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海妖行动了。”
李妙元望了望远处那一片逐渐推进的海浪，面色有些难看。
神柱山此处距离海岸线不过千里，对于远处发生的一切事情，自然瞒不过一位真人的眼睛。
此时李妙元便就看得清楚，如今正在列阵向前的海妖大军，根本不是那些妖蛮贱类，而是血统纯正的人族。
“我等俱是同族，与那海妖有血海深仇，这些我族修士深居东海，想也备受妖族压迫。
如今纵然身不由己，不得不听命，那战场交兵也就罢了。
此时却还勇为先锋，做那同族操戈之事，真是令人既悲且恨！”
李妙元心中大为悲痛，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不由涌上心头。
一直深居东华部洲，向来受人妖之仇灌输的他，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何会有这些甘愿为妖魔驱使，反过来帮助仇人杀戮同族的人类。
“这些都是君子国的贵族，他们名为我东海人族的支柱，自称血脉高贵，生来就该统治君子国。
实际上，都不过是那些龙族豢养而来，替他们看养君子国这片牧场的牧羊犬而已。”
萧道成同样也看到了那些缓缓逼进的君子国大军，只不过相较于李妙元那种震惊悲愤，他反应却是平淡的多。
其实东海之上，大部分散修来源，除了一部分是各个散修繁衍后代，各自血脉培养而成之外。
其余多数是从各个部洲流入而来。
而除了以上两者外，余下便是从君子国中侥幸得传仙法，然后不堪在那里遭受奴役，便逃离国外，沦落为散修。
就如萧道成。
他其实便就是出身君子国中一个小贵族，不过在他年幼的时候，自家父亲殒落在了一次洲域之战中，而他家道也随之衰落。
后面甚至因为他修炼了仙法，而龙族那边又恰巧需要一些有灵力的修士作为血畜。
于是君子国中便有一些人打起他的主意，准备将他抓起来供奉给龙族。
那时萧道成虽然年幼，但人却机灵，早早察觉到不对后，便连夜出逃，离开了君子国。
从此在东海中流浪，最终一步步成长到五气朝元之境，然后就在夜叉国的一次游历中，遇到了陆离的船队。
所以正是有着君子国的背景，萧道成对于这个国家是何等的扭曲与畸形，可谓是深有体会。
“如今君子国之军勇为先锋，想必是既害怕龙族对他们生出怀疑，进行清算。更是害怕我等真的成事，然后再处理他们这些人族叛徒。
所以恐惧嫉妒之下，这才有眼前之事。
不过君子国能屹立东海，除了龙族需要这么一处血畜来源之外，此国之中自身所拥有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不仅国主乃是法令大修，国中两位国公，同样都是真人，在有那上百之数的诸侯，这并非是可以忽视的力量。
上真。
彼辈足有两万之众，又结阵而行，真让他们逼到近前，恐怕还真能造成不少麻烦，可要属下率军前去截击他们？”
萧道成望着陆离，脸上虽然平静，但眸中却隐约能看出些许波澜。
看来这个从君子国逃出来的散修，心中对于当初的事情，并非完全放下的。
“身受苦难，不恨根源，反怨他人，看来这正人君子之国，也只是徒有其名而已。”
陆离听萧道成讲述着关于东海君子国的诸多习俗文化，甚至听对方分析君子国大军此举的心理历程，心中也不由颇为感慨。
其实这种行为对他而言也见怪不怪，穿越之前便见过诸多同皮异心的家伙，而各种思想形态的争斗，远比此界更加激烈。
作为一个深受洗礼的前辈，陆离丝毫不觉得君子国这种扭曲的心理有什么问题。
唯一令他有些感慨的是，此前出海之时，听闻君子国的存在后，自己当初还有点想慕名而去。
可眼下看来，只怕那时真的去了，当初在海上杀的就不是夜叉国，而是这些人皮兽心的家伙了。
这些感慨不过一念之间而已，很快便被陆离抛去。
然后瞄了眼看着自己的萧道成，他缓缓摇头道：“我神柱大阵坚固，这些家伙即便前来，也不过是徒劳送命而已。
眼下神柱山各处人手紧缺，不可将宝贵的性命浪费在这些叛徒身上，他们想来便来吧。
眼下真正的威胁，并不是那两万的君子国修士，而是他们背后的主子，这才是我们大敌。”
陆离说着视线看向远方。
却见远处海妖大军，在君子国这些先锋前行一段距离之后，那越聚越多的海妖，也跟着展开了行动。
只见一批批海妖队伍分散开来，南北分出了两支队伍，各自有十万之众，分别杀向了祝阳山与千佛山的方向。
这整个神柱山防线并非只是陆离脚下的南柱山一处而已，还包含了千湖山，祝阳山，象泽另外三处。
不过眼下象泽身处后方，莒国和莱国的防线此时应该也稳固，暂时还不会有其他海妖渗透到象泽方面。
所以眼下真正的压力，还是落在了神柱上的这三座余脉之上。
而海妖此来数量众多，几十万的大军不可能只在南柱山这里死磕，发挥他们数量上的优势，多方面突破，这才是明智之选。
如今海妖便一分为三，主力留在南柱山这里，另外两支偏军则分头进攻祝阳山与千湖山。
不过即便去了两只偏师，但神柱山这里留下来的海妖大军，依旧有着二十五万之众。
此等实力，也远胜过陆离手下，那千余修士了。
若非此时有大阵作为依托，说实在的，这千把人根本不是那海妖一番攻势的对手。
但此时此刻，纵然有着大阵，但使眼前局势，却也非高枕无忧。
就如此时缓缓而动，彼此相连，各自气机互相纠缠，浑然一体的整个妖族之军。
“是万妖大阵！”
梅曦望到远处妖族举动，顿时面色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
“何谓万妖大阵？”
陆离见自己这个坐骑这般姿态，眉头微微一跳，心中也隐有不安的问道。
万妖大阵之名，仅是听听，他便察觉出其中之可怕。
梅曦定了定心神，然后答道：“回上真，所谓万妖大阵，那是东海龙族有感于东洲诸多仙门阵法层出不穷，我东海之妖与东洲诸修相斗，颇多吃亏，不利于战局。
最后针对东海之情形，特意钻研出的一门阵法。
此门阵法之核心，便是其名万妖。
东海广域，虽然各地大多贫穷，但在这庞大的海域之中，却也滋生了无穷无尽的妖众。
这些妖众实力虽弱，但若是千万之数汇聚起来，却也是极其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因此针对于此，七海三大龙族各自合作，便钻研出了一门万妖大阵，以此充分发挥这无穷妖众的优势。
此阵以最强一位最强的修士作为阵眼，以其他各部妖众所及阵法为阵基，阵中有阵，以诸多妖众法力催动阵法，可汇百万妖众之力为一体，端得厉害无比。
此阵之特点，一共有二。
其一乃是万妖大阵由无数小阵勾连而成，因此单独击破大阵之内任意小阵，并不能以此破去整个大阵。除非将所有阵内小阵完全破去，此门大阵才可谓被破。
其二，这门大阵力量之源，乃是出自阵中所有妖众。也因此，单纯的断绝灵脉灵气，并不能截去此阵根基。
所以想以消耗大阵力量来取得胜利，便须先将阵内所有妖众之法力，全都耗个干净。
不然阵内只要有一妖法力尚存，此门阵法便依旧有着无穷力量。
而这两种特点相加，再配合上海妖那可怕的数量，几乎使此阵无有任何缺点。
以往征战东洲，我也曾率领梅山妖众，作为其中一处小阵，融入万妖大阵之中。
那时基本上只要大阵一出，就从无败绩。
而万妖大阵自从六千年前被创出，一直到现在六千年过去，经历了七十余场洲域之战，却从未有过被人攻破的经历。
万妖大阵所纳妖众越多，所能展现的威力也就越强。
现在眼前之海妖有二十五万，即便是在万妖大阵之中，也是属于极其雄厚的力量了。历年数十次大战，能相媲美者，也不过十余次而已。
对方开始便摆出这阵，看来亡我之心甚坚，上真万务要小心啊！”
梅曦讲述着这门万妖大阵的底细，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显然曾经作为阵法参与一方的他，此刻转过头来面对这门阵法，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些畏惧。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如果万妖大阵真的像梅曦所说一样，那确实是一门厉害无比的阵法，几乎可以说是不阵之阵。
不然六千年来，也不会从无被破的经历了。
只是虽说是不败之阵，但不败却也只是相对的，这门阵法要说没有缺点，那也夸张了。
万妖大阵其实最大的缺点，便是对于布阵之人的需求太多。人数少了，这门阵法根本就毫无威力。
但海妖几乎无穷无尽，他们那庞大的数量，反过来就将这门阵法的缺点，给弥补上了。
毕竟万妖大阵，听那名字，便就知晓布置这门阵法，最少也需万妖汇聚。
在凡人之中大军征战，便有这么一句谚语。
人过一千，遮云蔽天。人过一万，无边与岸。
这说的便是个体的力量汇聚起来，所能发挥出的伟力。
而这个道理放在修行界，同样有着作用。
万妖汇聚起来，哪怕这个万妖都只是修行界最底层的那种，才修出了法力的妖怪。但将这些妖怪力量汇聚起来，却也能形成一股震天撼地的无边伟力。
就陆离所经历的，此前燕国大战之中，千名仙修汇聚起来，所能发挥之力量，便可以媲美真人。
而那些海妖纵然实力微弱，远不及仙门精英。
但万妖汇聚，随便凑成一门阵法，怎么也相当于一位大妖了。
一位真人，别看陆离杀的这么轻松，但其实在整个修行界中，都属于高层了，是站在顶端的人物。
同属真人，即便是一位真法圆满，想要击杀一位真法入门，那都是要费不少手脚的。
甚至于像温志渝这种稍微弱势些的法令大修，想杀一位才入门的真人，对方有防备的话，都有大概率的机会逃出生天。
所以只要万妖大阵一成，便是真人级的力量，自然轻易难以攻破。更不要说万妖汇聚，其中必有大妖作为统帅，如此想要破阵就更加艰难了。
甚至更加残酷的一个现实。
以海妖的庞大基数，他们如果想结成万妖大阵，基本上都是数万、乃至十万作为基础。
如此汇聚而成的力量，足以媲美法令之境，想击败一位法令大修，更是难上加难。
更不用说每次洲域之战，其实都是海妖攻，东洲仙门守，在对方占据优势、能够相互支援的情况下，破阵就更加艰难了。
这些种种因素加起来，才是万妖大阵六千年来，从未有人攻破的缘由所在。
“未想东海竟有如此之阵，之前是我小看东海之辈了。”
陆离听了梅曦解说，脑海中也生出无数分析，最终得出了结论后，面色已经彻底凝重起来。
这门阵法确实极其难缠。
除非将所有海妖全都杀干净，不然万妖之战便永远也不会被攻破。而这等阵法用来攻击那些无法移动的死阵，实在是再为克制不过了。
不愧是东海龙族专门研究出来，用来针对东洲仙门的妖阵。
也同时，陆离心中已经清楚了，为什么天涯海阁和洞阳山会选择他作为棋子和诱饵，吸引海妖的围攻了。
以洞阳山的坚固和特殊位置，实在是最为合适不过的，用来消耗万妖阵的绞肉机了。
一个坚固无比，一个无法攻破，再加上神柱山重要的地理位置，两者消耗起来，必然是惨烈的战争。
这确实是削弱海妖，给东海放血的好谋划。
虽然自己是作为诱饵和棋子的那个人，但陆离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不免暗暗称赞。
不过眼下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感慨了。
“君子国的人来了！”
旁边李妙元咬牙切齿，用一种厌恶的视线看向前方，那衣冠楚楚的君子国修士。
已经从萧道成口中得知君子国是个什么成分后，这位向来自诩为人族守护，仙道卫道士的炼魔真人，已经对这些人族叛徒恨到心里面了。
“好了，诸位，闲谈该结束了，我们还是好好迎接一下，这第一波的客人吧。”
陆离放下心中杂念，挥了挥袖袍，而后目光看向远处。
此时君子国众多修士，已经结成了一门不知名的阵法，而这门阵法气机伸延出去，与后方那诸多开始行动的妖众勾连一起，一同汇聚成了一个整体。
这门阵法，也是万妖大战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