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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秋恒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黑褂子黑外套黑七分裙,连皮鞋都是漆黑的。上衣口袋里插着素白的小花。脸上的神色哀伤肃穆。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墙壁。墙壁洁白如雪,上面没有挂画也没有植物,只有空空荡荡。
办公桌的一角放着闹钟,钟表的机芯咔咔转动,发出细微的响声。
阮氏秋恒忽然有一种幻觉,觉得时间的流逝其实就是有声音的,细微的声音,就像是蚂蚁走动的脚步声,只不过平时的生活都太过于喧嚣和忙碌,因此忽略了这种声响。今天难得静寂下来,于是难得地听到了时间在沙漏里流过。
阮氏秋恒外表看着还是妙龄女子,甚至颇为漂亮。实际上作为阮春唐的妹妹,她仅仅比阮春唐小十一岁零两个月而已。
多年以来,她在幕后苦心经营着这个庞大的地下城lpt。有时候阮氏秋恒会觉得lpt的里里外外非常像一个巨大的蚂蚁洞穴,各种各样的蚂蚁在里面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就像机械的齿零件互相咬合一样,共同推动集体平稳运行下去。
蚂蚁巢穴里有不同的蚂蚁种类,就像lpt里有不同分工的人。
兵蚁,个头较大,二颚发达,是蚁群中的保卫者,担负着本蚁群的安全,如有外蚁入侵,或争夺食物时,必誓死决斗。毫无疑问,lpt的保安侍卫们就是兵蚁的象征。
但如今这个多年巨大的蚁巢里没有兵蚁了。所有lpt的卫士都已阵亡,包括阮春唐在内,牺牲在鬼蛊党控制的那座着火的大楼里。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被消防水枪和数不清的灭火器扑灭。
集体葬礼是在一天前。
山上有一片平坦的空地,站在空地上,向北眺望,隐约能看见远处重峦叠嶂之后蔚蓝的海面,向南回望,则是有黑白两色山岩的大山,郁郁葱葱的林海,随着穿过山谷的风绿意起伏。
更合适的是那片空地远离公路和山间土路,想登上去需要借助专业的登山工具,可以说几乎没有人会到达那里。幽远僻静,绿树海风,正是做墓地的好地方。
下葬时间是在晚上,空地上摆满了白骨瓷盘,盘子里插着莹白色的防风蜡烛。星星点点的橘色烛光随风摇曳,把整片空地照的灯光通明。
葬礼非常简单,并没有什么冗杂的仪式。乐手奏乐和礼兵鸣枪通通没有。只是简单地下葬而已。坟坑都已经提前雇人挖好了,尸体也都由殡仪馆的遗容师连夜收敛整理完毕。每具尸体都穿上贴身精致的礼服,体体面面地封在棺材里。就好像他们是要去出席宴会的绅士们一样,这不是葬礼而是鸡尾酒舞会。
除了帮忙落棺埋土的工作人员,出席葬礼的人并不多,只有四十多个,还没有棺材的数量多。来的人大部分是lpt的其他工作人员。还有阮氏秋恒、尹梦诺、李隆杰和窦豆。
阮氏秋恒记得那天晚上山顶空地颇有些冷,风不大却透着来自海上的寒意。下属们哭的分外厉害,尤其是lpt里的那些荷官和调酒师姑娘们,妆都哭花了。她们带了卫生纸来擦眼泪,用过一张就团成球塞进衣兜里,到最后她们的衣兜都像气球似的鼓了起来。
阮氏秋恒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夜风飘摇的草坪上,凝望着那些橘黄色的烛火。
“很抱歉打扰你,老阮在哪个?”忽然有个男声在旁边响起,语气平静地像井水。
阮氏秋恒扭头,是李隆杰。李隆杰脸上的疤痕还没有完全愈合,他的异能是在伤势危及生命时快速自愈,但脸部的伤口显然不能危及性命,只能慢慢长好。
“最前面的那个单独的。”阮氏秋恒微微点头致意。她知道阮春唐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李隆杰陪在他身边。一老一少算是忘年交,还是过命的好友。
李隆杰上前,棺木刚刚落入墓坑,还未来得及填土埋葬。他蹲在墓坑边,用手轻轻抚摸厚重的棺木,许久,把手里提着的一瓶酒拧掉盖子,尽数倒在墓前。
阮氏秋恒站的离他很近,看了看酒瓶,轩尼诗版Particuliére,有名的白兰地牌子,一瓶均价足有上万美元。
“不必多礼。”阮氏秋恒轻轻说,“情谊珍重,敬亡灵故人的酒就无需昂贵。作为阮春唐的妹妹,以及lpt的经营者,感谢你,李先生。”
“Claret is the liquor for boys,Port for men,But he ires to be a hero,Must drink brandy.
(英国诗人塞谬尔·约翰逊曾说,葡萄酒予后生,波特酒惠成人,唯此白兰地,留赠我英雄。)”李隆杰从墓坑边站起来,和阮氏秋恒并肩而立,凝望着墓坑里的棺木,“我和老阮生前有过约定。等他退休了,我要带一瓶好酒去找他。古人说君子一诺千金,我虽不是君子,但也谨记诺言。”
李隆杰看着阮春唐的棺木渐渐被土盖住,便扭头离开,回到lpt去了。
空地的边缘,窦豆哭的非常伤心,泪如洗面,哭声简直撕心裂肺。尹梦诺一直在抱着她哄。哄了半天,怎么哄都哄不好。哄着哄着尹梦诺也开始眼眶发红。
李隆杰见惯了生离死别和战友牺牲。男人泪腺不发达,心地容易硬,练的铁石心肠,所以他只是来撒了酒就走了。但尹梦诺和窦豆终究是心思柔软感情细腻的女生。所有人的离去都让她们伤心落泪。
窦豆哭的尤其惨,主要是因为何知乐。大厦里的战役结束后,花了几天时间清理现场和收捡尸体。何知乐的恐怖一拳几乎把整栋大厦轰塌,现场像是被轰炸过又像是被龙卷风海啸轮番来袭地摧毁过一遍,所有东西都被毁的面目全非,化为黑漆漆的粉末。
天幕的尸体在废墟里被挖了出来,实际上不是尸体而是只有一个头,再准确讲,烧的只剩下半个头。天幕脸上的铁面具似乎也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受过如此高能量的冲击,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甚至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用水一泼就继续光洁如新。
李隆杰打电话叫了协会的专机,连夜把天幕的铁面具连带着烧焦的半个头颅送到协会总部去,做DNA化验。
之所以这么做,是害怕天幕耍花招,并没有死而是重伤逃跑了,逃跑前把脸上的铁面揭下来给某具毁坏的尸体戴上,伪造自己已被击杀的假象。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事关重大,不得不用遗骸做DNA分析来验明正身。
分析结果很快出来了。意料之中,的确是天幕。天幕确确实实是死了。
至于何知乐,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大概已经化为了碎渣和粉末。和乱糟糟的废墟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