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年前完工的朝天殿,可以说是三郡之中最为宏伟的建筑了,本来方云不想这样劳民伤财,可是张恺之却一再坚持,他认为这是一个脸面问题,日后举行重大事宜必须要有一个场所,狭小的郡府衙门是不行的。
方云高高的坐在正中的座位上,而群臣则是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分列两旁站立,第一次用到这里,方云感到了一丝的不舒适,虽然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很好,但是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孤独,是的,孤独,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走在帝王的路上,也许就注定了一辈子的孤单。这时,下面的岳枫似乎发现了方云的不自在,偷偷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方云不禁莞儿,站在另一边的郑虎也朝着他憨憨的笑了笑,让他倍感温暖,嗯,自己还有这两个兄弟陪着,不是吗。
“大成使者进殿!”
不多时,从殿外远处缓缓的走过来两个人,远远看去,一人身材较高,一人较为瘦小,他们走到了殿内,两人的眼睛四下里扫视了一番,向方云深施一礼,“大成使者参见河东郡守。”
方云这才看清了两人的样子,其中一人让他不禁大吃一惊,那身材高挑者,却是大成将军王颖!这时他明白之前岳枫对自己说到大成使者的事情时,为什么面色有些诡异。
张恺之斥道,“大胆,此乃何地?见我主为何不拜?”俗话说,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大成有难,他们的到来,想必是请求帮助的成分多些,即是如此,那就一定要先把气派摆足了才好。
没等王颖说话,那身材瘦小的人淡淡的道,“这位大人,想必就是张恺之张大人吧,久仰久仰。张大人有所不知,我大成子民,除了天地、父母、祖先之外,只拜我王而已,郡守大人虽然身份尊贵,却不是我等跪拜的对象。”
张恺之一惊,这人是谁?竟然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看此人的样子,大概五六十岁模样,神色淡然,似乎将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似的,然而偶尔从他那双看似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睛中闪过的光芒却让人丝毫不敢小看于他,这人是谁?几乎每个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岳枫看着此人,眉头紧缩,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是他?不会吧!
这时只听方云朗声道,“罢了,这都是不重要的,我喜欢直入主题,贵使还是将来意说明一下吧,或者我这样称呼你,郑丞相?”
方云此言一出,登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小老头,嗯,是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山村里面的老头一样,竟然是大成王石义最为器重的大臣,大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郑文录?郑虎瞪大了眼睛走到他面前,转来转去的看了半天,“你就是郑文录?”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不要胡闹,退回去!”方云轻轻叱道。
那老者淡淡一笑,“大人果然好眼光,不错,在下就是郑文录。”听得他出口承认,有人忍不住一声轻呼,除开眼前这人竟然是郑文录不说,大成王石义竟然会将他派出来,难道不怕他有闪失吗?
“却不知大人如何能认出在下呢?难道在下头上刻了郑文录三字不成?郑某可不是什么玉树临风,招摇惹眼之人呐。”虽然身份一下子被人揭穿,可是郑文录却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方云笑了笑,“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郑丞相的气度又岂是限于外在的?郑丞相这样的人,就像一把锥子放进口袋里面,是无论如何都会露出头来的。更何况郑丞相身旁站着王将军,如果仅仅是作为使者,王将军的身份已经绰绰有余了,可是为什么还有一个人与王将军一起来呢?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绝对地位不在王将军之下,郑丞相这般气度,大成还有第二个人吗?”
郑文录微微躬身,“大人谬赞了,郑某不敢当。唉,本来经过了十年的修身养性,郑某还以为这养气功夫做的极好了呢,没想到还是无法全部收敛,被大人一眼看穿,惭愧。”他深深的望了方云一眼,“大人目光如炬,倒真是名不虚传,看来王将军所言非虚。嗯,嗯,”他连连点头,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心中却是连道,“像,真是太像了……”
方云看了看下面的王颖,“王将军,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别来无恙否?”
王颖微微施礼,“谢谢关心,”然后便一言不发,笔直的站在郑文录身边。
“王将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放了你一条生路,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很愚蠢的,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呢?那现在,你第二次送到了我的面前,而且还有一个大成左丞郑丞相,且不说杀了你们可以对大成造成多大的打击,即使拿着你们去交给大梁,恐怕他们会愿意拿出三个郡来和我交换吧,”方云身子微微前倾,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直逼郑、王二人。
王颖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吃惊的看着方云,怎么样也想不通为什么三年的时间,这个年轻人竟然会变了这么多,如果说三年前的方云是一柄刚要出鞘的宝剑的话,现在的方云就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宝剑了,而且上面还滴着血……
郑文录却依旧是不为所动,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当然,这里是河东,是你的领地,你可以将我们做任何处置,但是,我认为或者作为对大成的尊重,或者作为对我个人,不是大成丞相,而是一个老人的尊重,你应该听我说完话再做决定,我相信愚蠢的决定绝对不会做第二次,不是吗?或者你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饶有兴致的看了郑文录片刻,方云突然放声大笑,“不愧是大成左相,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石义会舍得将你派出来作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工作了,好吧,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洗耳恭听。你的来意我明白,不过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了。”
郑文录摊了摊手,“也许我把这件事看的太容易了,我也许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的,唉,”他扭过头来往左右看了看,“这位,是岳大人吧?这位是郑大人?嗯……”
“都是十分优秀的人才啊,”郑文录感慨的道,“怪不得近年来河东发展的如此之迅速,如此多的英才,呵呵,真是河东之幸啊,可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对于当今天下的形势,诸位怎么看?”郑文录将锐利的目光投到众人的身上,似乎一副挑衅的样子。
楚文材——一年前在方云选拔官员的考试中脱颖而出的一个人,一年内以他过人的才干得到了方云的赏识,逐步进入到了核心决议层,现在已经成为了张恺之最重要的助手之一——站了出来,他朝方云望了一眼,方云点头示意他有什么话尽管说。
“郑丞相,在下……”楚文材刚想说话,郑文录抢道,“楚大人?是吧?久仰大名,河东新贵,呵呵。”
楚文材一愣,显然在惊讶为什么郑文录竟然会认识自己,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扬了扬下巴,这是他平时的习惯动作,“郑丞相竟然知道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显然大成的情报系统,达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程度,如果郑丞相此番的来意仅仅是为了向我们展示贵国的情报系统,那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郑文录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厉害的一张嘴,看来是我鲁莽了,楚大人请继续讲。”
“郑丞相问到了天下大势,在下有些看法,如果说的不对,还请郑丞相指正。如果说到三年前,毫无疑问,大成是天下第一强国,即使是强如大梁、大周也无法与大成相抗衡,如果不是出现了东部四郡的分裂,我想在十年之内,大成也许真的能够一统天下吧,只是毕竟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天下,进入了真正的混乱时代,一枝独秀的大成遭遇了打击之后,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优势,甚至迫于三面的压力,不得不谨小慎微起来,全面收缩了防线,再想进取中原,怕是有些难了。如今更是受到了三个势力的同时打击,虽然我不敢说大成会在这次的打击中完全败北,可是其劣势却是难以否认的,我个人认为,”
他顿了顿,加强了语气,强调这仅仅是他的个人观点,“如果我河东在这个时候加入其中,怕是大成离亡国就不远了,不知道郑丞相是否认同我的观点?”他紧盯着郑文录问道。
郑文录迎着楚文材的目光,微微笑了笑,“楚大人的见解,似乎很代表了现在大多数人的观点,不过,郑某却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请讲。”
“我承认,大成的目标是为了一统天下,这不是秘密,显然卫景和聂智远,甚至马云、秦氏三兄弟、赵梦谷,以及现在的你,河东郡守方大人,都有这个野心,也都在进行着努力,在当前的形势下,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吧,方大人可以有三个选择,加入大成的敌对势力,成为大成的盟友或者是坐山观虎斗。大家都应该看得出来,这次不同于以往,显然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结果只能有两个,大成亡国,或者是他们被消灭掉!”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两不相帮,在大成得胜或者其它三派得胜之后,你们捞不到任何的好处,只能坐看别人壮大,别人的变强就等于自身的减弱,在任何一方清除掉了最大的眼中钉之后,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清除掉你们还有西凉、三秦等较为弱小一些的势力,所以说,我相信这个愚蠢的决定,方大人,是不会做出的,对吗?”
“那么加入对大成的攻击呢?大成军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且不说轻骑兵军团和重甲步兵军团,即使是其它兵团的战斗力也远非别国士兵所能相比,即使大成最终抵不住压力倒下了,那么也能在临死前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当然,这一击就看选择哪个人了,而选择权握在我们手中,况且,在对大成的攻打中,实力越强,兵力越强,所能获得的收益也就越大,也就是说你是在帮助别人壮大自己,而你所获得的收益是有限的,远远不足以与别人相比的。无论是大梁强大起来,或是大周强大起来,甚至是魏剑强大起来,对于河东,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打破了平衡的局面,面对的将是难以想象的危机,他们数十年的积淀,不是河东能够比得了的。”
“所以,对比一下其它,与大成合作才是河东最好的选择!”郑文录的话掷地有声,每句话都重重的砸在了河东君臣的心里,令他们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听了郑文录的话,众人全都沉默了起来,在心中反复思索着,不错,他说的很有道理,在现在的情势下,河东如果两不相帮,那么将面临此消彼长的后果,即使是双方两败俱伤了,也有实力更加雄厚的西凉等势力出来抢夺胜果,河东未必能捞到什么好处,而若是加入了三大势力联军,最终因为实力的原因,河东所能得到的利益终究会远远少于大梁、大周两大国,利未必会大于弊,只是,与大成联盟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现在,三大势力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大成身上,尤其是一心要报一箭之仇的大梁,此时却是河东的最好机会,不是吗?以河东此时的兵力,无论面对三大势力中的哪一个,都会占据相对优势,因为他们的大部分军队都投入到了对大成的战争之中。这样想想,确实是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啊,有大成在牵扯着他们大部分的精力,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没有得到的可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