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上午的射击成绩着实太惨,学校临时将枪械实用技术调到了下午的课程里头去。由于三军院新生的实*弹权限只开放到了c7,所以说是qiang械实用技术,实际也是c7的专场。
被视为民*主伟大胜利,却被使用者唾弃到了骨子里的c7。
“因为要将目标人物致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所以不同于普通子弹的圆头,c7的弹*头全采用的平头设计,打在稍微胖一点儿的人的肚子上还有可能弹回来,往往你开了三qiang,qiangqiang打中要害,结果抗药性好的目标人物还是活蹦乱跳地提着刀到处溜达。”
讲师木着脸说笑话,底下的人嘻嘻哈哈跟听奇闻异事一样,可是只有从治安一线退下来的人才知道,这些笑话背后都藏着同行的血泪。
什么时候会需要用到qiang械?毫无疑问是面对正在实施的严重暴力犯罪的时候,而这个时候没能及时制止犯罪,其后果要么是治安员牺牲,要么是被侵害人送命。
这是他们称颂的人*权的伟大进步。
“每颗子*弹弹*头上都装有定位装置没错,但你们应该知道,微型定位装置的效果不如普通型号的好,况且咱们制作每颗子*弹的经费预算只有几块钱——几块钱你想买多好的微型定位装置?”
讲师推了推眼镜,底下的人再次被他这一本正经地讽刺挖苦语气给逗笑了,等大家终于笑完,一直面无表情的他却在最安静的时候狞着脸冷笑两下,搞得一众笑得更欢。
尚卿坐在最前排,看着站在讲台上冷笑比傻笑还悲哀的讲师,不自觉给了身边的蒋琦一拐子。
“赖你!”
虽然他也知道这事儿跟蒋琦没多大关系,说是帝国归他管,可帝国却不是他一个人说了能作数。
可还是不妨碍他找蒋琦撒气。
也不妨碍蒋琦傻傻应承。
“嗯,赖我。”
李圣月坐在尚卿旁边,自然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心中疑惑两人的关系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近,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被两人之间的异样和谐气氛给止住了嘴。
他们根本不像是刚认识十来天的人。
举动间的熟稔比之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不用多说什么,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另一个便能轻易猜出前者心中所想。
尚卿同他关系也好,可这两者之间有着极大的不同。
在他面前,尚卿永远都是一副勤劳上进的乖孩子模样,他也一直这样以为着,哪怕在看过尚卿对他人的残忍手腕儿之后。可是在面对他身边这个雄性的时候,他会使小性子,会毫不掩饰他的臭脾气,没有半分顾忌。
在他的面前,尚卿想做完人,而在这个雄性面前,他却只是尚卿。
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尚卿。
“以上说了这么大一堆是想让你们知道——c7的微型定位顶天了只是帮你们修正弹*道,功夫不过关照样打光头,而想要功夫过关,光是练还不行,还得有天赋,不是那块料还硬往一线冲,再努力也只有送死的份儿。”
又来了——听到这句话的新生们集体翻了个白眼儿——今天三军院的教官和老师抽的什么疯,一个劲儿地给他们灌黑鸡汤。
在座的一百名新生纳闷儿,而掺杂在新生里头的蒋琦心里却门儿清——马上要周末了,这群被设置了访问权限的学生一回家,那消息绝对瞒不住。
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周五的下课铃一打响,在三军院关了整整五天的新生便如脱笼的鸟儿一般各自收拾行李回了家,家里有甩食堂八条街的美食,有疼他们宠他们的双亲,更有……一个令人心寒的消息。
在这周二的晚上,一位治安员在执行公务过程中突然遭到违法嫌疑人持刀砍杀,因公殉职,享年6岁。
仅仅是这条消息还只是让人觉得可惜,而上一边倒的评论,才真正令人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寒。
“肯定是执*法不公人家才会杀他,哼,一群只会吃拿卡要的酒囊饭袋,活该!”
“啧啧啧,这得干了多缺德的事儿才引得人冒着死刑的风险都要弄死他啊,哎,这群穿人皮不干人事儿的。”
“死得好!这样的祸害死一个少一个!球事儿不做凭啥拿那么高的工资!”
诸如此类的言论数不胜数,日常生活压力过大,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积攒了足够多的怒气正好在这个完全自由的环境发泄出来,因为不用负责任,更没人知道发言的是谁,所以他们可以放肆地刻薄,完全不用顾忌不利后果。
民们肆无忌惮地借着这事儿宣泄着,甚至于新闻媒体为了不触霉头在报到这条消息时竟也没用到“殉职”“牺牲”等字眼,一个干巴巴的“当场死亡”,轻而易举地抹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对治安行业从业人员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参加工作许多年的老油条们见惯不怪,虽然也心寒,却没有太激烈的反应,而刚入行的人有单位压着暂时也不敢闹事儿,恰恰是这些在学校里头生活极单纯的学生才没那么多的顾忌。军治教育并流过后军校毕业生一多半儿都得走上治安员岗位,不少人都在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治安员为目标而努力奋斗,训练再苦再累他们都咬牙忍了,为的不过是不给同行丢面子。
对于心怀理想的他们,这样的消息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宣传科的人干毛去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这群人还能胡说么!”
“执法记录仪呢?执法视频调来堵住他们的嘴还不够?”
学生们到底还是单纯的,他们希望一切都是误会,希望解释清楚了误会能消散,所以他们仍固执地在上搜索,可越是搜索越是心凉。
官v声明,该社区治安员在现场处理一起家庭暴力事件过程中,施暴雄性情绪激动当场举刀砍杀,治安员为保护受害人致使自己躲避不及,当场被砍断了颈动脉。
评论却说,哼,哪儿有那么好心用自己的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雌性,相好儿吧,难怪人要杀他呢。
官v声明,该治安员品行端正作风良好,执法过程中未有任何执法不当行为,有执法记录仪记载视频资料及在场人员佐证。
评论却说,官官相护,说什么证据,还不是你们瞎编来唬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诸如此类,解释,质疑,再解释,再质疑,没个尽头。
你永远也骂不醒一个聋子。
像逝者的亲属哭哑了嗓子,照样人死不能复生。
“个□□的,这些人的耳朵被屎糊了吗!”
学生们越查越激动,当即全员上阵试图加入解释大军,可学生到底势单力薄,不仅没能扭转局势,反倒被上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说是治安局请的水军,说是官官相护,说是不辨是非黑白胡说八道。他们熬夜解释,除了把话题顶上热搜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那些人根本不会仔细看学生们怀着一腔热血用颤抖的指头一个个敲上去的字,他们只知道,凡是替治安员说话的要无条件喷回去。
这样的渣滓凭什么比他们拿的工资高?
凭什么这些不中用的人能轻易得到铁饭碗儿而他们却屡战屡败?
这群家伙凭什么……过得比他们好?
一定是黑幕!
一定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他们不能出人头地是被这群人拦住了去路!
上越骂越凶,因为热度太高引得一些不怎么在上评论的人也跑出来关注了,而恰恰是这些平时忙于自己的事业家庭无暇他顾的人,反倒能清醒地看待这件事。
他们认真读了逝者战友们,以及后辈们的话。
他们知道了逝者是位刚得到这份工作,只有一腔热血,却没太多实践安全经验的新人。
他们知道了逝者是个孝顺双亲,体贴伴侣,一直都努力向上的人。
他们还知道,逝者有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孩子太小,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意思。
他们更知道,死者为大。
“积点儿口德吧。”
“治安员也是爹生妈养的,谁也不是生下来当治安员的,没道理得了这个工作之后不是人了啊。”
“这是我们社区的治安员,小伙子刚分来,人挺好,还帮我抓过贼呢。”
“那杀人的是个混账,在我们这儿犯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被他害了的都是坏人?”
这年头儿,被欺负的是活该,欺负人的反倒被人无条件同情了?
可惜的是,懂这个道理的人多,可敢于站出来的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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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事件闹得太大,也确实让人过于寒心,许多同行都纷纷开始不顾上边儿人的约束抵制起上班儿来——累死累活为个毛?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当孙子一样戳脊梁骨,死了还得被人骂句活该,还不如趁早丢了工作回家带孩子,至少能出口恶气。
也只有这时候,那些理直气壮骂治安员成日里无所事事的人才终于发现,大半夜跟媳妇儿扯皮打电话求助没人来了,打麻将遇见赖账的没人管了,小区里头跳广场舞的吵得他睡不着觉也没人去撵了,忘带钥匙进不去家门儿也没人替他翻窗户了……
不是谁活该给你当牛做马,你没得到报应,不是你福气好,只不过是别人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也许是长时间被刻意歪曲误解所积攒下来的怒气太多,借由这次的事件竟来了个总爆发,以在校学生为先锋,基层治安员为主力,轰轰烈烈的抵制上班运动开战了,大家闹这么一出只有一个目的——为死去的战友争口气!
那群胡说八道的家伙,必须道歉!
那群窝囊的媒体必须道歉,把“死亡”改成“殉职”!
作为治安行业中坚力量的基层治安员大罢工带来的灾难是许多人想象不到的,半数星球的窗口单位瘫痪,跨星球护照没法儿办理,户口变更更是没法儿受理,盗窃没人管了抢劫没人抓了,一切都乱了套。
只有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真正恍然认识到,原来他们一直以为的酒囊饭袋,竟然干了这么多事儿。
他们平时也看见了的,看见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看见他们坐在窗口上办业务办得嗓子都哑了却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他们的工作深入到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可是越是基础越是贴近民*生,怎么……越容易被选择性无视了呢?
谁规定治安员不准罢工?
老子不要这份儿工作了,你行你上,老子受不得这份儿鸟气!
老子不想累死累活死在了岗位上,留个儿子长大了,还得被人笑话说,你爹是治安员,死了活该!
抵制运动自然也波及了联机赛,尚卿他们压根儿没去参加,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联机赛只能被迫停办。许多人感受到了生活的不便之后又开始骂,说你们怎么能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呢,不是群*众利益为先么?
冤枉你们怎么了,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一点气量都没有,至于么?
至于么?
他们已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悲哀地,任性地,终于得偿所愿地做了一回“小气鬼”。
他们,必须给九泉之下的战友一个交代!
他们是治安员,可是,他们也是人!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