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龙扭头看了一眼门楼下的竹梯,跨上两层台阶,走到堂屋前面,只见西面的双扇的木门一个挂着铜锁,而东面的门却没有上锁,显然是从里面插上了门栓。.org他在没有上锁的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听听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又轻轻推了一下,屋里依旧没有一点声音。他摘下刺刀,用膝盖抵着门缝,将刺刀插了进去,轻轻拨动着门栓。
门栓被拨开了,向天龙用刺刀慢慢将门推开,月光将他长长的身影投射在屋里的地面上。借着月光,他看到后墙上悬挂着一副中堂,上面绘着脚踩莲花手捧净瓶的观音,靠墙摆着一张长长的供案,上面放着一个三足的香炉,里面的檀香早已熄灭......“他妈的,屋里有人!”向天龙后退一步跳到台阶下面,快速装上刺刀,举起三八大盖对着门洞。原来他看到山墙上并没有门可以通往西面的房间,所以断定屋里肯定有人,否则,门不会被插上门栓。
三个黑影夺门而出,六条手臂一起指向皇甫飞龙,每只手里都握着机头张开的二十响的盒子炮。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闯到我家里?”向天龙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低声喝问过后,冷眼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他们年龄都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虽然不像职业军人,动作却很敏捷利落。
“他妈的,你敢说这是你家?”一个小个子用当地方言骂了一句,扬扬手中的双枪,扭头对身边的瘦高个说道,“鲍哥,这个家伙端着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光着上身,浑身是血,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看不是日本人空投进来的特务也是帮他们做事的汉奸,干掉他!”
向天龙闻听此言微微一笑,道:“好啊,不怕把鬼子引来你们就开枪啊!”
被称鲍哥的瘦高个冷笑一声,道:“怕什么,大不了老子们和你小子一起见阎王!”
“好,有中国人的血性!”向天龙放下三八大盖,“各位,你们误会了,我既不是日本人的特务也不是汉奸,我是抗日先遣军的人......”
“谁他妈相信你!”小个子扬起下巴,打断向天龙。
“听他把话说完。”瘦高个说道。
“各位,鬼子已经进城了,如果我是他们的人,我早就换上干净的衣服,举着膏药旗,站在路边欢迎他们去了。”
“晋绥军和中央军早就他妈像兔子一样跑掉了,你怎么会留在原城?”小个子追问道。
“我和我的兄弟负责守卫东北城防,接到撤退的命令太迟,而且,我有两个兄弟受伤,一个生命垂危,我们无法突围,只好留在原城,想其他的办法!”
瘦高个点点头,把双枪插到腰间,对小个子和另一个男子说道:“旺财,山柱,他说的有道理,你们都把枪放下。”
“那么,你的兄弟呢?”旺财收起双枪紧盯着向天龙问道。
“他们都在门外。”
“走,让他们进来。”瘦高个朝旺财两人一招手,疾步向门楼走去。
旺财竖起竹子梯,爬上院墙,把梯子放到外面,跳落下去,从外面打开院门。
向天龙冲着躲在暗处的陈振中等人招手道:“兄弟们,出来吧,都是自己人。”
旺财待众人进了院子,又将门从外面锁上,借着梯子进了院子。
通过简单的互相介绍,向天龙得知旺财姓刘,山柱姓王,两人都是原城本地人,而姓鲍的瘦高个名叫鲍德旺,是河北涉县人。三人既是同事又是结义兄弟,都是原城兵工厂的技师,因为奉上级命令,留下销毁无法搬走的大型机器设备,耽误了时间,无法出城,只好躲到旺财的家中。为了制造家里无人的假象,他们从外面锁上大门,进出全靠竹梯。三人正在商量如何出城,不想向天龙闯了进来。
“原来都是为党国效命的自己人,实在太好了!”向天龙和三人逐一握手,“三位兄弟,我的兄弟都饿坏了,麻烦你们给他们找点吃的东西。”
三人答应一声,急忙为向天龙他们捧上一筐馒头和一盆咸菜。
向天龙虽然早就饥肠辘辘,但见岳乃山昏迷不醒,哪还有一丝食欲,对黑子几人说道:“你们赶快把肚皮填饱,然后出去两个人负责警戒,不得有丝毫松懈。”
黑子几人答应一声,毫不客气的抓起馒头往嘴里塞,很快就风卷残云般把馒头消灭干净。
向天龙看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岳乃山,问刘旺财:“刘兄弟,你是原城人,可知道哪里能找到大夫?”
刘旺财道:“离此不远的莲花胡同口有一个‘济世堂’,老板叫林善芝,此人世代行医,不光医术高超到神鬼莫测的地步,医德在太原城更是有口皆碑,人称神医,如果能找到他,这位岳参谋长肯定有救了!”
“是吗?”向天龙心中大喜,“麻烦哪位兄弟能给我带个路?”
鲍德旺从一个包裹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送到向天龙面前,道:“向团长,看你满身是血,样子吓人,你洗洗换上衣服,我带你去。”
向天龙想想鲍德旺说的有道理,抱着衣服跑到水井边打了两桶井水,也顾不得井水冰冷刺骨,把身子冲洗一番换上衣服,走到鲍德旺面前。“鲍兄弟,我们走吧!”
鲍德旺对王山柱道:“山柱,把你的手枪借给向团长,现在鬼子已经进城,以防不测。”
王山柱答应一声,拔出双枪送到向天龙面前。
“多谢了!”向天龙把双枪插到腰带上,随鲍德旺走出房门。
持续了几天的枪炮声此时已经停止,偶尔还能听到远处突然响起的零星的枪声和哭喊声。城北小校场和坝陵桥方向依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因为那是日军重点轰炸的地方,而城南方向也是如此。
走出巷道,眼前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的马路,两边的建筑都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有几处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尸体随处可见,更多的是老人和孩子。
向天龙紧紧跟随着鲍德旺,借助房屋的掩护往城西疾奔。在准备再次穿过一条南北公路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拉住鲍德旺躲到一座坍塌的房子里,低声道:“有情况!”
鲍德旺正感到奇怪,耳中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且越来愈近。他见向天龙在大腿上蹭开两把盒子炮的快机头,不由也攥紧双枪。两人从断墙后面探出脑袋,只见一队日军骑兵从公路上往北疾驰,人数大约有一个中队。
待日军骑兵队伍走远,鲍德旺继续领着向天龙往莲花胡同口疾奔,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济世堂”门前。
这是三间临街的店面房,房子为砖瓦结构,十分高大,中间的木夹板门上方悬挂着一个黑底红字的匾额,上书“济世堂”三个刚劲有力的行体大字,门两侧还有一副刻在木板上草体楹联:采百药医疗百病,集千方广济千家。
向天龙把双枪插在腰带上,上前轻轻拍了三下门板。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老先生,我是求医的!”向天龙答道。
“老板不在,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老先生,我的妻子难产,请了几个接生婆都收拾不了,现出血不止,眼看就有一尸两命的危险。我知道林先生妙手仁心,在原城素有‘神医’的美誉,所以前来拜请林先生能上门救治,我一家老小定会感激不尽!”向天龙说的极其动情,听得一旁的鲍德旺一愣一愣的。
“唉,兵荒马乱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老板昨天出诊,也不知道回来没有,你稍等片刻,我去看看,要是没有回来你也不要怪我。”门内的老人说道。
“多谢老先生!”向天龙看一眼鲍德旺,点了点头。
片刻之间,向天龙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门里有人说道:“老张,摘下夹板。”声音十分温和。
两块夹板从里面摘下,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出门来。
向天龙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打量着这个男人,只见他四十来岁,穿着一身合体的蓝色西装,面目和善,看上去十分儒雅。
“你好,你就是林先生吗?在下向天龙。”向天龙双手抱拳,上前一步问道。
“我就是林善芝,请问产妇是什么情况?你们住在哪里?”林善芝急切的问道。
“林先生,可否到里面说话?”
“可以,请进,请进!请随我来,上门接生得准备医药器械,我还没有准备,你们正好等我一下。”林善芝做了个请的手势。
向天龙随林善之走进门内,穿过一个种满花草的天井,走进一间点着蜡烛,古色古香而不失典雅的房间。
房间里陈列着几个高大的药柜,散发着中草药的香味,一个穿着旗袍,风姿卓越的的美艳妇女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往一个药箱里装着各种做手术的器械。
少女身材高挑,明眸皓齿,白皙的肌肤如同光滑细腻的质地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她见向天龙走进屋子,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合上药箱的盖子,用悦耳动听的声音说道:“爸爸,我和妈妈把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可以出发了。”
林善芝充满慈爱的摸摸少女的秀发,道:“我们家妙妙越来越懂事了,能帮爸爸做事了,将来爸爸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爸爸,看你......”少女看了一眼向天龙,脸颊飞起两片红云。
“哈哈,爸爸不说了,爸爸出诊去了。”林善芝挎上药箱,对向天龙说道,“向先生,我们边走边谈,你不必担心你的妻子!”
“林先生,请原谅,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向天龙拦住林善芝说道。
“向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善芝一脸迷惑,他的妻子和女儿也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向天龙。
向天龙注视着林善芝的眼睛,道:“敢问林先生,可否听说过抗日先遣军军长林孟豪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