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旖烟死了?!”
徐谨拍案而起,额下长须无风自动,显然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怒到了极点。
“老爷,出了人命,就完全不同了,知府衙门那边以防止内外勾通消息为由,把我客客气气的送了出来。”徐管家沉声说。
“钱敬肃!丧心病狂!我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徐谨重重以掌击岸,他是什么人,老江湖了,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不明白的?
眠月楼背后的东家是钱敬肃,上面通着朝廷里某位皇子,旖烟显然是钱敬肃的人,哪里有什么烈女之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一条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青楼女子的命,换来民间的同情,眠月楼的口碑,对各方面的交代,外加废了方觉。
想到这里,徐谨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老夫见才心喜,忘记了宝物自晦的道理,反而害了这年轻人。”
“老爷,你莫要自责。事到如今,只希望方公子能挺得住,毕竟,堂堂江陵知府,绝不可能案子没断,嫌犯却先死了。”徐管家说。
“自然挺得住。”
徐谨冷笑一声:“方觉本科发达了,高中本科第六名经元,我就不信,他钱敬肃竟然敢动刑!”
徐谨说‘发达’,不是指发财,
中了举人叫做发达、发解,大昊举人第一名称“解元”,第二至三名称“亚元”,第四五六叫“经元”,是本科成绩最好的六个人。
徐谨为本科主考,前几日其实一直在贡院中负责改卷,下面考官评定的顺序送上来,其中有一张卷子,一致认为,可入亚元,也可入经元,就是字写得差了点,
徐谨认得方觉的字,一看就晓得,这十有八九是方觉的卷子,
当时心想方觉既然于仕途心思不重,那名次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当时又得了管家的传信,得知方觉被知府衙门关押,于是稍稍压了压他,免得名次太高,反而招祸端,最后排在第六名经元。
没想到,刚回家,就听管家来报,眠月楼旖烟死了。
“老爷,这个,恐怕不行,江陵宋学政,上午来了一趟府中。”管家说。
“为何!举人乃是省里该管,他宋濂有什么权力多嘴?!”徐谨问。
“老爷,就在昨日,发榜之前,那时候方公子还是秀才,归府里管。宋学政以品行不端、牵扯命案为由,革掉了他的功名,按照朝廷制度……此时方公子,其实是个白身,举人功名做不得数的。”管家低声说。
“品行不端?呵呵,呵呵,好好好!”
徐谨气得都笑了:“他宋濂就没去过青楼?六十多岁人类,家里那三房小妾,又是怎么回事?品性不端是吧?好好好,从明日开始,你带人去盯着他宋濂和钱敬肃的那些举人弟子,只要有一个进青楼,我就革掉一个的功名,我倒要瞧瞧,他们有多少弟子是品行端正的!”
“老爷,此举不妥吧,只怕闹到朝廷里,上面要说你挟私报复。”徐管家低声劝道。
徐谨沉吟片刻,
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
但是神情,变得更加坚定。
他坐直身体,掸了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说的不错,这就是挟私报复。”
“老爷……”
徐谨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官场私争,总是要有些底线和原则的,我这么做,就坏了这份底线。正常的做法,应该是上面一团和气,各自派出手下的人,让他们去争、去打、去斗,去死,最后,再有我这样所谓上面的人出面,一锤定音。”
顿了顿,自嘲一笑:“以前,我也是这么做的,可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方觉的话,人人皆知,人人不言,今日不言,可还有来日?
须知,这些下面的人,都是我大昊的未来的栋梁,是我大昊的种子,若是全折损在官场内耗之中,大昊还有和未来可言?我们这些人倒是坐得稳稳的,可是下面的基石全松了、垮了、软了,这朝廷岂不是早晚有一日要轰然倒塌?”
……
……
江陵府大牢。
从上午开始,气氛就不太对劲了。
先是徐管家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出去,说了些什么话,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紧跟着,一帮衙役涌进来,将方觉左右的牢房全部清空,大部分的囚犯都带到了别处,只剩下最角落里几个病的快要死浑身发臭的家伙。
监房陡然安静了下来。
中午之后,一个长着八字胡师爷模样的人,带着两名干瘪瘦小的狱卒来到了方觉的囚房外。
“方公子,在下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江陵府大牢里的老人了,当了几十年差,专门负责刑讯审问,在他们手下,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那师爷模样的人客客气气的说。
“公子好,看您一身细皮嫩肉,正是上刑的好材料,你放心,咱哥俩一定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一个老狱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牙。
“再顺便和方公子说一声,您今年高中了,第六名经元,可惜啊,在这之前,功名就已经被革了,所以呢,您现在是白身。”师爷道。
“不晓得,你们要我招什么?”方觉问。
“自然是受到月玲儿的蛊惑,施展妖术,害了旖烟姑娘。”
师爷幽幽的叹了口气:“哎,我家老爷背后也说,说起来嘛,方公子是个年轻俊才,只是年轻人,难免在色子一事上,把握不住,受了小人蛊惑,这才做出错事。好在旖烟姑娘找了大夫,脸上的伤并非不治之症,终究没有酿出大祸来。
公子你若是能迷途知返,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家老爷好,省里的徐大人也罢,都是愿意保公子一条性命的,甚至过两年风头平息了,再次参加科考,也不是不可能嘛。”
“只要我招,就能放了我?”方觉问。
“怕还是要打上三五十板子的,当然,公子若是愿招,那算主动投案,我家老爷会吩咐打板子的人,手上有个轻重,公子回家养上十天半个月,也就能下得床了。”师爷笑着说。
“那我要是不招呢?”方觉又问。
“呵呵……”
师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公子平日读的是圣贤书,于大昊律法可能不太懂,审案判案,讲究证据,但也并未规定不能用刑,公子若是不肯招,那只能劳动这两位老前辈,好生劝一劝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