做晚饭放盐的时候我就在想:盐这东西真是神奇得很,从成分上说,它是由有毒的氯和极易燃的钠化合而成。化合之前,它们都足以毒死人和烧死人,化合之后,却又成了人类生理所需的必需品。这好比我和小语,虽说都是不好对付的角儿,但如果能有机的相互容忍,那就一定有美好的结果产生。呵,我这想法真是太科学太美好了。
晚饭很精美:鸡丁锅贴,红枣糯米粥,外加清淡的爆炒白菜心。
我和小语吃得很愉快,眼神都很平活,我也时不时地说句轻松的话题。好象我们之间有着某种默契,的确是某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那种东西就象一种飘自花园深处的空气,足以让人身心愉悦,且有一种淡淡的甜。但小语时不时的轻咳却象若有若无的沙尘,撒在我草甸般的好心情上,让我的心腌得慌。刚喝雪梨茶的时候还管用,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而且,我看小语脸色苍白,时不时地偻腰拧眉。作为一个有妻子的男人,我猜,她身上一定有了关于女人“红色警报”的难言之痛。真想给小语针灸一下,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意。
快吃完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很随便地敲着。我开门,进来个女人,还算年轻,妖妖媚媚的,是那种让男人一见就想发生点暧昧关系的女人。
小语笑着叫了声“桂姐”。桂姐应着,一个劲儿地打量我,然后,大不咧咧地就给我来了个个人鉴定:“小语,这就是你那男姆啊?得得,好歹还有个男人样儿,当保姆还凑和吧。林岩真是神经过敏了他。”
原来,她就是桂姐啊。
小语看着我乐,也不说话。
我心里恼,但也不能生气,那样显得没修养,我冲桂姐一笑:“桂姐,我其实是条癞皮狗,根本就送不上墙头去。本该宰了我卖肉,可人家屠夫嫌我肉酸,上不了桌,也不要。多亏北京能容天下,我这才来这儿混口饭吃。哪天我要是从这儿被赶出来了耷拉着秃尾巴打你门前过,你可千万别让您的宠物狗咬我。”
桂姐咯咯地乐:“没错儿,你就是能侃。成,只要不动我们小语坏心眼儿,就你这脾气,兴许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儿来。”
我敢肯定,这个桂姐是林岩这家伙派来探我实底儿的。
不知道桂姐和小语是什么关系,能让她由着性子在这儿糟贱我?
桂姐走后,我问小语:“这女人和你啥关系啊??在你地??儿这么放肆?”
小语叹了一口气:“我同事。是个热心的好女人。当年,要不是她,我母亲连个整尸也落不下。而且,有一回,我坐公交车,突然发病,昏迷了,也是她把我送到的医院。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正闹离婚呢。”
等我在厨房里忙完了出来,看见小语又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光着脚,抱了小腿,很专注,甚至有点发呆,让人觉得她只是一个易碎易融的雪瓷娃娃,如果不是她间或眨一下眼睛,甚至让人无法感受她生命的气息。最要命的是,我在旁边看了她好久,她竟然都不扭一下头看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能看得出,她根本不是在专心致致地看电视,而是无聊至极。
电视画面上出现一片白云??光线为之猛地一亮,小语的面部也一下子清晰起来,当我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上的亮泽时,心蓦地一紧。这一幕,在网上聊天时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看到过,当时,在网上,我是很感动地叫了??一声“乖”的--
“乖……”我终于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语极快地转过头来,眼底有更美的亮泽闪过,但随即黯逝,并扭回头去。
我知道,她或许在意我的那一声轻唤。
“怪无聊的……这电视,”我赶紧掩饰,起身回了房间。
8点,我刚想站桩,妻子打来了电话。她知道我的习惯,所以特意赶在站桩之前打过来。妻子的声音很软,就象在床上在耳边和我絮语一样,听得我心里直咕涌。离家好些天了,作为一个各种功能都很正常的男人,听到各种功能一样正常的妻子在夜里打来的用柔情编织的电话,你说他能想到什么?
我只是把工作上的事儿撂了几句,哪敢说做了女人男保姆的事儿,呵。
打了快二十分钟,快到8点了,妻子说:“亲我一下,你站桩吧。”我问:“亲哪儿啊?”老婆稍一迟疑就说道:“想亲哪儿亲哪儿。”我说:“你不怕我亲得你受不了啊?”老婆说:“坏……亲吧……”她的声音真软,象呻吟一样。于是就轻轻地用嘴吧唧一下。
心里半天没静下来,站桩也一直推迟到8点半才开始。站桩时,脑子里老是有妻子花瓣一样的红唇闪现,最叫我不安的是,闪来闪去的,最后还闪出了小语的那两瓣儿更切近更红润的唇!
20日。
今天谷雨。我一直认为谷雨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温情最美丽的一个节气,象一款梳长辫、着青衣、踏歌而行的少女。
这一天,北京还真就下了一场细雨,心里就润滋滋地安静。
今天下午,我和《民生时报》签了合同,应聘的事儿算是定下来了。我不想再跑了,一连跑了几天,一家不如一家,累得趴窝狗一样。
打了一天的伞,身上干地方也就是衣领子了。到家都五点多了,小语正准备下方便面。
我赶紧换了衣服进厨房。
小语淡淡地:“累了一天了,歇会儿吧,我来。”
我不依,于是,都进了厨房。
两个人做饭的感觉真好,有种家的温馨味儿,那是美食最好的佐料。
我叭叭叭地连刀切着藕片,小语笨笨地削土豆皮。
我给她汇报着:“签了,和民生时报,网络版文学编辑,月工资八百。”
“太低了,”小语吃惊地看着我,“这点儿钱在北京活下来都困难啊?”
“但这家相对来说很自由,只要有台能上网的电脑,可以在家办公。任务也不重,一个月也就是编几十篇文学稿子。这样我就有大量的自己的时间,可以按兴趣写我自己想的东西。”
小语点头:“也是,恭喜你。那台手提,你随便用就是了。”
“多谢多谢。我这保姆真幸运啊,遇到你这么好的女主人。”我笑。
“别贫了。这个民生时报,在哪个位置?”
“在静安庄。在怀柔坐916路公交即可直达。”
小语手机响了。她不耐烦地看了看手机,眼里忽又闪过一丝暖意:“桂姐啊,有事?……改天吧……再见。”
合上手机,小语淡淡地说:“桂姐请我吃晚饭。”
“别去别去,不然我这厨房英雄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小语:“不去,你做的饭菜越来越合我口味儿了。”
这话,让我猛一高兴。
六点整,晚饭登场:面食是葱花油饼。不是吹,就咱烙那饼,大小如手掌,个个黄灿灿焦酥酥香喷喷,虽然没放罂栗壳,也叫人吃了上瘾哪。菜嘛,传统美味:姜汁儿藕片,酸辣土豆丝。
当我看到小语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的时候,我知道,她的胃已经瘫在我怀里了。嘻嘻。
最后,当我把红枣荞麦汤放到小语面前时,小语轻轻地拍了一下手,冲我笑了一下。真的,在她那眼波和她那个好看的酒窝里,同时有难得的童真闪现……
小语吃得真的很香。我看到她的鼻子上都有微微的细汗了。那时,我真的觉得她没有丝毫的冷与淡了。
“你看什么哪?”小语忽然把小汤勺停留在两唇之间,好象很不高兴地问我。
吃完饭,小语认真地对我说:“你没在网上撒谎,真的是个很会生活的男人。”
我连说过奖过奖,心里美呀。
吃完饭,小语说她吃得太多了,出去走走,就出门儿了。
拖完地,回到卧室,我打开电脑,上网,进入时报的网站,打开信箱——里面已经塞了不少稿子,就挑了五六篇象样儿的,开始修改。
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把两篇精心修过的稿子发到了编辑部。也就是说,明天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真他哥的轻松。
轻拉小窗,南天夜空,半轮明月正俏。而那棵白杨树,正一半浴在灯光里,一半侧在黑夜里,充满了哲学意味。
身子有点累,就斜在床上小睡。刚躺下,妻子打来了电话,问我现在怎么样了。我说一切都很好,放心吧,工作找好了。她说我想你了。我说我更想你。可是说实话,来京这几十个小时里,我真的很少想过她,想儿子好象更多一些。这就充分说明我们之间爱情的成分很少,少到就象一管牙膏,每天挤它用它,最后剩下的的挤不出来的那部分就是爱情了。
突然,传来很急的敲门声,折身而起,拉开门,脸色苍白的小语正手捂着胸口站门口,灯光照耀下,她的脸上是被一种痛逼出来的惹人心疼的表情。
“怎么了?”我伸手想拉小语,但她却缩回了手,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轻喘着说:“胃疼,老毛病了。”
“怎么会胃疼啊?”我赶紧接了一杯开水。
“可能……可能是吃得太多了吧……”小语说这话时好象笑了一下。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真是因为吃得太多而胃疼,我这保姆的罪可就大了。“有药吗?”我着急地问。
“没有了。这一段儿胃没疼过,没准备。”
“那这样吧,你先按我说的做,我去给你拿药。”
小语不以为然的看着我,右手还按在胸部。
我用手示范着:“很简单啊。你看,一来一回地搓手,直到搓热,越热越好。然后,你把搓热手贴身在胃部,先是左右后是上下,来回各摩搓十下,一定会缓急痛疼的。”
小语哦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是的,那是一双白嫩到柔弱的小手,它有搓热自己的能量吗?
我当时真有一种抓住那双小手将它暖热的冲动,可是,我没有胆量。
我歉意地问小语:“哪儿有卖药的地方?”
小语一边无力地搓着手一边走进卧室:“不用了,我感觉现在好多了……”
卧室的门关上了。就象的陈述的手机忽然关上再也不开,让我有了种忽然失去了某个美好的世界一样……
22日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向前挨着。我和小语,各说各话,各做各事。她对我没提出什么不满,我对她冷多热少的态度也慢慢习惯了。总之,我们之间如同北京的天气,温差不大,基本正常。
只是,陈述的手机还是一直关机。没他帮忙,我要想找民工扒挠点儿性压抑的素材根本不可能,这东西都是个人**,不混熟,谁给你说这事儿?有心找小山帮忙,但,刚认识,我估计他也办不成事儿。
吃过早饭,正洗碗呢,志远打了一个电话,这小子笑着,反复问我想老婆没有。男人之间就是这贱毛病,好象不让对方说出点儿床上事儿来显不出两人的关系铁。我说我当然想,我三十多岁,要经验有经验,要力气有力气,正如鱼在水,叫人一把抓了哗通一下扔到沙土窝里我能不旱吗?志远于是就开导我,叫我在网上找个女人聊聊,他说现在有的女人在网上浪得很,好挂得很,挂到手就对着视频,来个“空中作爱”,精神享受。我说你现在懂恁多啊。他哈哈一乐,说他调到市场部了,常出差,他老婆在私人学校教学,整天不回家,想管也管不住。
河南话很霸道,勾引不叫勾引,叫挂,好象手指头都比人家的多一个。
我说:“我可没空儿挂女人,得写东西呢。你光知道问我下三路,你咋不问问我的工作啊。”
“你工作咋了?”
“翘(空)起来了。”
“北京不缺人才,你赶紧来我这儿吧,要钱买票吗?”
“我暂时在一个报社当打工编辑,还能对付,多谢你好意,滚吧!”
午饭后,小语又光着脚丫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样子小东西心情还不错,但又在时不时地轻咳。
“吃过饭就看电视就坐那儿看电视,当心变成沙发上的土豆儿,身材臃肿噢。”我提醒小语。
小语:“土豆好,早埋地下早发芽儿。”
“别丧气嘛,说说,怎么经常咳嗽啊?”
小语若无其事:“19岁那年得过美尼尔综合症,身体从来没好过。”
“没听说过,这病听起来很漂亮啊?”我开着玩笑。
“也叫营养不良综合症。”小语看了我一眼。
“都是有哪些症状啊?”
“头晕,目眩,胃疼,咳嗽,好感冒,好发火,没精神,没力气,没目标,活着没劲儿。你能给我治好啊?”小语挑衅地盯着我。我一笑:“那可没准儿,只要你听话就有可能。”
“听话?……”小语挑衅地笑了一下。看那意思,她从来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说到头晕,我忽然想起件事儿:“来北京之前,那天你在网上说你头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美尼尔犯了?”
小语点头。
“说犯就犯啊?”
小语:“让人给气的了。”
“谁?林岩?”
小语摇头:“是小娜,一个喜欢林岩的女孩,那天,她当众骂我装清纯……算了,都过去了,我歇了。”小语说完,回了卧室。
我想起来了,那天缠着林岩的女孩儿就是小娜。
我想知道“美尼尔综合症”到底是怎样一种怪病,就上网去查。一看,心就开始因小语隐隐作痛——这是一种疑难病,一旦发作,病人睁眼时会感觉周围的物体在高速旋转,而闭眼又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飞旋,其苦其痛不可言状,眩晕之猛烈可使病人突然倒地,昏迷,甚至死亡!最让我担心的是,此病只能被动治疗,目前,还没有根治的疗法。
我呆坐好久。忽然想到了爷爷,也许中医有它独特的疗法吧,就特意给爷爷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长途加漫游,话费是够呛了。爷爷说这病不多见,农村俗话叫晕迷症,病的发生是因情志所伤,肝气郁结、肝火上炎所致,没多好的法子,病人要心胸开阔,不能整天发愁发怒。最后,爷爷给了个“白姜散”的药方,就是把白果焙焦让病人嚼食。真是太好了,我们村后的那棵白果树每年都是硕果累累,大都成了爷爷行医的良药。最后,爷爷问是谁病了,我撒谎说是一个好朋友的妹妹。
我恨不得马上给爷爷要些白果来,但又怕他多心,这个大病先停停,眼下,还是先把小语的咳嗽治了吧。可要是她不让我试试我的绝活儿,我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