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建邺城的上空一片阴霾,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正如所有吴国文武大臣和百姓的心情一样,都是如此的苍凉。
建邺城东南三十里的一片陵园内,刚刚回到吴国的孙策马不停蹄的在雨中奔驰着,他一脸的悲伤,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泪水混在了雨水当中,心情糟糕透了。
“驾!”
孙策扬起马鞭,狠狠地抽打在了自己的座下马上,那马匹负痛驮着孙策快速奔跑,道路两边站立着披着蓑衣,穿着麻衣的士兵,他们看到孙策归来,心情既激动,又悲伤。
就在半个月前,吴王孙坚还为了孙策的死一怒而发动全国之兵攻楚,哪知道,孙策竟然没死,安然无恙地从海路回来了,可换来的却是吴王孙坚的辞世。
吴王孙坚薨,凌操带着孙坚的遗命和尸体回到了建邺,当时群臣惊愕,举国上下一片哀声。于是,张昭、张纮等人按照遗命监国,等候孙策的归来。可是,他们能等,孙坚的尸体却等不了,只得发布国丧,将孙坚下葬在建邺城外三十里处的一片景色宜人的地带。
“父王……父王……”孙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歇斯底里的喊道。
终于,他看到了孙坚的陵墓,由于仓促下葬,陵墓修建的并不是很气派,不过,这也是按照吴国大妃的意思去办的,因为孙坚个人崇尚节俭。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孙坚的遗体运回建邺城的第二天,吴大妃伤心过度,竟而卧床不起,遍访名医,群医皆束手无策,于第三天便辞世了。
张昭、张纮随即按照吴大妃遗愿,将二人合葬于此处。
淫雨霏霏,不止不休。
陵墓前,一个身穿丧服的贵妇携带着几名幼小的男童、女婴跪拜在那里,青罗幔帐撑起了他们头上的一片天,不至于让他们受到雨水侵袭。然而,却始终无法阻止他们内心的伤心雨。
贵妇的身边跪着一个八岁大的男童,男童个头虽然不高,但身上却披着一身铁甲,头顶铁盔,显得威武异常。
此时,他听到背后马蹄声响起,孙策叫声不断,脸上一喜,急忙站了起来,摇着身边贵妇的手臂说道:“姨母,兄长回来了,兄长回来了……”
说完,撒腿便朝外跑,高举着一双小手,朝着孙策便用力的挥着,大声叫道:“兄长!兄长!兄长!”
孙策越发靠近,见那男童挥臂相迎,便勒住了马匹,从马背上翻身跳了下来,一把将男童抱了起来,径直朝那青罗幔帐之下走去,一声不吭,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伯符……你终于回来了……”贵妇便是孙策生母之妹,是孙策的姨母,姐妹二人先后嫁给了孙坚,所以吴国人皆称吴二妃。
吴二妃领着几个孩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婴,背上垂泪,泣不成声。
此时,三个大小不一的男童都抱住了孙策的腿,一起哭泣道:“兄长……父王没了……兄长,父王再也不能陪我们玩了……”
此情此景,教人如何不垂泪呢?
孙策满含热泪,将怀中抱着的八岁男童放在了地上,“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朝着孙坚和吴大妃的陵墓一连叩了十几个头,直到额头出血。
“兄长,人死不能复生,请兄长节哀。害死父王之人,乃楚王刘备,兄长归来,应该即刻率领大军,倾全国之兵灭楚,为父王报仇!”八岁男童生的紫发碧眼,目有重瞳,眸子里射出道道精光。另外他方颐大口,虽不及孙策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形貌奇伟却也异于常人。
孙策听后,瞥见了一眼那男童,皱起了眉头,问道:“仲谋,你这身打扮,莫不是要随我一起上阵杀敌吗?”
“正是!复仇若不报,难以存于天地之间!”男童乃孙策胞弟,孙坚第二子孙权,虽然整整比孙策小七岁,骨子里却依然流着孙氏的那股热血。
而环绕在孙策和孙权身边的三个年龄不一的男童,同样也是孙坚的儿子,分别是孙翊、孙匡和孙朗。只不过,三个男童年纪太小,懂得不太多,不像孙权那么有见地。
“仲谋……不愧是我孙氏男儿……”孙策一感动,将孙权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兄长,松开,松开,你抱得太紧,我喘不过来气了……”孙权吃力地说着话,还试图挣脱孙策的怀抱。
此时,站在另外一侧的张昭、张纮、程普、韩当、祖茂、吕范都一起走了过来,同时向着孙策参拜道:“臣等参见少主!”
孙策抹去了脸上的眼泪,遍览群臣,问道:“幸赖诸位大人、将军,吴国才不至于出现动荡,我想知道,我父王是被何人所害?”
“楚将田豫!”
“程将军、韩将军,请你们二位整顿兵马,我要亲自率军出征,再攻江夏,要倾全国之兵灭楚!”孙策一脸煞气地说道。
“兄长,我跟你一起去!”孙权也站了出来,握了一下悬挂在腰中的短剑,也是一脸杀气。
众人听后,都面面相觑。最后,张纮劝道:“少主,大王立有遗命,一旦少主回国,便即刻继任王位,并且嘱咐少主悉心处理政务,待吴国军备整齐,兵马强壮之后,才可以发兵攻打灭楚……”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请少主继任王位,执掌国中大权,至于灭楚之事,不可操之过急。灭楚之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草率,必须要做到兵力调度和粮草支度统一才行。少主,灭楚乃我军头等大事,然而请少主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以目前我军之实力,怎么可能打的过楚军?何况,荆州水军名动天下,我军连一支像样的水军都没有……”吕范抱拳义正言辞地说道。
孙策看了一眼吕范,觉得吕范说的极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择选吉日,继任王位,执掌全国。”
吕范很从容地笑了笑,他和孙策算是好友,又和周瑜交厚,所以他的话,孙策一般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而且他也是据理力争,以吴国的现状出发,这才成功说服了孙策。
孙策祭拜了一番自己父亲、母亲,之后便携带群臣、诸王室回建邺了。
路上,孙策单独将吕范叫道了身边,问道:“子衡,今天若不是你的话,我肯定会头脑一热,率军就冲出去了,估计谁也遮拦不住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少主说的哪里话,臣跟随少主,就是要为少主着想,如今吴国利弊就摆在少主眼前,就算臣不说,少主俄而也会弄清楚的。”
吕范是汝南细阳人,黄巾之乱时,随父迁徙到了扬州寿春避乱,孙策率领策瑜军攻打寿春的时候,吕范便带着一百多食客归附了孙策,虽然没能加入策瑜军,但是没有挡住他和孙策的友情。而且吕范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会说话,所以深得孙策的信赖。
“子衡,以你之见,如果我军要建立一支真正的水军,当如何是好?”孙策想了一会儿,缓缓地问道。
“以臣之见,当效法燕国。”
“燕国?”孙策听到这个名字就很头疼,他一回到国家,就知道了之前的事情,也见到了阚泽,搞明白了孙坚出兵的真相。刘备绝对不会引火烧身的,那传给孙坚他的死讯的人,必然就是高飞。所以,他的心里也埋着一团火。只不过因为燕军强大,一直没有发泄出来,准备卧薪尝胆,徐徐图之。
“少主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吗?军师张纮已经将事情解释的一清二楚,先王出兵,并非因少主死因,而是确实看中了楚军空虚的机会……”吕范后面的就不再说了,怕引起孙策的反感,直接跳了过去,继续说道,“燕国的大船想必少主也曾经见过,那么大的船,绝非荆州水军能比。虽然那船是海船,只适合在海中游走,但是燕国既然能够造出那么大的海船,就一定能够造出其他各种各样的船只,也说明燕国的造船工艺一点都不比南方的人差。”
“你的意思是……”
“先王曾有遗言,要时刻保持和燕国的友好,之前和燕国签订的一些贸易契约,都要维持原状。南船北马,吴国的造船工艺也不差,可是缺少的是眼界,上一次燕国大船驶进曲阿的时候,沿江的渔民都震惊了,他们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船。臣以为,当派遣工匠到燕国学习造船技术。”
“南人向北人学习造船技术?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少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燕王高飞绝非等闲之辈,他的一些想法和我们完全不同,铁浮图横扫中原,如今燕军的海船又如此雄伟,加上一些施政方针,都值得我军学习。”
孙策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有道理,他还从燕国带回来了信鸽和连弩呢,燕军正因为有这种看似很小的东西,才增加了他们的实力。他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认为,当派何人为使,出使燕国呢?”
“非周公瑾莫属!”吕范回答道。
“公瑾?哈哈哈……确实非他莫属,他可是燕国的郡马,以他为使到燕国,万事都会变得相对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