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太被抓到这个地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关押他的地方没有窗户，无从判断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对方给他搬了一罐子营养液饿了自己拿来喝，压根儿不能根据一日三餐来判断时间。
“喂！抓我来也要有个目的吧，这样不清不楚地关着到底算个什么事！”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郁文太狠狠地跺了跺脚，房间里头干净得除了他自己是那箱营养液，连张床都没有，显然是防备着他机械师的身份不敢弄任何多余的东西进来。身上的空间背包被人搜走不说，特么的连他的黑框眼镜都给搜刮走了。
那还是康毅那混蛋送他的周年纪念。
……周年纪念送这么一副丑疯了的眼镜也是世间绝无仅有了。
郁文太狠狠晃了晃脑袋，强行将扯远的思绪给拽了回来。这群家伙的来历他不清楚，却是能隐隐猜到同康舒那件事脱不了干系。康舒的死从头到尾透着不寻常，他当初刚跟康毅结婚的时候这小叔子虽然有些内向，可也绝算不上自卑，可自从他升入维多利亚雌性贵族学院之后整个人变得越发阴郁，成日里刻意佝偻着身子，而且疯狂迷恋减肥，甚至不止一次试图劝服他的父亲同意他进行缩骨手术。
出事前的那天晚上，他还因为这事儿去找了康毅。
思及此郁文太的眸光微沉，虽然康毅没说，可他能看出来康毅因为这事儿一直都心怀愧疚，行事也越发暴戾没个规矩。之前在联机赛的时候被尚卿狠狠教训了一顿倒是有所收敛，最近又开始故态复萌——这孙子是欠收拾。
康家的情况他知道，绝不可能干得出虐待康舒的事儿，康舒平日里单独行动的范围也只限于学校，所以校园暴力的可能性占了相当大一部分。康家也算是卡列星上有头有脸的家族，维多利亚学院里头敢对康舒动手的数来数去也那么几个，经过排查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包含王丽丽在内的几个人身上，还没查出个什么名堂呢被人抓到了这儿。
王家的人？
还是想混淆视听让康家和王家结仇的人？
郁文太完全摸不着头绪，只得耐心地等，然而，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都没想到过第一个走进房间来的人竟然会是死去已久的“康舒”。
“怎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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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卿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好好儿的一个学生，没招谁惹谁怎么无缘无故被人杀了？
“虽然面目破损无法辨认，可是基因比对结果的确是郁文太没错，这回舒妄达那小子估计要给气炸了，前后死了两个，都是他教过的学生。”
听了雅克托这样说尚卿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说出之前那位牺牲治安员的名字之后他才猛然醒悟——难怪之前舒妄达会反常地说出那番话。
他虽然待学生极为严苛，可为人却是极护短的，得知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在走上工作岗位没两年因公殉职，还在死后被人这样诋毁污蔑，能坦然接受才有鬼。会那样打击他们估计也是带着抵触情绪，想着与其让不适合的人走上危险的岗位去送死，还不如早早地让他们知难而退。
尚卿慌忙辞别了雅克托，他不知道郁文太的家在哪儿，只能先尝试着联系萧楚秋。对方得知他想亲眼见见郁文太的遗体之后沉默了两三秒，最终还是带尚卿去了康家。
这是尚卿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康毅。
相比在联机赛时那副趾高气昂看不起天下雌性的模样，如今的他却憔悴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要说他对郁文太没感情，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
“你是来看笑话的？”
显然康毅也认出了尚卿，对上这个让他吃了大亏的陌生雌性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依他从前的性子直接撵出去都不算稀奇，今天只是冷嘲已算是极给面子，无奈萧楚秋一贯同康毅不对盘，自然要替尚卿顶回去。
“郁文太刚走，你别再让他走得不舒坦。”
“闭上你的臭嘴！”
“我说错了吗？你丫这么多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要不是被你们康家连累，郁文太怎么会……”
“够了！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吵架的！”
尚卿拉住情绪激动的萧楚秋以防两人闹起来，康毅也念着郁文太的事儿也没心思跟萧楚秋吵，两边各退一步，终究还是选择了和平共处。由康毅引路，一行四人一言不发地走向遗体存放处。案子还没侦破，遗体原本是要被治安局的人拖走的，可是康家动用了贵族特权在自家开辟出一间合规格的储藏室单独存放了。由他们来承担法医验尸来回车旅，遗体存放自然也要买专门的冷藏柜，一切看似麻烦且不值得，可这却是康毅最后的坚持。
“法医进去了有一会儿，等人检查完贴上电子封条之后你们才能进去……你们不耐烦等赶紧滚，有什么好看的。”
萧楚秋待要呛声，却被尚卿用眼色止住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康毅的眼眶红得不成样子。
“文太现在的样子吓人……他一定也不乐意让你们瞧见。”
说到这里康毅再忍不住，只将脸扭到一边拿手掌遮住了眼睛无声哽咽。这么一个高傲的家伙，为了自己原本打算离婚的妻子竟当着陌生人的面哭泣，萧楚秋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们三个曾经也是极好的朋友，如果康毅跟郁文太没走到那一步，他们现在应该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哎。
曾经的好友，如今的仇人，萧楚秋忘记了自己加在康毅身上的标签，仅仅以一个正常人的怜悯之心，拍了拍康毅的肩膀。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法医的出现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死寂，门开启过后，一抹纤细的身影从房间里头走了出来，关门，上封，随后——转身面无表情地扫视眼前的一票男人。
“死者身份还没确认呢，你们这么急着哭丧？”
即便是宽松的白大褂也掩盖不住其下凹凸有致的身形，在场的四个大男人被面前这个稀有的女性唬得一愣，旋即巨大的喜悦涌来——
“文太真的没死？！”
“老娘只是说死者身份没确定，我可没说你媳妇儿还活着，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
看着死者亲友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肖愣稍稍收住了自己的脾气，领导把她当牲口使是领导的错，她也不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死者身上没有致命伤，除了那覆盖掉整个脸部的大洞之外没有任何伤口，除开大脑被掏空之外身体其他零件都完好无损，稀奇的是偏偏缺了一样——他的脊神经上没有基因识别码。”
新纪元之初，由于幸存者人数极少，为了从原住地“活尸”身上提取基因延续人类血脉，人体□□技术不得不被合法化，并且得到了飞速发展。虽然在基因革命后期已经明令禁止再进行人体□□，可技术已经成熟自然不能完全杜绝，以至于单单通过基因比对已经没法儿准确断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为了避免合法居民被冒名顶替，帝国不得不在每个合法居民身上贴上“防伪标签”——将身份信息通过微型芯片植入脊神经，一经植入再无法取出。
眼下找到的这具受害者遗体没有基因识别码，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明，这个人根本不是郁文太。
峰回路转，康毅再不是那张要死不活的脸，尚卿和萧楚秋也跟着转忧为喜——只要没看见尸体还有希望，不管如何，他们都不希望郁文太这么死去。
在场的人，却也只有站在尚卿背后的蒋琦冷静地注意到了这位女法医话语之中的一个细节。
“还看吗？”
蒋琦没敢提醒太过，只指了指遗体存放处。为了防止办案人员之外的人随意触碰遗体，不止冷藏柜，连遗体存放的房间都被贴了电子封条。虽然不能近距离观看，好在里头安装了对角监控，想看遗体的状况还是比较容易的。
悲伤的情绪稍缓，尚卿等人也把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案子本身上来，众人走到监控显示屏前仔细观察起透明冷藏柜里的那具遗体，而尚卿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普通人或许认不出，可尚卿是从前线走过一圈儿下来的，对这种东西自然不陌生——这吞噬了整个脸部的大洞，分明是虫族幼虫孵化后‘破壳而出’的痕迹。
虫族成虫虽然体型庞大且有坚硬的外壳超强的攻击力，可是在幼虫阶段却是极脆弱的，而且幼虫成长过程中需要充足的精神力作为养分，这也是人类把它们当成死敌的根本原因——一直居于食物链顶层的人类，竟也有了专以自己为食的天敌，二者必然势不两立。
“这个伤口我看着有些眼熟。”
尚卿佯装疑惑地道，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了旁边几人的注意。
“你们看过军事实录么？这个伤口——有点像是虫族造成的。”
“虫族？”
一直把凶手锁定为人类的众人从来没把此次事件同虫族联系到一起，毕竟卡列星这种小星球从来都不是虫族攻击的重点，它们盯上的向来都是人口密集的上级星球，每到成虫产卵季会大举进攻，捕捉人类并将虫卵产入活人的脑中，让幼虫在孵化之初能以精神力为食，等到食物枯竭才会破头而出。
换句话说，一直被虫族看轻而得以幸免于难的卡列星人，对于虫族并不了解。
“虫族好端端的跑卡列星来做什么？”
上次帝国倾一国之力打得虫族元气大伤，消停了这么长时间，原本以为会持续数十年的和平，怎么冷不丁又跑出来作妖？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兴许虫族元气大伤不敢往上级星跑，现在学乖了专挑防守薄弱的下级星入手呢——空说无益，真要是虫族留下的痕迹，应该可以用特殊手法检测出来，保险起见还是请这位女士把情况上报给治安局吧。”
“我叫肖愣。”
“抱歉，我是尚卿，同郁文太是同系师兄弟。”
同是雌性，肖愣对面前这个小个子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如今能出来独当一面的雌性不多，能遇见几个同道中人算是极幸运的事，正当她打算同尚卿交换一下联系方式时，终端上显示出通讯请求，肖愣条件反射地点了接通，紧跟着出现的是领导那张标准的地主脸——
“荣梁镇福寿湖发现一具尸体，你去拖回来。”
肖愣：……这么理直气壮地支使她一个女的独自去扛尸体真的好么。
“老大，我今天只带了检测工具没带搬运机器人。”
“哦。”
肖愣：……哦？哦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啊！
不理会肖愣的脸色有多臭，终端上方蓝色显示屏上的领导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地主脸，只见他慢悠悠地颇感奇怪地反问道，
“难道你没空手抬过？”
“……”果然她当初不该开那个头。
“还磨磨蹭蹭，刚来时多勤快一姑娘，现在咋越来越娘了呢，快去，你几个师兄都出去扛尸体去了，搬运机器人压根儿不够用，我还不是一样去下苦力——快滚，滚慢了上头不给修解剖室，你丫还得露天解剖尸体，咱们这回摊上大活儿了，一不小心要脱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