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肖日晖的时候？
嗯……就是入校的第一天啊。彼此之间都还很陌生的第一天啊。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身边就很自然地聚集了一群人。
亲和力还是领导气质之类的，我搞不懂是他的哪种特质在发挥作用。
我也懒得搞懂。总之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很厌恶他了。而且我已经把这种厌恶表现在脸上或者行为上，很明确地传达给他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一直接近我呢？
为什么他会想当我的朋友呢？
为什么你会想当我的朋友呢？
为什么你会跟踪我呢？
为什么你会躲在我开的小货车的车斗里？
为什么你一直跟着我回了我家？
为什么老头子会比我早回家呢？
为什么……
我坐在泥土地上，靠着墙，静静地看着那个布袋。
那个装着肖日晖的尸块的布袋。
——————————————————
“搞定没？”老头子走了过来，看见了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我看见他的脸，看见他的眉头轻微地折皱，便急忙站起身。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马上就看见了那个还放在地上的布袋……
“你发什么呆？！我不是让你把尸体给埋了吗？！”他快步冲到我面前，一手拿起我脚边的铁铲，一手揪住我的衣领，“快！不然我就弄死你！”
我接过他手中的铁铲，开始挖掘松软的土壤。
“算了你给我！”
他夺走铁铲，一掌把我推到墙上，最后对着我身后大喊：“阿土！”
两三秒后，阿土动作迅速地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用招牌性的大嗓门提问：“老大！啥事儿？！”
老头子把铁铲扔了给他，指了指布袋和我刚挖出的一个浅坑，说：“把那袋子埋了，动作快点。”
“好嘞！”
“至于你，”他用凶悍的眼神瞪着我，“你跟我过来。”
我畏缩地低着头，跟在他的脚后走进房子。走了两步再跨过门槛，预想之中的暴风雨还是没有来临。因为……
“爷爷？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站在他背后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老头子的表情从凶神恶煞迅速转变成了和蔼可亲。
“小盛！”
他快步走过去，用双手把叶盛从轮椅上举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阿土帮你的？”
“不是阿土啦。是我自己练的！”叶盛悬在空中大声高呼，“我现在可以自己上轮椅啦！”
“是这样啊？小盛好厉害啊！”老头子笑着把叶盛转了一圈，再说，“我和你哥哥有点事情要谈，你先回房间好不好？”
“不要！我要跟哥哥出去！”
“就一会儿？马上就好？”
“嗯……”叶盛用鼻子发出不满的声音，“好吧……但是爷爷你不要欺负哥哥哦！”
“放心吧！”老头子把叶盛扛在肩上带回了她的房间。
我呆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没多久老头子就回到了客厅。他坐到了沙发上，用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到他的旁边去。
我照做了。
“小茂啊……其实我还是能理解你的心情的……那个，肖什么来着？”他态度和蔼，但这更让我恐惧，“是你的朋友吧？”
“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同桌而已……”他不是我的朋友。
“也差不到哪儿去吧？毕竟是熟悉的人嘛，遇到了这种事情呢，谁都不好受。对吧？”他唠唠叨叨着，“他不想死，你也不想他死。是吧？不过人嘛，今天死明天死，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不过人嘛，今天死明天死，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这样的话，由一个杀手说出来，莫名地具备了一种权威感或说服力。
他说：“杀掉他，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你应该是明白的吧？”
我说：“我明白。”
他说：“你明白就好。好了，带小盛出去一趟吧。不然她又要闹了。”
我说：“好。”
他说：“记得在六点之前回来。”
我说：“好。”
——————————————————
我推着叶盛的轮椅，沿着污水河旁的人行道，安静地走着。
“哥哥。”
一路上一直陪着我沉默的她，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平静。
“怎么了？”我问她。
“你生气了吗？”
“我……”我？生气？
突兀的提问让我停下了脚步。
“哥哥？”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其实我听懂了她的意思。我只是敷衍地，虚伪地……
我想让她自己说出真相。
为什么老头子会提前回来？因为他知道肖日晖藏在车里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知道？因为有人告诉了他。
那个告诉他的人是谁？叶盛。
为什么叶盛会知道肖日晖藏在车里的事情？因为……
“是我打了电话给爷爷……我梦见了……看见那个哥哥进了我的房间……”叶盛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来小声，“我不知道他是谁……我……”
叶盛是个超能力者。
超能力。
嗯，超能力。大家用的应该都是这个说法。
除她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超能力者。但是这种预知未来的超能力应该是她独有的。以梦境的方式，她可以看到一个不确定时间段内的未来。
假设，她看到了明天早上一群警察破门而入，把我们全都抓住的场景。
如果她不把这个梦境告诉我或者阿土或者老头子，那么明天早上，那群警察就真的会如约而至。
但如果她把这个梦境告诉了我们，我们就会提前跑路。那么明天早上警察们还是会来，只是他们这一次就一个人都没抓到了。
“哥哥，”叶盛小心翼翼地再度提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应该不算生气吧？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跟肖日晖只是同桌而已。
他的死活和我无关。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在生谁的气？
叶盛？肖日晖？老头子？
还是……我自己？
“哥哥，我们是时候回去了吧？”
我拿起手表看了一下，五点半，确实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我推动轮椅，转动，调转方向，回头。
我推着叶盛的轮椅，沿着污水河旁的人行道，安静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