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嗡嗡的议论声响起。
小部落联盟众人的眼中闪现出了失望，可是在柳铭淇看来，愤慨这样的东西却是没有多少的。
草原人向来很实际，但绝对不迂腐。
别人不给我，我就痛恨别人这样的事情，他们一般都不会做出来。
更何况他们做惯了生意。
做生意自然是要讨价还价的。
下一刻，句录大勇轻咳一声，拱手道：“两位王爷，如果只是这个条件的话，那么你们是很伤我们的心的，恐怕谈下去的余地不大了。”
他还算客气的。
薛吉空空当即说道：“又想千金买马骨，又想抠门省钱，你们能做什么大事儿？难道看不出来我们并入大康的巨大好处吗？
数十万匹战马全部都涌入大康，要不了三五年就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从而无论和回鹘、西羌还是室韦，都有一拼之力，难道你们就不想报仇了？”
“可是你们这样，也相当于只享受我们的好处，却给我们的安宁埋下了动荡的种子啊。”柳铭淇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大康不能因为一时的好处，就给后人们留下那么大的隐患，也请各位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了，如果是钱的方面的问题，你们可以说一下自己的期望，我们还有得谈。”
“钱都是小事情，土地也是小事情。”薛吉空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在场的小部落联盟的贵族们，“关键在于，大康准备怎么保障我们的权势？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吗？我们也没有任何的贵族头衔吗？”
“你们是怎么想的？”柳铭淇阻止了柳铭璟的答话，反过来问他道。
“我们希望继续当这些族人的族长和头人，然后依照大康的法令，让我们成为贵族，真正的贵族。”薛吉空空狮子大开口道：“族长是伯爵，最低是子爵。”
“疯了吧，你？”
柳铭璟再也忍不住，“你觉得我们大康的爵位是大白菜，随便都能给？你身边的德王殿下的亲外公，也不过是伯爵。我的小舅子也不过是伯爵……你们加起来才二三十万人，居然就想有八个伯爵，二三十个子爵，你觉得可能？”
“凡是都有例外，我们的意义不一样。”薛吉空空坚持的道，“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说什么呢？我们是想得到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和现在一样，或者比现在更差！
说直白一点，那些下面的牧民日子过得好坏，和我们这些贵族头人没多大关系。只有你们让我们都快乐了，那么你们才能得到那么多的马牛羊，得到那些熟练的好手！”
卡萨巴听着已经放飞自我的薛吉空空的说话，不觉连连皱眉。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火曲拔。
火曲拔没看他，但却微微的摇头，表示这不是自己安排的。
但其实火曲拔心中还挺满意。
难怪之前大家商量的时候，这个薛吉空空基本上不说话了，原来是在这里藏着呢，是这样表达不满呢！
他可比自己安排的白脸——句录大勇要凶猛多了。
薛吉空空说得是如此直白，已经撕下了所有的面具，但柳铭璟不但没有看不起他，反而是觉得这个家伙很耿直，至少想什么都说出来。
这样就很好办。
而且如此的直白贪婪，很是符合正常的形象。
要是他什么都不求，只是一心为自己的族人们找个好的归宿，反而不可能有人相信有如此圣人心的人。
至少在小部落联盟是找不出来的。
不仅仅是柳铭璟，柳铭淇也是这么觉得的。
少年说道，“我们是有诚意，但绝对不是只满足你们大家，而不考虑大康的实际情况。倘若你们归顺就能得到这么高的爵位，那大康本身的那些有功劳的人该怎么办？你们知道江南总督刘仁怀吧？他在江南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朝廷都没有给他封侯呢。”
火曲拔赶紧就辩驳道，“官员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致仕之后才封侯的吧？”
“道理其实都一样。”柳铭淇道，“大康的爵位以前非常严厉，除开了我们这些皇室子弟能有子爵保底之外，别的功勋都是一直往下降，直到成为平民百姓，所以得到的爵位越高，自然就能越惠及后人。
但是现在不同啦，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功劳和金钱，直接向朝廷申请加恩令。只要你们维持是贵族，哪怕只是一个男爵，也在生意上面就有很多的优待，而且还有不少特权。”
大家现在察觉出来了，柳铭淇和柳铭璟也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或者也是因为柳铭淇本身就比较温和的缘故。
所以听到柳铭淇这么讲，一群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柳铭璟却并没有松懈，他说道：“我也不怕让大家失望，你们之中最高的皇上许诺是男爵，而长老们只有金钱和田地的赏赐。这是我们很诚恳的给出的价码，大家可以考虑一下。”
“如果我们考虑的结果是不行呢？”火曲拔问道。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几年也不能和你们做生意，就希望你们一路都好吧！”柳铭璟毫不退让的道。
“哼！”
薛吉空空一拍桌子，“你们欺人太甚，难道真以为没有了大康，我们就活不下去啦！？”
说话之后，他直接朝外面走去。
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子居然撞上了外面的熊大宝，还传来“哎哟”一声。
紧接着就是“你挡我路干什么？”的吼叫声。
熊大宝也反过来说了一句，“你才是走路不长眼睛啊！滚蛋！”
幸好两人也就是这么一个纠纷，很快外面就没有了消息。
薛吉空空的离开，让会谈的气氛有些尴尬。
接下来大家的谈判，还是陷入了焦灼。
柳铭璟死活不肯提高代价，而小部落联盟也死活不肯妥协。
就这么拖到了中午。
双方连一起吃饭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各自回去，自己商量下午该怎么办。
……
小部落联盟的一群人进了帐篷，发现薛吉空空已经在拿着一条烤羊腿，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
“你倒是走得潇洒啊！”
坐在了他的身边，卡萨巴皱眉道，“为什么这么做？不是说好了该句录大勇来跟他们闹吗？你来抢什么风头？”
“我忍不住啊。”薛吉空空道，“本来我前面就想发火的，就是在等他……结果句录大勇却一直忍着，我都想不通他这么软干什么！”
句录大勇在旁边也扯了一块肥美的羊肉，边吃边道：“草！我能那么愣头青吗？一出来就给他们难堪？这不是引人怀疑吗？结果我没上，你倒是上了……不过你说得比我想的还要狠，是那个味道！”
“嗯！”
火曲拔坐了下来，搓了搓脸后，忽然问道：“薛吉空空，你不会是想要做点什么……比如希望谈判破裂，让柳铭淇逃走吧？”
“我？”
薛吉空空怒了：“草！可不仅仅是你们的老婆孩子被他们抓了，我的也是啊！我一家人都在他们手里，敢有什么动作？我不怕死，难道我的老婆孩子不怕死？”
他这么一发火，几个族长们顿时无话可说。
憋屈之中又有那么一丝愤怒。
但却结结实实的无可奈何。
你试一试看被大兵压境，直接把你给包围了的情形？
西羌和回鹘那可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好，全部都铲平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准确的说，要不是因为柳铭淇，他们不会受到如此的待遇——也说不定直接被灭了。
所以也可以说，要不是因为要引柳铭淇出大康，抓住他，说不定真的他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人也被杀光了。
跑？
往哪里跑？
就算他们不管不顾自己的亲人，跟着他们过来的手下们，亲人朋友全都在西羌和回鹘人手里啊。
即便是大家能一起跑，周围一二十万的回鹘军队和西羌军队随时都能将他们追杀致死！
因此
没有办法。
只能就范！
柳铭淇死，总比他们十几万人一起死的好。
更何况西羌和回鹘只是想要抓柳铭淇而已。
大家的负罪感就更少了。
“好了，大家不要再吵了，其实薛吉空空这样做也挺好的，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觉得条件不好而拖延时间。”一直没说话的车力罗说道：“接下来，我们还是多考虑考虑，怎么拖得他们放松警惕，配合西羌回鹘抓了柳铭淇吧！”
“只能这样了……”
火曲拔长叹一口气，“不是我们不仁义，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
另一边，柳铭淇的帐篷里面。
和柳铭璟说说笑笑的熊大宝，走进来之前，大声的吩咐道：“今天再弄一头羊吃，给我弄水煮的，蘸上佐料吃，美得很！”
“这里的羊肉的确好，没有什么膻味儿。”柳铭璟还凑趣的说了一句。
结果他进来就看到，熊大宝对着他们两兄弟使了个眼色，还是很大声的道：“这群家伙真是麻烦，不知道要拖多久，真没有诚意！”
此时，都没来得及说话的柳铭淇眼睛都瞪大了。
然后他才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柳铭璟。
柳铭璟低头一瞧。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