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着“癌细胞”起跑
11月17日,在日本的联合国军总部。司令官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手握玉米芯烟斗神情自若地正和美国驻韩国大使约翰·穆乔侃侃而谈:“10月底和11月初中国人的干预只不过是虚晃一枪,他们都是农民。我对我们的空中力量坚信不移,它可以阻止中国人从满洲越过鸭绿江的增援,并且还将消灭已在朝鲜的中国军队。”穆乔听得哈哈大笑。麦克阿瑟继续说道:“渗透到朝鲜的中国人不可能超过万人。如果多于这个数目,就会被空中侦察发现。我的全面进攻将在10天之内扫荡仍在朝鲜人和中国共产党人手中的所有地区。然后,我将把所有的中国战俘押送到边界并释放他们,接着把第8集团军撤回到日本,让第10军、联合国部队和韩国军队占领朝鲜”。
可是,在朝鲜战场,美军西线指挥官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和美军东线主力师师长奥立佛·史密斯是此次进攻的战地指挥官,他们两位对麦克阿瑟要求立即重新发起进攻的命令却心存疑虑。
沃克在给麦克阿瑟的电报中强调,第8集团军将重新发起进攻,但拒绝对进攻的具体时间作出承诺,只是说集团军正在作重新进攻的准备。面对中国军队的介入,美军必须进行周密的计划和准备。特别是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在兵逼清川江畔之后,突然结束交战,主力失去踪迹,更使他对即将发动的总攻势疑心重重。因此,他命令部队在进行试探性进攻时,一定要行动谨慎,至于总攻时间,则尽量后拖,直至查明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主力的位置与意图,再做决断。
史密斯师长更是认为,麦克阿瑟的计划将使第1陆战师陷入绝境。从黄草岭到长津湖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间公路,在连绵起伏、崎岖陡峭的高山上盘旋前进,如果部队遭到攻击,全师将被拦腰截成数段,首尾不能相顾,并且在退路被切断的时候,只能冲出重围原路返回。更重要的是,曾经与在黄草岭激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也突然后撤,不知所向。因此,史密斯师长对第10军司令官阿尔蒙德下达的命令,或者是拒不服从,或者是借故拖延,慢慢开进,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从11月8日开始,用了17天的时间,才走完40多英里的山路,平均一天前进.5英里,于4日才到达长津湖畔。两位战地指挥官的“磨磨蹭蹭”,使阿尔蒙德和麦克阿瑟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
在朝鲜战场,美第8集团军和第10军之间,横卧着一条宽150公里的太白山脉,联合国军推测在此山中有数万人的游击队在活动,两军的警备地区之间有50-90公里的间隙。第8集团军对这个间隙感到忧虑,但是,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和麦克阿瑟将军并不那么担心。特别是麦克阿瑟认为,横断太白山脉的道路极少,联合国军不能构成一列的战线,同样,敌人也无法利用这个山岳地带。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把第10军划归第8集团军指挥。这个间隙如果通过空中侦察和由两军派出的巡逻哨会合加以警戒就行了,遂即麦克阿瑟就这样下达了指令。美军说,11月上旬好几次试图用车辆进行东西之间的联络,结果一次也没有成功。第8集团军从阳德与孟山,第10军从永兴与高原都派出了营规模的巡逻队,都因遭到游击队的抵抗和道路被破坏而未完成任务。从此,山中通过的汽车路一条不剩地被破坏了,山腹路被彻底削掉并埋设了地雷,谷底路差不多都挖了深5米长1米的壕沟。麦克阿瑟并不重视这一点,在仁川登陆成功后,分兵东西对进就已埋下了天大错误,现又在两面联络受阻的情况分头冒进,后人评价说,联合国军是在自己腹中隐藏着癌细胞的情况下起跑的。
看到“联合国军”的行动畏畏缩缩、慢慢腾腾,为进一步造成敌军错觉,实现将敌军诱至预定战场歼灭的目的,彭德怀果断决定:从11月17日起,东西线部队均进一步后撤,与敌军脱离接触,并制造假象,诱使敌军放胆北进。志愿军部队迅速脱离敌军,在后撤过程中,故意在阵地上和道路旁丢弃部分装备和物品,制造“狼狈撤逃”的假象。同时,11月18日还有意向被释放的美军战俘透露消息,说志愿军部队粮食供应困难,准备撤回国内。
(二)“梁大牙”受辱
1950年11月1日,在朝鲜大榆洞的志愿军总部,志愿军召开党委扩大会,总结第一次战役的经验,研究第二次战役的部署。8军军长梁兴初参加会议,他曾任中国红军第一任骑兵侦察连连长,是曾负伤9次而英勇杀敌的一员战将,因牙齿长的有些外露,绰号“梁大牙”。在去开会的途中,梁兴初因为8军在熙川奔袭没能圆满完成任务感到不安,但又一想11师的飞虎山守备战打得还不错,而且,一次战役中8军共歼敌460人(含俘敌100人),缴获各种炮4门、各种枪166支(挺),歼敌数量上也不比别的军逊色,又稍觉宽慰。
开会前,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走进作战室时,梁兴初迎面起立敬礼,而彭总仿佛视而不见,却伸手同9、40、4军军长一一握手,搞得梁兴初“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最后,彭德怀只向梁兴初冷眼一瞥,就虎着脸坐了下来。梁兴初好不尴尬,窘愣片刻,才默默走到会议桌的偏角坐下。他点燃支烟,猛吸了好几大口,嘴里不是个滋味,心里也没着没落。“开会了,开会。”彭总严肃地宣布。梁兴初赶紧把烟掐灭,端正了身子坐好。会议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主持。他主要讲了第一次战役的意义。随后,彭总对第一次战役作了全面总结。他掐着腰讲话,对打得好的部队给予表扬,并要求大家善于总结经验,开动脑筋,打一仗进一步,讲到这里,彭总顿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大声道:“可是有的部队,出现问题不是由于没有作战经验,而是拖拖拉拉,执行命令不坚决!”说着,彭总脸色大变,厉声喝道:“8军的梁兴初来了没有?”“到。”梁兴初腾地起身立正,准备挨批。“梁兴初,你胆大包天!人们都说你梁大牙是铁匠出身,说你是一员虎将。什么虎将?我看是鼠将!老鼠的鼠!球场战斗,伪军个团本来已被我截断了退路,但11师只去了1个团,师主力则在离二三十里的地区休息,致使敌人逃跑。告诉你们熙川敌人只有一个营,你们说熙川有‘黑人团’。什么‘黑人团’?吓(黑)了你们自己?推迟了进攻时间,没有歼灭这股敌人,更重要的是迟延了向军隅里、新安州穿插的时间。照此下去还打什么鸟仗!”
在一旁的副司令员邓华忙插话缓和说:“8军这一仗没有打好,下一仗一定要打好!8军还是主力嘛,一定要重振军威!”“什么主力?主力个鸟!”彭总额头青筋暴涨,不客气地打断了邓华的话。在如此高级的干部会上,梁兴初被指名道姓地痛斥责骂!实在难以承受,他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紧抿的嘴角阵阵抽搐,僵直的身躯微微抖颤,终于忍不住嘟囔:“不要骂人嘛……”。听到梁兴初的犟嘴声,彭总顿时大发雷霆,“啪--”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不要骂人?你梁兴初延误战机,按律当斩!骂你算客气。我彭德怀别的本事没有,斩马谡的本事还是有的!”整个会场,空气凝固,寂静瘆人,气氛紧张得要爆炸。梁兴初低着头,虽然没敢再吭声,心里却嘀咕:“你有斩马谡的本事,可我不是马谡,你也不是诸葛亮!你开始让我当总预备队搞到江界集结,可打起来了,你却把我当第一梯队用。火车、汽车都给了兄弟部队,让我只能靠两条腿。敌机轰炸,北撤的人民军和难民阻塞,让我截敌后路,我飞过去呀?”不过,梁大牙也只能嘀咕嘀咕,不再敢出声了。
彭德怀骂了一阵,火气渐消,看了一眼仍在站立的梁兴初,令他坐下,放缓了口气说:“当然,这次战役打得不理想,我彭德怀也有责任,不能把责任完全推给你们。”接着,彭德怀对第二次战役作了具体部署。第二次战役的方针是,“内线作战,诱敌深入,各个击破和歼灭敌人”。即:主力后撤至第一次战役比较熟悉的地区休整和构筑反击阵地,以逸待劳;而以小部兵力与敌保持接触,故意示弱,骄纵敌军和诱敌深入,将西线之敌诱至大馆洞、温井、妙香山、平南镇一线地区,东线诱至长津水库地区,然后突然举行反击。会议还研究了如果敌军不进,志愿军如何打出去的办法。
散会了,人们陆续都走了,8军梁兴初军长仍端坐不动,盯着墙上的作战地图发愣。志愿军作战处长丁甘如特地回来叫梁兴初去吃饭,丁甘如曾经在8军当过师参谋长,而师长正是梁兴初。“吃饭?不吃了。”梁兴初气呼呼地说“肚子早‘饱’了,还吃什么饭?”丁处长拉起梁兴初,边往外走边笑道:“刚才彭总看见我来找你,就跟我说,‘你告诉梁兴初,会上我可能批他批重了些。我彭德怀就是这个脾气,不要因为挨了批就泄气,下一仗要打好!’”“泄气?我梁兴初是打铁出身。8军也不是纸糊的!下一仗不打出8军威风来,我就不是梁兴初!”说罢上了吉普车,冲司机吼道:“开车”,吉普车喷出股蓝烟,呼啸着疾驶而去。
会议之后,彭德怀邀第一副司令员邓华在大榆洞外散步。两个人边走边谈,彭德怀说:“我一辈子打仗,没有什么高招,只懂得指挥千军万马打仗,可不是儿戏,必须精心策划,周密部署。指挥员多用一分心血,战士就少流一分鲜血,不能以战士的生命去无畏冒险。要牢记,任何父母,当知道自己的孩子牺牲了,那痛苦和悲伤都是难以忍受的。”
(三)联合国军有胆了
在日本东京的联合国军总部,作战室的参谋人员正在分析情况。一个参谋说:“中国人突然消失在朝鲜冰天雪地的崇山峻岭中,是打算考验一下我们美国对中国的介入的反映,或是在发出愿意谈判的信号?或者这种试探仅仅是一种侦察,一旦其军队得到增援和补给后便开始全面出击?”另一个参谋说:“我看中国军队是因自我消耗而退出战斗。根据审讯中国俘虏的报告和中国内战的记录,中国步兵只携带-5天的食物——炒面,它可以与水和在一起吃,也可以在战场情况紧急时干吃。弹药的配给也同样少得可怜——基本上是一个士兵口袋里和一种粗布卷袋里能够携带的东西。”第三个参谋最后说:“日复一日、周复一周,这第三周都要过去了,中国人仍末露面。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就是成吉思汗也不敢在冬季在朝鲜打仗”。
在朝鲜新安州,清川江畔的美第8集团军指挥部,指挥官沃尔顿·沃克将军正在作战室研究战況,分析上次战役的战损情况和中国军队动态。作战参谋报告:“11月6日来自东京的命令,发起进攻的时间是11月15日,我们已推迟到0日,现在0日的期限又过了”;另一参谋报告:“第8集团军进攻时每天需要4000吨物资,我们只得到了这个数字的一半,大部分补给还没运到”;两位参谋讲完,沃克将军慢声地说道:“上次作战韩国第军被中国人击溃,第8集团军也受到了中国人的猛烈攻击,尔后又突然脱离,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摸清中国军队的底细,可是东京催促进攻的命令接二连三,不能再推迟了,4日发起攻击。”
美第8集团军进攻部署是:美国第1军为左翼,下辖美4师、英国7旅和韩国第1师在球场、龙山洞、博川(嘉山、古城洞)展开,向鸭绿江下游(新义州、朔州)之敌实施攻击;美国第9军为中间,下辖美师、5师和土耳其旅在北仓里、假仓里(立石、球场)展开,经云山、温井向碧潼—楚山的鸭绿江畔突进;韩国第军为右翼,下辖韩6、7、8师,在德川、宁远展开,经熙川向江界、满浦之敌实施攻击。美国第1骑兵师为预备队,配置在军隅里、顺川附近;美第187空降团位于平壤;英第9旅位于开城。这样,第8集团军的正面,从博川经龙山洞、院里至德川东侧约有80公里,而向前推进后应到达的正面约00公里。兵力密度将随着向前推进而越来越小。沃克知道,麦克阿瑟从战争最初几天起就不喜欢他,他必须按麦克阿瑟的计划发起进攻,并按麦克阿瑟的计划取得成功,否则,他的戎马生涯就会到此为止。11月15日进攻发起线为纳清亭(博川西0公里)——泰川(博川北0公里)——云山——温井——熙川——仁处里(社仓里西5公里)一线。
11月1日,美国国务署、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举行联席会议,最后审查了朝鲜战场的形势,决定在麦克阿瑟完成“总攻势”之前,不再提及促使“中共撤军”和“朝鲜投降”的政治解决方案,也不再理睬英国政府提出的关于在鸭绿江两岸建立“缓冲地带”的建议,允许麦克阿瑟全力以赴发起进攻,占领全朝鲜。
(四)感恩节的过法
1950年11月日,是西方人的感恩节。据说,这个节日起源于北美洲的英属殖民地普利茅斯,该地居民在161年获得丰收后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以“感谢上帝”,之后逐渐形成了固定的节日,名为感恩节。节日的时间是每年11月第四个星期四。
在朝鲜的美军也没有放过这个日子,感恩节这天,美军空投的火鸡、三明治、起司和沙拉等美味家肴撒满了朝鲜美第8集团军阵地前沿,战地官兵正在享用一顿丰盛的节日餐饭,其奢侈程度甚至超过任何本土的美国人。有鸡尾酒、夹馅橄榄、烤小公火鸡加酸果酱、红薯、水果沙拉、水果蛋糕、肉馅饼和蛋糕,美军甚至提出,要让每个在打仗的妈妈的宝贝儿子享受传统的感恩节聚餐。在东线,美军第10军指挥部,阿尔蒙得和所属高级军官正在举行一场豪华的会餐:除了与第8集团军相同的酒菜,还使用了桌布、餐巾、瓷器、银器、甚至座位姓名卡片,阿尔蒙得和大家高兴地谈起军队“育肥以供屠宰”的笑话。美军各团的指挥所也印刷了精美的菜单,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彻底烧焦的村庄废墟中央点缀起节日蜡烛,有些单位居然发放了威士忌酒,更有甚者则提供官兵奢侈的热水浴和更换了新军服。
截止圣诞节这天,美韩军共计捕获中国兵96人。综合他们的供词,这些俘虏属于6个军,即第8、9、40、4、50、66军。实际计算起来,计有18个师即18万人参战。然而,这个数字对当时的联合国军来说,是天文数字,没有人相信。甚至在对俘虏使用测试器的测试结果是这样记载的:“在研究调查结果的过程中,对俘虏谈的大部队已参战的供词越来越感到怀疑了”。美军认为中国军队的参战兵力不会超过6万。士兵保罗·马丁回忆说:“空气中再一次弥漫着胜利的甜蜜味道。”
在日本,感恩节当天,东京是晴天,气温比往年高五度,是个初冬时节少见的明媚好天。正好是“勤劳感谢节”,市民们都去游乐园、电影院、棒球场了,浅草寺内因战争而消失的卖豆子的老奶奶又出现了,很多人花五日元买一把豆子来喂寺内新增的三百只鸽子。东京赛马场因过节人相对往常少些,但也有五千六百多人,第四场连胜式开出了8980日元的大奖,气氛很热烈。位于日本第一生命大厦(保险公司)的麦克阿瑟司令部里从早上开始就陷入了紧张而忙碌的气氛中,在边上的帝国饭店,军官夫人们品尝了火鸡,而丈夫们只能在食堂里匆匆吃完饭继续工作。第8集团军将在明天——11月4日——展开再反攻,开始的前一天总司令部当然是繁忙的。麦克阿瑟也放弃了下午四点回家看电影的习惯,直到晚上十点才卧床。第二天一早将军要从羽田出发前往清川江畔的第8集团军司令部,给反攻打气。
在朝鲜大榆洞的志愿军总部,感恩节这天,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自然不会过什么节,也不知道有什么节。他接到的是中央军ei关于西线作战部署的批复,已经花眼的他照例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晃来晃去,一会又背看手站在挂图前边看,一会在屋里来回走着边背地图边琢磨,这是他的老习惯,在与其他志愿军首长研究后,对战役部署进行了最后的调整和确定:集中6个军打击美第8集团军和韩国第军。其中第8、4军歼灭德川、宁远、孟山之韩国第6、7、8三个师;第40军移至新兴洞、苏民洞以北地区,以1个师接替第8军第11师阻击敌人,主力配合第8、第4军向龙门山、杜日岭攻击,尔后向德川以西的戛日岭、西仓插进,阻止美军东援或北援;第40军东移后,以第9、第66、第50亦逐次东移,逐次接防,保持战线完整。当向敌发起全面攻击后,各军应积极向当面之敌进攻,钳制和抓住敌人,求得歼敌一部。最后,彭德怀敲定:西线发起攻击的时间是11月5日黄昏,东线发起攻击的时间是6日黄昏。并给负责统一指挥第8、第4军作战行动的志愿军韩先楚副司令员和各军发了电报。
在朝鲜前线,志愿军那些朴实而惯于吃苦的士兵们,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火鸡、沙拉,他们已经炒好了黄豆粒、玉米粒、烤熟了土豆,也有的用铁锨和破脸盆当锅烙出了一张张白面饼子,每个人准备了这些简单的口粮和弹药,如果能保证有这些东西吃,他们就满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