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府上的消息,原本在批文的落其正没有动。时间仿佛停转般,笔悬在空中,保持那一刻的状态。
爱妻。落沫。每一个都是心头肉骨中血,落其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清楚冲动不能对局势有任何帮助。
落其正尽量缓缓的放下笔平复心情,试图端起桌上的茶喝一口,手却开始抖得茶杯‘哐哐’作响。
原本是如此阳光明媚的普通一天,落其正甚至计划好今晚带上妻女去看祖母。茶终于还是没有喝成,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落其正感到深深的恐惧,他无法面对失去爱妻和落沫任何一个人的状况。
他甚至承受不起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的打击。
落在精绝如此禽兽手里,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落其正痛苦的蹲在地上,胃绞痛,半响不能动弹。
“大人!要怎么办?”随后赶来的刹马副将真朵和众官员无计可施。“小姐和夫人在他们手上,要是??????。”
“不慌。”落其正无力,痛苦的摆摆手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重点布防城门,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冲进城来,不用想也知道精绝贼人应该还有众多同党。”
“虽然不知道目的,但贼人有事求我才会选择挟持人质。在没有达成目的前她们应该是安全的!”
“让我多想一想。她们一定是安全的!”落其正闭上眼,一步步推演,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完全镇静下来。
确切来说,落其正不是一个勇者,却也不是懦夫,这样的人,当家人受到伤害,当该爆发的时候一定会做出最正确最无畏的选择。
“有些事是一定躲不开的,为了预防不测,我请你们一定不要只单纯顾虑我们的生命安全。”落其正叫过来军事副将。“这些禽兽一定不能活着离开落府,相比生命,妻女受辱,刹马的安全和做为人的尊严更重。”
“所以。当机立断,该杀的时候一定要乱箭射杀,千万不要因为顾恋我们的安全而酿成更大的大错。”
落其正强打起精神,细细理了理浑身上下的官服和仪容,真是没有想到,这样大无畏赌上一切的牺牲会出现在土匪的手上。
“我真的很怕死,但许多事情远比失去个人和家庭的生命更加的可怕,我落其正一家宁愿死绝也绝不允许有谁能来侮辱我家族的尊严!”
“何况还仅仅只是一群邪恶肮脏的罪人!”
“精绝!我落家从此与你势不两立!血誓!”
一向斯文的落其正对天咆哮,因为愤怒,紧握的两掌内指甲刺得掌心鲜血淋漓。
“大人!”长期共事,那副将真朵哪能看不出落其正的觉悟,无语哽噎,知道落其正已经下了决定,无论如何都没有劝的必要,他最终只好点头接令。
“小人遵命。”
落其正督促全城做好战斗准备以后极快的赶到了府门,按他的指令,上百的士兵已搭箭将精绝钱牛等人围得水泄不通。大踏步走进庭院,面对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贼人,落其正脸上已然没有了一丝慌乱。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落其正掷地有声。
“我。精绝天谴钱牛!”
钱牛嚎叫,他这样自报名号觉得很牛,面对一城的长官故意挺直了腰板圆睁大眼,天谴将军曾经说过,气势,就是比别人眼睛看得高腰板挺得更直。
还有,声音要大拳头要硬。
钱牛仿佛自认自己也有了长官天谴将军的风范。不过自身脾气更暴躁,他早已经等得极其不耐。
“你这么慢,就不怕老子先用你女子老婆打发时间?”
“你这样丧尽天良的禽兽,我能不怕吗?”落其正大骂。“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就是,这一路杀百姓和无辜还当自己是人不?”
“怎么不是人?”钱牛哈哈大笑。“弱肉强食,老子杀人放火,老子抢夺奸¥淫,老子这哪一样不是人之天性?”
“大爷我只是不虚伪的压抑罢了!” 学着上官天谴的台词,钱牛洋洋得意。
“屁话!”骂归骂,落其正怎会忘记自己要怎么做。“说吧,为什么挟持我家人?有什么目的?”
“痛快!我要的就是你马上传令全刹马所有官员士兵,都给我地毯式调查刹马全域有没有一个尸棍老女人。我们得到消息,据说几十年前有人在这区域见过,我们要见她。”
“她可真是重要呀。就为这‘有可能’就挟持我家人?”落其正气血翻滚,几乎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
“是呀!”钱牛狂妄。“老子就爱用最省事最简单的办法,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不要试图欺骗敷衍我。时间不多,之前我们经过的十个村庄没有查出消息,我的办法是一个一个接连屠杀来逼迫幸存的所有人。”
“现在正好轮到了你们!”
“你!”落其正指着钱牛。“为莫须有的传闻,禽兽不如!”
“谢谢夸奖。同时我建议你还是快一点吧,时间不等人,选择挟持你家人也是不想一村一村找太慢,一天没有消息我就屠你刹马一村。”
“你??????。”落其正不由得自己不因为精绝的嗜杀而颤抖,但落其正心里很清楚,精绝这样的贼人一旦达成心愿更不会放过其他任何人。“要是我不愿意呢?”
“你完全可以试试。”钱牛恶狠狠的盯着落其正。“你应该可以看得出你女儿和老婆如何的让我???垂啥三尺?”
“垂涎三尺。”旁边的一个人提醒到。
“对!垂涎三尺!”钱牛突然觉得自己又高大上了不少,这可是月屠宫大人才会用的好词。其实他一直不太懂,明明流哈喇子、想搞*比垂涎更好听,为什么月屠宫还有右灵君那些士族出身的家伙都爱说垂涎垂涎什么的?
“趁现在还没有被精绝贱人围城,马上百马传令刹马及其他临域!”落其正没有被威胁,看出钱牛是什么人以及他的目的,他强势的转身面对众多士兵及其官员。“精绝的禽兽并不会因为找到他们需要的人就放过大家,后面还有更多的匪徒。反正没有退路,全力反击吧!”
“你!”
完全出乎钱牛的期望,落其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城主而已,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斯文人一个,钱牛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几步跨前刀就架在了落其正脖子上,气头上,顺势一拉就是一条大血痕。“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会,我知道你当然会!”落其正咬牙强忍住不叫痛。“但一定是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落其正无畏的望着钱牛。“我也怕死,怕家人被伤害!但我也清楚现在你还需要我做事我就有谈判的筹码。要不杀了我试试?后事早已安排好,你可以看杀我后会产生什么效果!”
落其正不惧的盯着钱牛的眼睛,男人的勇气,逼视,落其正在这一刻不比任何历史的英雄人物差。“要我配合,好,我的底线是先放了我妻女,我给你做人质!”
“要不然没得谈!”
“你!”钱牛恼怒异常,他如何能料到一个小小的小城主不但不懦弱如屎还会这般难啃?他不愿意还没有得到月屠宫想要的人消息就提前走散,月屠宫大人不是说家人是所有正常人的软肋吗?要不是刹马城远远大过哪些村落没有办法完全做到消息不走漏,他钱牛才不会选择这种比较有风险变数的威胁办法。
原本以为人人都会在家人和死亡的威胁下屈服慌乱,却没有想到这小小刹马城城主竟能如此冷静。
是真不怕死吗?钱牛还是要冒险最后测试一下。他的刀刃闪过,毫不留情的把落其正一条左臂整个卸了下来。鲜血如注,落其正痛苦的跪在地面颤抖,腰背依然挺立得笔直如松。
落沫和母亲哭着冲过来,其他周围的士兵一阵躁动,箭在弦上,完全满弓,但落其正咬牙忍住没有发令,真朵身后的士兵一个个手心都紧张的出着汗,个个都望着落其正和真朵,按约大家都没有动。
副将真朵泪流满面,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平日如此文雅的大人会坚强到这般地步,做为一向不太瞧得起文官的他第一次觉得落其正高大如天。
落其正咬牙强忍住痛苦,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先放了我妻女,不然没得谈!”
“好!”落其正是真不怕死,钱牛被打败了。他知道如果有求于这样的人就更不能伤害其家人。没伤害之前还有机会威胁一下,但一旦伤害了就什么也不要想达成。
“放她们走。”钱牛松口,他同时在心里想着这两人早晚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落沫和母亲不忍离开,被落其正死命用头顶外推。
一地一身的血,触目惊心!
“把小姐夫人提出来!”副将真朵见机大喝,见第一步计划顺利达成,他哪愿错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
待落沫和其母两人走出视线,落其正摇摇晃晃的努力站了起来。
“不要顾及我的生死,射杀!”
落其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乱箭成千上百的射了过来,没有顾忌落其正的死。
精绝都是些敢在刀口舔血的牛人,但这并不是表示他们真不怕死。他们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选择博命,这其实也是一种怕死的表现。
所以落其正这种直接选择死的方式怎么能让他们想到,十几人一开始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猝不及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旁边没有东西阻挡和反应慢的当场被射成了刺猬。站在落其正旁边的钱牛最先看见落其正的笑就知道要糟,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数百只箭真对着落其正和他射来的时候,他才明白这落其正一开始就是抱定以死的代价来救家人。知道上了当,慌忙将大刀舞得滴水不漏退入落府房内。数百只箭射在落其正身上和钱牛开始站立的区域,真正的不怕死,连一向视生命为儿戏的钱牛也不得不佩服起落其正来。
“有种!”钱牛感叹,同时看见十几个精绝弟兄能成功退入屋内的已不足五人。
上百的刹马士兵随即冲杀过来将钱牛等逼入屋内,让钱牛不可思议的是,被众官员扶起的落其正身中数十箭竟然没死。
“原来射向那区域的全是没有箭头的弓箭!”
钱牛大怒,想着被个小小刹马城城主玩弄于股掌,杀性大起,他的武力值本来就不弱,动了杀心更是可怖,那上百围上去堵在门口稍近的士兵被他一阵海杀,顷刻间,十几人被砍得缺胳膊少腿倒毙在地哀号连天。
鲜血飞溅,一片惨叫,实力相距甚远,刹马城的士兵不得不远远退开几步。
虽然不至于被瞬间击溃,但要是精绝罪人大发神威突然杀入人群将会不堪设想。旁边刚被搀扶起来的落其正见此情形,大骇,不敢有一丝松懈。为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没有一刻犹豫,他慌忙命令弓箭手全部按计划搭箭上弓,挤压钱牛等人的活动范围,以最快的速度齐齐冲到门户面前。
为成功掩护围堵的众士兵,所有弓箭手急速高低列队几排,弓箭齐齐对准了精绝几人有可能冲杀而出的门户区域。
“火油上!”
落其正的命令刚下完,围堵在门口的众士兵还没有完全撤开,十几个手提火油火种的府兵就从屋子四面跑上前去,对着困住精绝钱牛等人的屋子一阵猛泼。木质的房屋,配上火油当真是一点就着,熊熊大火瞬间将整个屋子吞没,钱牛目瞪口呆。
“刹马落其正!”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呀!只有门口的区域没有被大火点着,上百的弓箭手满弦搭箭瞄准,钱牛等人冲出去必死无疑,留下也没有一线生机,这让精绝还活着的五人面面相觑。
盛唐边城,名不见经传,钱牛事前如何能想到小小个刹马城城主的计谋就能一环紧扣一环,一再被人算计落到这般田地,到这一刻,钱牛才记起从精绝遗地出发前月屠宫大人的仔细叮嘱。
“不要小看天下英雄!”
一向自认在精绝遗地综合实力可排进前十的钱牛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他看着貌似文弱不堪却异常冷静强大的落其正,再与自己进城以来的行为一一对比。高下立判,这让钱牛感到莫大的侮辱。
如何向上官天谴交代?如何面对同僚的嘲笑?
只是小小小到不能再小的一个刹马城城主,在月屠宫雄心壮志的熏陶下,意在天下的精绝将领如何能容忍自己给精绝天谴兵团丢脸到如此这般地步?
钱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房屋即将垮塌即将被大火吞噬,前面刀剑林立,几乎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钱牛看着四周随即心中有了决断。
“死也不能丢了天谴军团的脸面!”他对军团其他还活着的四人说道。“已经没有退路,不能被活活烧死,杀!”
钱牛大刀一挥,几人从没有火油的地方冲了出去,跨出门几步,上百只弓箭随即将几人射成刺猬。
不甘!
精绝一个个怒目圆睁着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竟然死在个小小的刹马城!
不该是逐鹿天下吗?
几个匪人用最后一口力气咬牙用刀支撑住身体,望着刹马城落其正慢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