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须的矮瘦男子是管凌北昔日下属, 为人残忍好色, 在关外的时候不知道凌辱过多少女子。
他自诩也是阅女无数了, 自打进了中原之后,虽然管凌北约束着不许逾矩, 免得引来官兵的瞩目,但中原地大物博,美貌女子亦层出不穷, 他如何忍得住?幸而那青楼妓馆之中的美色就已经够他消受的了,一向也遂了心愿,也没有生事。
像是山羊须这样花丛中的老手, 自然瞧得出什么样的才是真美人,而像是七宝这般的,此人自问还是第一次见, 简直是此女只应天上有, 如此可遇而不可求,自然不能够轻易放过。
此刻瞧着那“少主”隐约有些像是要听了七宝的话, 山羊须心中着急:“少主,不要听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张制锦是中原的权臣,从来说一不二, 又是个狠角色,怎么会听她这个小丫头的?”
少主也不做声,只是思忖般看着七宝。
七宝的心实则跳的厉害,生恐这少主听了山羊须的话, 忙道:“夫君怎么不会听我的话?莫说夫君真心的疼我。就算是你,——你们这些人明明惦记着要给管凌北报仇,当然要以报仇为重,如今你们少主还没发话呢,你就强拦在这里自作主张起来,你是不是觉着满足你一己私欲比报仇要重要?还是你不把你们少主放在眼里……哼,我看你一点也不忠心嘛!”
山羊须一愣:“你又瞎说什么?”当下忙放开七宝,退后一步,向着少主行礼道:“少主,不要听这丫头挑拨离间,属下向来忠心耿耿。”
少主却“嗤”地一声,似笑非笑。
七宝心怀忐忑,偷偷地瞅着这人。
少主道:“我听说,张制锦为了你的生日,惊动了整个京城,对吗?”
七宝忙点头,昂首道:“当然了,夫君为了我,花了近万的银子呢。”
原本她只知道张制锦花了数千,且也不是什么值得她得意的事情,但是现在为了说服这些贼寇,反而只管往大里夸。
少主盯着她道:“那么,你方才说张制锦会听你的话,可是真的?”
“是啊,”七宝再度点头:“我从来不说谎话。”
少主手在下颌上抚过,倾身望着七宝,半天才说道:“既然这样,倒是可以先留着你。”
山羊须在旁边,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七宝心头一宽:“还是少主英明。”
少主嘴角一挑,眼神却仍是冰冷,他缓缓说道:“我英不英明,只看你能为我们做什么……”
“我、我当然能做很多事了。”七宝轻轻一拍胸口,这会儿她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好像是跟这些贼寇们同声共气了似的。
看的旁边的山羊须跟那高壮男子目瞪口呆。
少主说道:“很好。那我问你,你能帮我们除掉张制锦吗?”
七宝的心狠狠地一颤。
旁边的山羊须眼中透出了杀气。
七宝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少主别难为我,我自然可以试试。”
“当然,”少主慢慢说道,“我们的仇人是张制锦跟裴宣,若是除了他们,自然不必为难你们。”
说话间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七宝身边。
七宝本能地想后退,却又强令自己站住。
少主比她要高半个头,这会儿便微微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却见面前这双眸子清澈无尘,虽然美貌不可方物,但却偏偏透着一股天真无邪之气。
有时候……明明知道她说的话不可信,但却也愿意去相信似的。
少主说道:“你们中原的女子……都是这么心狠手辣吗?”
七宝的心里像是放着一只青草池塘的小青蛙,不住地慌张蹦跳,生恐他看出了什么。
“当然……”面对这双审视的眸子,七宝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当然不是了,大部分都是很贤良淑德的,只是我、我比较特别而已。”
说到最后,她讨好地向着少主露出了一个笑。
少主看着她的笑,忍不住也随着一笑:“把谋杀亲夫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也只有你了。”
七宝才要回答,突然发现山羊须在旁边狠狠地盯着自己,虽然不能动手,但他的两只色/迷/迷恶狠狠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却好像是有形体似的往她身上碰触过来。
七宝忙往少主身侧躲了躲。
少主回头看一眼山羊须:“叔伯,先不要动这个女人。”
山羊须皱皱眉,然后说道:“当然,我都听少主的。”
少主又看向七宝,继续淡淡地说道:“横竖她在我们手心里,如果发现她口不对心,或者做不到,她就是你的。”
山羊须听了这话,眼中才重又露出灼热的光芒。
这边儿吩咐完后,少主便叫人把七宝带了回去。
七宝还没进柴房,就听见世子赵琝熟悉的声音传来,七宝心头一紧,忙推开柴房跑了进去。
“世子!”七宝叫了声,借着身后的灯光看到赵琝的方向,忙跑过去,“你怎么样?”
赵琝见她忽然回来,犹如天降福星,一时忘记了所有:“你、你没事吗七妹妹,他们可为难你了?”
七宝还没回答,这会儿那负责把她送回来的高壮汉子跟着进门,冷冷地说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如果不是少主吩咐让留着你们的命,早今天在街上就已经把你们都杀了。”
赵琝冷道:“有什么冲着我来,为难女人算什么!”
那高壮汉子盯着他,道:“你还算是有点血性。但你要还是不知死活的乱叫乱吵,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将门仍旧锁了。
七宝低头想去解开赵琝手上的绳子,只是她的手臂还没恢复利索,何况本来力气就小,费了半天劲儿,无济于事。
赵琝道:“七妹妹,你别急,先歇会儿,告诉我他们把你叫了去干什么?”
七宝气喘吁吁:“他们要害夫君跟裴大哥。”
赵琝在意的却不是这些,只问道:“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七宝说道:“没有。我……”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口,凑近赵琝耳畔低声说道:“我把他们骗了过去。”
赵琝只觉着她靠在耳边,吐气如兰,微带湿暖,一时之间几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七宝才说完,旁边程弥弥的声音响起:“七姑娘……”
七宝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忙回头看向她。
程弥弥还怀着身孕,这柴房冷清,她又给捆着,时间一长,自然危险了。
七宝忙抛下赵琝蹭了过去:“程姑娘,你觉着怎么样?”
“我、我还好,”程弥弥低声回答,“七姑娘,他们要怎么害侯爷跟张侍郎啊?”
七宝说道:“他们还没跟我说。”
程弥弥道:“七姑娘,你别害怕,侯爷是聪明人,他一定很快就会想起这些贼人藏匿在此的。”
七宝正在摸索她身上的绳子,听了这句才想起来:“对了,之前不是说你已经失踪了吗?怎么居然在这里?听你的意思,是裴大哥把你安置在这里的?”
之前七宝给带到这里,才跟程弥弥打了个照面就给拉出去了,所以竟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
程弥弥“嗯”了声,说道:“自从侯爷回来,给老夫人送了葬后,侯爷就找到了我,只是他没有往外声张罢了。”
七宝道:“阿弥陀佛,倒是害我担心了好久。”
“七姑娘是为了我担心吗?”程弥弥问。
七宝说道:“你毕竟还怀了裴大哥的孩子啊,这时候可是一点儿也不能有事。幸而裴大哥聪明,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程弥弥沉默了会儿,并不回答。
七宝就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突然从侯府失踪了的?”
直到这时候,程弥弥才说道:“其实,的确是我偷偷地跑掉的,因为我知道我若是不走掉,少奶奶也容不下我。”
七宝正在紧锣密鼓地给她摸索身上的绳子,听到这里,手便停了下来:“啊?是表……表姑娘?”
程弥弥说道:“是啊。”
七宝原先忙了一阵儿,又且满心紧张,并没有在意别的,直到听了这句,身上才蓦地察觉了一丝寒意。
七宝喃喃地问:“她、她又想害人?”
程弥弥跟赵琝虽听见了一个“又”,却也并没有多心去想,程弥弥道:“其实,之前我没有入府的时候,有两个人所谓争风吃醋伤了我,也并非偶然,从那时候起,我就是少奶奶的眼中钉了,直到入了府,因有身孕,夫人不免多疼顾我一些,就更成了少奶奶的肉中刺。我想,少奶奶不仅恨我,似乎连夫人也恨上了。”
七宝呆呆地听着:“恨了裴伯母?这是为什么?”
程弥弥道:“夫人心慈,对我从来很好,而且夫人常常夸赞七姑娘你。少奶奶很不喜欢。当初夫人病了后,本来是要派人去找石太医的,可是少奶奶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再拖延,到最后……”
七宝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什么、什么话!”
程弥弥说道:“这些话,我没有跟侯爷说,侯爷是至孝之人,如果知道了是她间接害了夫人,侯爷指不定如何自伤呢。”
黑暗中,七宝沉默无声。
赵琝在旁边却冷冷地说道:“妇人之见,瞒着他不说难道就是好的?自己同床共枕的是如此心如蛇蝎之人,指不定哪一天给她毒死。”
程弥弥说道:“我、我也怕说出来侯爷不会相信,反而疑我是挑拨离间。”
赵琝想了想,冷笑说:“这话倒是在理,裴宣自然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何况谢知妍是他自个儿中意的,未必就会因为你的话过分疑她……毕竟要真的坐实了这话,岂不是成了裴宣间接地害了自己的母亲?”
程弥弥说道:“是。所以我、我不敢说。”
两人对话之间,却听不到七宝的声音。赵琝忙看向她:“七妹妹?”
却见七宝跪坐在程弥弥身旁,一动不动。
赵琝不禁担忧,忙起身尽力挪到她身边:“七妹妹,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七宝的声音很低,带着沙哑。
赵琝突然体会到她的心情,忙安抚道:“你别去想那些事了。裴宣不是那种一戳就倒的无能之辈,有什么他都会承受住的。”
七宝吸了吸鼻子,其实很想要在这时候大哭一场,但是却清楚地知道不是该哭的时候。
当下七宝只埋头去解程弥弥手上的绳子,她的小手何其的娇嫩,片刻,手已经火辣辣的,幸而那绳扣也有些松动了。
程弥弥挣扎着将手脱出来:“七姑娘,劳烦你了,多谢。”
七宝却突然握住她的手道:“程姑娘,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
程弥弥一愣:“您……在说什么?”
七宝说道:“裴大哥最是孝顺,但是伯母毕竟去了,没有办法。但是你,你怀着裴大哥的骨肉,你一定要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样裴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暗影中程弥弥望着七宝的眼睛,无法言语。
赵琝在旁边,半晌才温声道:“七妹妹,别去管这些事了,你累不累?冷不冷?你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
七宝知道这会儿不是该悲戚的时候,忙低下头又去摸索赵琝的手腕。
赵琝察觉她的小手不住地在自己的手腕上拂来探去,心中一动,可突然又觉着这手上有些湿湿的,起初他还不知怎么,片刻蓦地醒悟,忙叫道:“七妹妹,你受伤了?”
七宝也不知道自己伤着了手,听了赵琝的话,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疼,吓得忙停住了,举起小手细看。
借着惨淡的光,果然瞧见手指上有些深色。
七宝从小娇生惯养,最受不了这些,一时心颤就要叫疼,但碍于如今没有人能照拂自己,就只能悄悄地忍着泪,说道:“没、没怎么样。”
赵琝听出她的声音有异:“你让我看看。”
七宝忙把手藏了。
“解开了又能怎么样?你们难道能插翅飞了?”正在这会儿,柴房的门又给推开,是山羊须走了进来。
七宝见是他,浑身不自在,便忙往赵琝身后缩了缩。
不料山羊须没理会她,只管走到程弥弥身边儿,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七宝大惊:“你干什么?”
“既然现在碰不着你,”山羊须冷笑道:“我只好先借她消消火……她不过是个妾,总不至于跟你一样矜贵能去要挟裴宣吧?”
七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程姑娘有了身孕,你是疯了吗?”
“这当然另有一番好处,”山羊须不以为然,甚至带一点得意道:“爷爷以前不是没试过的。”
七宝睁大双眼,拼命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个禽兽,你敢!”
山羊须已经将程弥弥抱入怀中,望着七宝淫笑道:“我怎么不敢?还是说,你想亲眼看着?”
赵琝因手足都不能动,又听着贼人语气很不好,生恐七宝惹祸上身,便道:“我是康王世子赵琝,你想怎么样跟我说,别去碰她!”
山羊须瞥了一眼赵琝:“知道你是金枝玉叶,你且老实等着,不用急,等少主想好了该怎么收网,自然有你的份儿。”
七宝已经上前拉住了程弥弥的手:“你快放了她!”
程弥弥看着七宝:“七姑娘,你不用管我。”此时,她的口吻竟异常的平静。
“不行,不行,你不能有事。”七宝慌张起来,此时此刻她无法可想,便看着山羊须道:“你放了她,我、我……”
山羊须本要不顾一切地带了程弥弥走,突然听七宝这般语气,他心头一动:“怎么?”
七宝定了定神,说道:“只要你别为难她,我、我可以……”
山羊须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是说你不能没了清白吗?”
七宝咬牙道:“你、你既然那么懂,就该知道……让男人喜欢,不止是一种法子。”
柴房内一时死寂。
在山羊须眼中,七宝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是求之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如今听她松口,心中即刻狂喜。
山羊须正要松口,突然地上的赵琝暴喝一声:“你敢碰她!”
赵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猛然跃起,一头撞向了这人的胸口!
这恶徒猝不及防,给撞的后退出去,手上一松,程弥弥往旁边倒了过去。
七宝急忙将程弥弥抱住。
“混账……你找死!”山羊须站住身形,向着赵琝扑了过来,举手掐住赵琝的脖子,将他甩在背后的墙壁上。
七宝让程弥弥靠在旁边,见山羊须掐着赵琝不放手,她回头看到地上有一根木柴,当下抄了起来,用力向着山羊须的头上敲去。
这一下如果换了赵琝或者别人动手,山羊须自然会给敲晕过去,但是七宝的力气着实有限。山羊须先是吃了一惊,回头见七宝。
七宝给他淫/邪的眼睛一瞪,已经吓得松手,木柴也掉在地上。
山羊须笑道:“美人儿,你这点力气,只好给爷爷挠痒痒。”
才戏谑说了这句,突然之间一股劲风扑面。
同时是赵琝吼道:“老子宰了你!”
山羊须一惊,下意识转头,却觉着面上剧痛。
他惨叫一声,才发现赵琝不知何时居然将双臂挣脱开来,方才一拳打在他的左脸颊太阳穴上。
山羊须脑中一昏,身不由己松了手,赵琝身形滑落,但他盛怒之下,反应竟变得极快,借着下滑的势头张开双臂搂住山羊须的腰,奋力往前扑倒过去。
山羊须猝不及防,往后跌翻出去。但此人虽下流,却毕竟是管凌北手下的高手,怎么会这么轻易给制住,被赵琝摁住之后,他用了点摔角的技巧,竟轻而易举地翻身往上,反而压住了赵琝。
山羊须冷笑起来:“好小子,差点儿着了你的道,爷爷先摘了你的眼睛,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就要击落。
不料就在这时候,后颈上一点刺痛,仿佛给蚊虫叮咬了一下似的。
山羊须本不以为意,但是偏这一痛之下,浑身的力气好像也在此刻散开,连即将碰到赵琝眼睛的手都戛然僵住。
山羊须知道着了道,但是偏偏连脖颈也不能转动了,整个人如同石块般,直直地栽倒在赵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