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潭在皇城西北方向,离此大概十一二里地距离,京师人称西海子。此地曾是伪元时期的漕运总码头,也是洗象池。明初御马监在这里设了一个马场,一直沿用至今。
西海子很出名,京里的人都知道,魏无忌一路上问过去,很快就摸到了地方。
映面而来的是一处很大的湖泊,不少游人在此泛舟。
二叔是在御马监的马场,既是马场,那地方肯定很大。魏无忌四周张望,发现东北方向有不少建筑,还隐隐听到马叫声,知道当是那里了。
呼了口气,将包袱里爹的信摸在手中后,魏无忌便急忙奔马场而去。
离得约摸里许路时,迎面就看见一帮人簇拥着一个骑马的男人奔过来。
那男人马术很是高超,骑在马上不时还双脚踮脚,攀上马背,做些惊险动作,引得跟着跑的那帮人连连叫好。
因为离得远,魏无忌看不清那骑马男人长相如何,不过却是一脸佩服,能在御马监马场骑马溜跶之人,肯定是御马监有地位的大人物。寻常小太监,哪能这般威风。
转眼间,那御马监的大人物已是纵马而来,魏无忌定睛一看:马上之人面白无须,穿着一身灰袍,身材极其高大,冷不丁还让人以为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将。
果然是内廷兵部,果然是御马监!
或许,这就是大佬吧!
要是这人是自家二叔多好。
魏无忌一脸羡慕,没来由的在想,要是自己也咬咬牙,狠狠心,一刀下去,是不是将来也能混成如此大佬,来一个彼可取而代之?
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为了国家,舍弃身上一点零件,不正是侠之大者么。
至于世俗的眼光,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就是没有了那个玩意,也一样出类拔萃,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凭借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洞悉五千年国运之大本事,便是做不到二叔那般惊天动地,至少,也能留名千古吧。
做个没鸟儿的人,其实也不错啊。
啊,是谁发明造纸,造福后世读书人,传承中华文明?
啊,是谁伏边定远,为大唐平定西南蛮夷,定不世基业?
啊,是谁在安史之乱后操持国政,挽唐廷于既倒,延大唐一百多年传承?
啊,是谁拓边西边,令西夏人不敢跨横山一脉,继而挥师北伐,经略幽燕?
啊,是谁在本朝成祖皇帝靖难之役立下悍马功劳,扬帆海外,播国威于万里之外?
啊,是谁勇冠三军,边塞驰骋,杀得北虏不敢犯边呢?
……
魏无忌思绪有点波澜。
出人头地啊!
然,思来想去,魏无忌叹了一口气,他做不到,怎么也做不到。
红尘俗世有那么多人生乐趣等着他去探寻,有无数奇峰险洞等着他去一看究竟,怎么能就此放下呢。
九千岁那岗位太过沉重,背负家国命运,还是让二叔自己来吧。
他只想当小千岁,可不想当九千岁。
最关键的是,他怕疼。
别说是真割那一刀,就是想一想,都心慌的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不错,可没说不要小鸟啊。
有点可惜的摇了摇头后,魏无忌回了回神,他四下看了看,发现御马监除了这拨太监外,并没有其他人。
看看还是得问问这个骑马的男人了。魏无忌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前面的那位大人,可否认识魏忠贤魏公公?”
骑马男人有点愕然,居然有人在阉党的地方高呼九千岁名讳,难道这小子受了东林党这帮杂碎的指使?
骑马男人瞬间怒气冲冲,回头纵马上前,用马鞭指着魏无忌道:“尔是何人,竟敢擅喊我义父九千岁尊讳?左右,来人,把这小子给我好好的鞭笞一顿,给我绑起来审问。”
二话不说,从骑马男人身后冲出一群身强力壮的奴仆,劈头盖脸的就用鞭子把魏无忌抽了个遍体鳞伤,哭爹喊娘,然后再绑了个结结实实。
魏无忌满脸黑线,靠,难道今天出门没看日历,这他妈的自己人干掉了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悲剧了。
一顿鞭笞下来,魏无忌简直快血晕过去了。这还讲王法吗?
魏无忌支撑着最后的清醒,声嘶力竭的高喊:“各位兄弟大哥们不要抽了,我叫魏麒麟,我叔叔叫魏进忠,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九千岁魏忠贤!”
骑马男人这时候才下的马来,走到魏无忌前面前面,仔细看看魏无忌的相貌,凝视了很久。
一个留着一小撮髭须的师爷模样的人从一众奴仆后面,靠近过来,低声对骑马男人道:“诠爷,这小子长的真有七八分像九千岁,咱们是不是暂停一下?……九千岁一贯对自己人很护短,您看——”
这位诠爷不是别人,正是魏忠贤收养的义子,冯诠,也叫魏诠。
冯诠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赶紧传唤太医,给这小子治伤。”
魏无忌一听,祖宗啊,总算不再打鞭子了,厚颜无耻的高喊一声:“冯大哥,以后我就认你作我的爹爹,赶紧救我吧!”说完魏无忌再也支持不住了,昏倒了过去。
冯诠哑然失笑,暗叹这小子比自己还皮厚腹黑,果然有前途啊,年轻人!
冯诠赶紧派人召唤太医,前来诊治魏无忌,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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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夫人!醒了,大少爷醒了!”
刚刚从梨花木雕床上坐起身来的魏无忌一脸茫然地看着敞开的卧房房门,房门外梳着桃心髻,穿着交领短襦配襖裙的丫鬟月虹刚丢掉了给魏无忌洗脸用的铜盆,正扯着喉咙在大声叫喊着。
月虹口里的“大少爷”自然就是魏无忌了。
搽干净魏无忌脸上连月来的路尘后,冯诠越看魏无忌,越发觉的这小子长的十分酷似义父魏忠贤,心里不安。等到从魏无忌的怀中检搜出那封家书的时候,冯诠已经确认无疑了,于是冷汗涔涔,开始惊恐万分了。
这小子不得了,果然是义父的亲族!
冯诠在书房踱步,思考事情的严重后果,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想了想,冯诠干脆将错就错,这小子昏倒之前,已经“厚颜无耻”的认了自己做爹爹,自己干脆一口承认,认了这儿子,大不了以后竭尽全力照料这小子,作为补偿。
等到魏无忌醒来的时候,张开眼睛,看到的是冯诠一张笑的发腻的面孔。
“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上次你不是说九千岁是你叔公吗?”
魏无忌想了想,现在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索性配合这位冯大人。于是,魏无忌很坦诚的把自己的身份说了个清清楚楚。
“那太好了。九千岁是我的义父,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要是小哥儿不嫌弃,你喊我一声诠哥罢。”
魏无忌看着冯诠那张阴险的面孔,思索如果自己不就范,这货会不会凶性大发,在自己见到进忠叔之前杀了老子灭口。
魏无忌浮想起历史上魏忠贤的确有个义子叫冯诠。而且此人极度腹黑阴险,兼且福大命大,到了鞑子朝,居然也能够混的相当好,还是鞑子朝南北党争的重要角色呢。
做人要低调,索性老子就认了这冯诠做干爹,又当如何?!我们是阉党嘛!
魏无忌由于用尽全身的“正能量”,给了冯诠一个和煦无比、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冯大人既然是我叔公的义子,那咱们另外结交,以后我魏麒麟就认您老人家做爹爹了!万望您老人家不要推辞!”
冯诠暗赞一声,这小子有意思,识货!凭借自己胸中的权谋之术,还能真的好好照应这乖巧的小子。
于是两个腹黑到了极点家伙,共同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感情火箭一样升温,俨然亲父子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