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亚当在亚西尼·加纳西和博格的陪同下出了大团长宫。
外面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骑士大街上的青石板早已破碎或者断裂;天空上,不时有鄂图曼人的榴弹落下。
李尔·亚当和二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瑞士长戟雇佣兵固守的内城墙。
在内城墙后,十数名累的精疲力竭的雇佣兵正排成一排靠在城墙跟倚着长戟休息,还有些人则两两一组,正在操控着火炮射击。
李尔·亚当没有说话,而是来到一门青铜小炮旁。他挽起袖子,扶住炮位调整角度。
两名雇佣兵见是李尔·亚当,都倍感惊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们,点火吧,这一炮准能让几名鄂图曼人去见他们的真神。”
雇佣兵这才如梦初醒,他们将火钳插入了火门。
一声炮响,燃烧的火药将炮弹推了出去并命中了一名正在外城墙上鬼祟奔跑的鄂图曼近卫军。
那名鄂图曼近卫军的脑袋如西瓜般被砸了个稀烂。
这一炮虽然未如李尔·亚当所说的那般打死数名鄂图曼人,但看到战果的雇佣兵们还是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大人,您真厉害。”那名点火的瑞士雇佣兵满怀崇敬地说道。
他是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年纪和卡洛斯差不多大。
李尔·亚当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柔声说道:“真都是光明神的庇佑,神绝不会允许异教徒踏入天国之门的。”
“嗯!”那少年目光中满是崇拜,用力的点了点头。
亚西尼·加纳西面露不愉。
他已经过了盲目崇拜的年纪,变得现实。在亚西尼·加纳西看来,若让李尔·亚当再说下去,自己的同胞必得不提离开,而是甘心情愿的留下来。
故而,亚西尼·加纳西决定不再给李尔·亚当收买人心的机会,他高声道:“同胞们,大团长是来和我们道别的。我们的合同已经到期,大团长也同意我们离开了。”
听到这话,无论是还在奋战的,还是歇息的雇佣兵全都站了起来,看向李尔·亚当和亚西尼·加纳西。
他们中年岁较大的那批人,目光中透着欣喜。
李尔·亚当看了亚西尼·加纳西一眼,然后徐徐说道:“是的,我已经同意了。可是各位,我的老战友们,我真希望你们不会离开我。不过契约就是契约,契约是神圣的。喂,瑞士的兄弟们!你们虽然不是骑士团的在册骑士,可过去,骑士们扬帆出海,你们跟我们一道扬帆出海;我们去亚细亚沿岸,你们跟我们去亚细亚沿岸;我们去攻打亚历山大,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去攻打;你们和我们都是好样的,无愧于光明神的信徒。想起我们一同忍饥挨饿、出生入死,我便热血澎湃。嗨!以后若还有机会,我真想再和你们一同战斗。”
“我们也是。”有几声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
李尔·亚当拍了拍手,他又说道:“为了你们的英勇奋战,我今次要违反契约了。你们到司库那里多领取一笔钱,作为这几个月英勇奋战、流血牺牲的报偿。”
包括亚西尼·加纳西在内,所有瑞士雇佣兵都愣住了。
那时候的瑞士人都是朴实的。他们因为自己的国家土地贫瘠而出来做佣兵挣钱,期间没少被黑心商人和贵族坑蒙拐骗甚至利用条约漏洞毁约赖账。
故而,瑞士人
特别注重契约精神。
可现在,李尔·亚当不仅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克扣,反而要多给他们,这怎能不让大伙儿惊讶。
惊讶过后是感动。
过了一会,李尔·亚当附近的几名瑞士雇佣兵犹如有股共同的力量和意志推动着似的,一齐扑到李尔·亚当脚前,有的亲吻他的衣袂,有的拥抱他的膝盖,有的举手向天,大家异口同声地疾呼道:“大团长阁下,我们会在你身边咽下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
“带领我们!带领我们!我们只求效力,不求犒劳!”
“阁下,请允许我跟您一道去赴死!”那名长满了雀斑的青年喊的尤其大声。
见此情景,甚至亚西尼·加纳西也大受感动。
李尔·亚当走到众人跟前,挨个儿拥抱了每个人的头表示感谢。
一股澎湃的热情激荡着所有年老的和年轻的人。战士们的眼里迸出了火星,他们的手都不时去摸腰间的佩刀。
最后,瑞士长戟雇佣兵们一致决定,将服役期延长到11月15日。
李尔·亚当的判断是正确的,从10月20日开始,罗德岛上的气温骤变。
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无休无止,堑壕内积满了水,一些地方甚至漫过了人的大腿。
和有城墙和城堡掩体作为掩护的罗德岛守军相比,鄂图曼士兵是苦不堪言的。不少人因为在污水重浸泡过长,双脚开始脱皮糜烂,有些人甚至还得了脚气病。
大雨连续下了十几天,天气非但没有好转,雨点反而因为骤降的气温而冻结。天上下起了冰雹,许多的帐篷被鸡蛋大小的冰雹砸破,里面的人也被砸的头破血流。
奥斯曼帝国的任何指挥官如果能自行决断的话,都一定会停止进攻,以减小损失。
因为他会害怕自己的舰队被风暴和礁石摧毁,担心自己的军队心怀不满、口出怨言,而且因为疾病而虚弱不堪。
指挥官会宁可让苏丹雷霆大怒,也一定要率军撤退。
但苏莱曼这次是御驾亲征,他自信得到真神的启示,自己是罗德岛的解放者,故而决不能放弃——他志在必得。
非常明白这一点的穆斯塔法王子和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匆匆的会晤了一面,经过商议,他们还是决定宁可惹得苏莱曼大发雷霆,还是要向其进言。
于是的,二人联袂走进了苏丹的白帐。
当二人进帐时,苏莱曼正在奋笔疾书。
他在写的并非公文,亦非日记,而是情书。
是的,情书。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真神在人世间的倒影”、“万王之王”、“世界的恺撒”有一天竟然会写情书,他们一定会难以置信的瞠目结舌,然后用最清洁的水洗一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再听一遍和再看一遍,以证实自己所听和所见,是真实的。
但这就是事实。
“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令我肝肠寸断,眼里满含着泪水,我仿佛沉没在深海,从早到晚,不再与你分离。我的苏丹,自从与您分离,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神啊,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给我的敌人。。。。。。”
这是何等真挚的情感!
正是这情感,让苏莱曼感动。
而苏莱曼也决定要接受罗西拉娜的爱,和她有爱的结晶。
哪怕那是一个男孩,这也是无所谓的。
虽然鄂图曼帝国的法统规定,新苏丹必须处决自己所有的兄弟,以天下大局为重,将内战掐灭在萌芽状态。
可自己将要打造的是一个变地中海为帝国内海的庞大帝国,这个帝国将有足够广阔的领土,广阔到可以承载两个王子。
况且穆斯塔法宅心仁厚,他会尊重自己的意愿,给弟弟一片领地和一条生路的。
故而的,苏莱曼写下了的诗句一句比一句比蜜还甜。
穆斯塔法和易卜拉欣站在帐篷前,二人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腹下。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苏丹)在聚精会神、时笑时思地在写什么,但二人很清楚,当苏莱曼在工作时,自己该做的只有等待。
终于,苏莱曼写完了信。
他抬起头,这才发觉二人的到来。
“有什么事吗?”苏莱曼问道。
易卜拉欣上前了一步,道:“全能的苏丹,如果我的‘羊羔’像这样继续作战,那就既无需枪弹,也无需刀剑,就能给收拾干净!”
“父王!”穆斯塔法王子紧接着说,“冰雹太大了。再这么下去,西帕希骑兵都会给冻死,他们将无法打仗!医院骑士团的异教徒久居罗德岛,他们适应这里的气候,对于严寒习以为常,这种难熬他们能忍受得住;可我们那些在安纳托利亚高原温和气候里或在小亚细亚的棕榈林中成长起来的人们,忍受这样的酷寒,则是他们力不能胜的。”
穆斯塔法王子的话音刚落,苏莱曼便愤怒地质问道:“所以你们是来劝说我退兵的?”
易卜拉欣低下了头,穆斯塔法王子却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和易卜拉欣站到一起,说道:“父王,我和大维齐尔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父王,我们都认为,由于天气恶劣,舰队在罗德岛之战中将无用武之地;同样的,医院骑士团的援军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也无法出海。所以舰队应该开往安纳托利亚海岸的一个安全锚地进行修整。这样,不仅可以避免舰船在恶劣天气条件下损坏,还能节约下水手和划桨奴隶的口粮。”
这是一条非常中肯的建议。苏莱曼听后脸上稍霁。
“好,就这么办。”他说道。
这时,穆斯塔法王子又提出了第二条建议。
“父王,至于留在岛上的步兵,与无所作为地鹄立在淫雨和满是泥水的堑壕之中等待,站在彻骨的寒风中受煎熬,我们应将其分成十队,每日连续不断的进攻。因为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的手就会被冻僵,只能勉强握住火枪和长矛,但打仗却能使他们的身体暖和过来,同时消耗敌人的体力和精力。”
对于这一建议,苏莱曼也表示了赞同。并且,他还提出一条附加的建议:“告诉那些’羔羊’们,如果他们觉得冷了,便拼死攻进城去。罗德城内有的的暖和的房子和干燥的柴火。”
“遵命,苏丹!”穆斯塔法和易卜拉欣齐齐应道。
第二天,在例行的军事会议上,苏莱曼向所有的将领颁布了那两条命令。
同时,他还命令建造一座石制的宫殿,作为他的冬季寓所。
这一举动再次向所有人表明了苏丹不拿下罗德城,誓不罢休的决心和意志。
于是,攻城战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