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25 梁风 一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商成和王义离开县伯府时,已经是申末酉初时牌。-时辰还早,又不是什么紧要事,商成他们俩也没着急赶路,就松着缰绳让马沿街向西慢行。

这里是内西城,崇一坊又在崇德寿禄义各坊里居中偏北,周围远近十几个坊住的不是高官显要就是世勋贵胄,因此街衢整饬得极是宽绰。因为各处内外衙门早已响过退鼓,街面上几乎看不到几个穿青着绯的官吏,往回来去的不是乌袄家仆就是褐袍仆妇,个个都是缘着街边墙垣脚步匆忙。偶然也能看见一二辆马车,拉车的辕马蹄子踩着铺道石板嗒嗒脆响,在有节奏的叮叮鸾铃声中,引着车缓摇慢晃地迎面而过。

走了一段路,王义忽然说:“这崇一坊我去年还来过一回。去年五月老鲁亲王仙去,我过来吊祭。记得那时这里可不是这样。当时是夏天,我和济南王才走到居德坊就闻到一股铺天盖地的霉馊气,还夹着一阵说不出来的**臭味,七王当时就在马车里吐得昏天黑地。近了才看见,这一片……”他在马背上转着身左右张望了半天也没寻到想找的物事,就囫囵说道,“……好象就是这一片。这一片的道边有个几亩方圆的死水塘,水塘边重重叠叠地垒起三四人高的垃圾,就象在围着水塘筑堤坝一般。”他忽然把鞭子一指说道,“就是那里!我说的水塘就在那里!”

商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没看见什么臭水潭死水塘,就望见三四箭地之外的街南边似乎是有块空地,十几号人甩了袄子敞着夹衣内衫,挽起袖子正围着两辆马车下泥砖;人和马都累得浑身热汉淋漓,地上也堆起了两堆不大的砖山。再过去一二十步是一堵起了大半截的高墙,两个工匠分别站在墙内外的半人高的木架上,一个人把一手拎着砖铲一手举着泥砖,比照着高低上下仔细地把一块块泥砖摆正放平,每砌上一块,就从墙面上拿起托板,用泥浆仔细地填补砖缝裂隙。

这个场面他非常熟悉。他刚到霍家堡时就是靠打零活做小工谋生,说到背石头搬泥砖,他可是一把顶呱呱的好手。

“他们围起来的就是那块水塘。”王义很肯定地说。转头看了看刚刚走过的那家人的大门,回头笑道,“是彭渠家的。”

商成都没听说过这个人,便随口问了一句:“彭渠是谁?”

“大理寺的断狱少卿。”王义说,“你在京城里呆久了就能知道,这是挺没意思的一个人。”

“怎么个说法?”

“听说过早前的户部左尚书田望吧?”

商成点点头。鼎鼎大名的田望田东篱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这个人是最早牵扯进刘伶台案的朝廷大员,而且一落马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有人说他是涉案太深不敢再出头露面被人当作箭垛,也有人说他是心灰意懒不想再进仕途,两种说法都有说得过去的道理,完全令人莫衷一是难辨真假。

王义见他知道田望这个人,就继续说道:“彭渠是田望的同窗好友一一据说两个人还是至交,当年也是跟田望跟得最紧的人。结果东元九年田望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迫请辞,他立刻头被了当时的副相彭梓。一一他和彭梓是叔伯兄弟。”

商成根本不了解这些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他也不感兴趣。但王义说话他也不好打断,随口就附和了一句问道:“这位副相彭梓又是谁?”

“张朴中进士时的座师。”

这么一说,商成就明白了,彭梓也是南进派的中坚人物。这就是说,彭渠是从北进派跳到南进派的,是个投降派式的人物。确切地说,这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东元十年的秋天,彭梓家人在网伤了一个庄户,消息传回上京,他在朝堂上被人群起弹劾,最后无奈去职返乡,彭渠就又回头跟了董铨。”

商成当然认识副相董铨。前些天他去找张朴扯淡“闹事”,还在公廨里见过这位北进派的领袖。但他和董铨以及北进派都是公务往来,没有一星半点的私人交道,所以在公廨里见面也就是点个头互相问个好,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可他不明白,北进派就那么缺乏人手,至于把彭渠这棵墙头草再接收回去吗?

王义一哂,回头再看了一眼彭家的大院门,笑呵呵地说:“彭渠和董铨是儿女亲家。董家的嫡长子娶的是彭家的嫡长女。”

商成在马背上半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王义一番,笑骂道:“有屁就放。你想说彭渠的不是就直说彭渠不好。你一口一个嫡长子,一口一个嫡长女,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王义哈哈一笑,旋即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我就是想说这个。子达,你现在身份不同,地位也不同,娶妻是大事,你可要认真仔细对待。要是娶一个庶出的女儿回家,朝廷上怕是会有人拿这事说话的。”停了停,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是鄱阳侯谷家的庶出女儿也不成!”

商成斜睨他一眼,说:“我娶谁不娶谁是我自己的事,别人管不上……”

王义看商成似乎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低了声音说:“话不能这样讲!朝廷有制度。你真要是娶了谷家的那个庶出女儿,肯定落不下好!就是鄱阳侯谷实,他也逃不掉御史的弹劾!”他看商成坐在马背上还是一付无动于衷的不经心模样,口气顿时变得有点严厉,警告道:“你可真的是要当心,别让人抓住痛脚!一一谷实也是的,枉长那么大的岁数,米都吃到鼻子里去了,居然玩这种害人害己的把戏!”从他先祖王箸那一代人算下来,他与谷实是同辈,平时私下见面也是喊世兄,所以就对谷实毫不客气地指名道姓。

“小点声!”商成连忙劝他。他踢了下马,让两匹马靠近一些,笑着小声说,“你激动什么?你知道这事违制悖礼,难道谷实就不知道?他明明知道这事,却偏偏要这样做,你说,他是为了什么?”看王义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干脆就把话给他说明,免得他懵懵懂懂地到处瞎说。“刚才在算。有人阻挠,朝廷不许,最后嫁不成,这无所谓,顶多就是挨个不着痛痒的申饬而已;他正好没事都要找这种小过错小瑕疵来扛着,如此正中其下怀。要是嫁成了,那就发达了,一个庶出闺女换个上柱国的女婿,天下间哪里还有更美气的事情?怕是谷实睡着了也得笑醒。”

王义张着嘴听他一路地譬说下来,半晌才嗫嚅着追问一句:“那,那……可是你这毕竟是违制,是不拿国家律法当回事,你就不怕御史的弹劾?”

商成摇头笑道:“我是军中将领,还是个高级将领,怕个屁的御史弹劾。你信不信,就是御史的弹劾文书多得能把宰相公廨淹了,我也不会有事。谁敢拿这事朝我伸手,不用我吭声,那帮弹劾我的御史就能让那家伙滚蛋。让一个武将写伏状受处分扣俸禄算什么本事?只有掀翻一两个宰相副相,方能凸显我辈的傲骨与风采!何况这弹劾还是一弹一个准。管他是谁,一条‘一介文官却插手军务其居心何在’的罪名落下来,天王老子都保他不住。几句话一张纸,弹指间就能教他灰飞烟灭……”

他眉飞色舞唧哩哇啦地一通乱扯,王义却是听得瞠目结舌,拧着眉头只是苦苦地思索。前头都望见连接内外城的太良门了,他才算是醒过神,摇头咂舌便是一连声的感慨叹息:“可惜了可惜了!可惜我不能早十年与你结识,不然又岂能是如今的格局成就?一一你真该去做文官。”

商成一本正经地指了下自己的脸,说:“就这张脸,能做文官?”他说的是实情。大赵在这方面有规定,不管是参加科考还是进衙门做事,都有一条“体貌中人”以上的基本要求。就他现在的不讨喜模样,这辈子是别想有出将入相的风光了。

王义一笑。虽然他知道商成不在乎拿自己的相貌开玩笑,但他却不能这样做。

出了城门,他拿鞭子指了条不起眼的小巷,就说:“这边走。一一前一晚,我和那两位长辈见面时,他们就对你称赞有加。”他提了下缰绳,让马匹缓了缓,让过一群呜呜哇哇叫嚷着跑过巷子的小娃娃,接着说道,“他们夸奖你的话我就不和你说了,估计你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商成比他错了一个马头,笑着说:“你说吧,我不怕。我从来就不怕别人夸我一一越是夸得天花乱坠越好!”王义却没笑,继续说自己的:“他们就是有个疑问。他们说,你商燕山也是个敢搏命的狠厉人物,这回吃了萧坚和严固这么大的一个亏,怎么就不说给他们来个礼尚往来?”

商成沉默了一下,问道:“……这是他们让你问的?”

王义严肃地点了点头。他给两位叔叔伯伯解释过,可两位老将军觉得不大合情理,特别是不合商成的性格。商成一连两次都差点把张朴逼到墙角;在燕山时更是连嘴巴都不动便把南进派的干将叶巡逼得跳墙,显见得绝对不是一个吃了亏朝肚里咽的良善人。可眼看着这回萧坚严固已经把他得罪到死地,他偏偏就不吭不响地默认了;这实在是教人想不通。

商成低垂下眼睑,慢慢地说道:“我是萧老将军在莫干时临阵提拔起来的,萧老将军对我栽培信重的恩义,我要报答他。而且这一回的事,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严固在背后撺掇。”

王义张了下嘴,却什么也没说。

“……萧老将军用兵沉稳重势,做人也是中平正和,他要是想调我离开燕山,不可能象这样暗谋阴划。不管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他都会先和我沟通,取得我的谅解和支持之后,再向兵部提出建议。可这次我被调离燕山的事却是突然而至。这边派人通知我回京养病,那边诸序已经去燕山赴任,两下里交错,看似是想让我措手不及,可这人就没想一想,要是我不同意回京,或者干脆赖在燕州城里不走,诸序到了燕山却不能上任,或者上任了指使不动别人,朝廷的脸面朝哪里放?象这般看似严谨周详却满地都是窟窿眼的谋划,还有这种没头没尾的拙劣手段,除了严百胜能用敢使之外,其余还能有谁?我看啊,萧老将军也就是附和严固而已。你那两位长辈,也是一般的心思一一既看不上严固又想吃白食,所以就保持沉默不反对。”

这话说得很重,王义也不好搭腔。但商成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明白白:商成不追究这回事情的原因,是因为要报答萧坚;但这事之后两个人的恩怨已经勾销,再发生这种事,商燕山就要不客气了。他相信商成说得出就一点做得到。因为严固肯定不是商成的对手;严固差得太远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马背上。

商成抿着嘴唇,望着面前幽深寂静的小巷子。小巷子的两边高一幢矮一幢的都是住家。大都是瓦房,但也有毛舍,也有的是两层三层的木扳子楼,间或也能看见还没人高的年久失修老屋。和燕州那种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是独门小院的市景不同,这里的住家户几乎没有看见有院子的一一也许辟在后面也不一定。巷道也不是内城大坊里的那种用青石板铺出来的宽敞大道,埋在地里的都是一截一截的碎板残砖。好在地面上还算干净,基本看不到什么肮脏腌杂的垃圾;空气里也没有什么怪异的气味。这大概都是老知府陶启的功绩。不然的话,眼前这条巷子,还有在内城的那个死水塘,肯定还象他前年冬初进京时看见的那样,除了几个大坊市和几条大街,其他地方垃圾随处可见,小巷基本里不能过人,到处又臭又烂脏乱不堪。

再走出一段,商成忍不住抱怨起来:“还没到啊?光为这吃顿饭,马都被我跑瘦了!”

“马上就到!过了这条巷就是。”。。

更多到,地址@ya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绝对一番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反叛的大魔王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
相邻小说
夏墟狱王笑盗墓网游之堕落天使宇宙本源诀网游之武林群侠传皇极天尊网游之主宰万物我们是传奇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