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明朝之后,吴节就没正经地进学堂拜师读过书。按说,高知县、林知府和包应霞也算是他的老师,可这也仅仅局限在科举场中,只能算是一种主流社会维系人缘关系的纽带,算不上真正的老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在封建社会,老师很多时候扮演的指路者的角色。在信息封闭的时代,一个老师不但需要教授学生必要的文化知识,还要担负起塑造学生世界观的任务。
当然,在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家庭和社会才是学生最好的老师。
在后世,吴节本是一个优秀学生,每天上学、回家,回家、上学,两点一线。到了大学,也是成天泡在图书馆、教室和宿舍,生活过得简单乏味,缺乏同老师接触的经验。
见代时升一连怒容地叫自己去书斋,吴节心中微微一怔,又颇为疑惑。
进学堂已经好几天了,吴节进陆家族学本就是一个意外。平日里除了同陆畅有些交往,平日里很是低调,没个课后作业也写得中规中矩,就文章的质量看来,在一众有功名的秀才中间只不过是中下水准,根本不至于引起老师的注意。
那么,他这次叫自己过去究竟是为什么呢?
微一思索,吴节猛地想到:会不会是因为斗地主?
据陆畅说,斗地主这种牌戏因为简单易学,有有极强的对抗性和趣味性,不但在下人们之间流传极广,连府中的少爷、小姐,甚至姨娘们中间也是风行一时。
扑克牌的制作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羊皮纸、小牛皮、硬纸壳、贝叶,甚至铜箔……无论怎么说,赌博总是不好的,私底下玩玩也就罢了,陆畅他们还将扑克牌带到学堂里来。
搞坏风气,影响学习,罪过可就大了。
如果真是因为此事,毫无疑问,吴节将会遇到很大的麻烦,被人直接开除出学堂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代先生愿意。
学堂里的其他同学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见代时升的脸色非常难看,都是一震。
有几个胆小的学生赶紧将扑克牌从怀里掏出来,朝窗外扔去。
同吴节关系好的几个陆家子弟都是一脸的担心,倒是那林廷陈嘴角带着冷笑,道:“士贞,枉你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出身,居然不懂得这府中的规矩。陆府什么地方,海内第一望族,家风谨严,岂容你来胡闹。真当这里是四川了,别人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又可怜你身世凄凉,这才纵你容你。偏偏你不知收敛,依旧肆意胡为,这下只怕免不了要受先生的责罚吧?”
他最近心情极好,首先,进了陆家族学之后,以他的胸中的才华,很轻易地就在一众秀才中脱颖而出,每次课后作业都得到了代先生的夸奖,隐约有陆家族学第一高才生的趋势。
其次,吴节的作业好象并不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出色。虽然结构上没任何问题,也写得规整,可用词造句,文章气韵却甚是不佳。仅仅比陆家那群纨绔子弟好些,在十几个秀才当中,都排在末尾了。
这就是所谓的四川第一才子?
我呸,写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
没错,锦江夜宴时的那篇文章和《与陆杭州书》确实写得好,可那不过是灵感所致。
如今灵感不在,果然显出原形了吧!
哈哈,没有了灵感,你吴节就是个屁。
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没有了老天眷顾,吴节你这个小子就等着出丑吧。
看到林廷陈的挑衅,吴节却不生气,只淡淡一笑:“多谢廷陈兄的关心,先生叫我去书斋说话,又没说是什么事,未必就是责罚。”
“哈哈,这么说来,却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士贞你最近的作业好象写得都不怎么样,同你的才子之名却是名不副实,还有啊,最近你发明的牌戏弄得陆府乌烟瘴气,还有个读书人的模样吗?”林廷陈见吴节一脸恬淡,胸中忍不住有一股怒火升腾而起,声音大了起来。
“怎么样,究竟怎么了?”还没等吴节说话,刚才还在埋头写信的陆畅腾一声站起来,狠狠地看着林廷陈:“你这鸟人实在鸹噪,你可不姓陆,我们陆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废话。”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林廷陈脸上有青气闪过。
不等他说话,陆畅一把拉住吴节:“士贞你也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不就是打牌而已,没有斗地主以前,我们不一样玩叶子牌和投壶、色子,那个时候怎么没人来说三道四。信我就不写了,走走走,我陪你去见先生。”
吴节心中有些感动,这楞小子倒是个讲义气的人。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陆畅的肩膀:“无妨,或许先生另外有事,未必是因为斗地主。多谢畅哥儿关心,我先去看看再说。”
“这个……真没事?”陆畅有些迟疑。
“真不用担心的。”吴节站起身来,从容朝外面走去。
背后依旧是林廷陈的冷笑:“浪荡无行,学养浅薄,与这样的人同窗,林廷陈深以为耻辱。”
“你这厮好生可恶!”陆畅跳了起来。
然后是一片混乱。
吴节一笑,也不将林廷陈的话放在心上,径直朝代先生书斋走去。
书斋很大,有三个大书架,一张花梨木小书桌,和一张小床。
代时升没有家眷拖累,平日里就住在这里。
到处都是书,书架都快要被挤爆了,书桌上、床头,甚至地上都乱七八糟地堆着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墨的味道,甚至还带着一丝霉臭。
光线有些暗,大白天的还点了一盏灯。
空气不流通,屋子里很是闷热。
一进屋,吴节就出了一身汗。
代时升坐在书桌前,面色阴沉地看着吴节,脸上的刀疤在烛光闪烁中仿佛活过来,正在微微蠕动。
吴节却是不惧,潇洒地走上前去,一施礼:“学生吴节见过恩师。”
“这是你写的?”代先生突然一声暴喝,将一张稿子拍在桌上。
看不出来,他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硬木书桌猛烈晃动,桌上的书稿“哗啦!”地落到地板上。
吴节心中疑惑,抓起稿子只一看,正是自己做做的《与陆杭州书》。
原本以为先生叫自己过来是因为斗地主搞坏学校风气一事,却不想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