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来多久,楚枫再次睁开眼是,他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披肩柔长的秀发,一袭黑衣,孤寂的站着石潭边,出神地望着平静的潭面,绝代的丰姿,依旧那么孤清,那么凄美,依旧让楚枫心中升起一阵隐痛。..||
楚枫四下略一大量,这里是一个大石室,眼前是一个小水潭,平静如镜。石室似乎没有出口,应该只有从水潭那处才能进来。
水潭一壁十分光滑,上面零星镶嵌着不少小石子,发着幽幽的绿光,细看之下,这幽幽绿光似乎还晓得流动,有点像黑暗中的萤火虫在柔柔飞舞,映在下面波光粼粼的潭面上,十分奇异。
大概因为有这幽幽绿光,所以石室不但不暗,却更显幽静。
石室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张石床,就是自己冒出潭面第一眼看到天魔女时她所坐着的石床,自己现在就躺在这张石床上。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天魔女姑娘。”
天魔女依旧背着他,嘴角几乎动了一动,她如何想不到有人会喊她天魔女姑娘,而且是从这小子喊出,她想笑,不过还是笑不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了。
“你这样站着不累么,天魔女姑娘?”
没有任何回应,天魔女还是出神地看着平静如镜的潭面,仿如石像一般。
“噢,我忘了,你原来是坐在这石床边的,现在这石床让我霸占了,反害你要站着。”
没有声息,天魔女还是静一静望着潭面。
“是你把我拉上来么?我在水潭下向上冒时就一个劲担心,不知冒出水面时会是什么在等着我,会不会是一堆刀剑在候着,却做梦没想到竟是姑娘在等着我。早知道是姑娘,我就“蹦”的破水弹出潭面,不用姑娘出手拉我这般费劲。”
“你以为你还有力气‘蹦’的弹出水面么?”
楚枫心中骤然“怦”的激跳了一下,他想不到天魔女突然应了一句。意外、惊喜、激动,楚枫实在无法形容这一瞬间自己的心情,甚至吃惊得不晓说话,直直张着口。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多口水么?”天魔女依旧望着潭面,却又说了一句。
楚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道:“我还以为姑娘会怪我喋喋不休,烦着姑娘清静呢。”
“你倒是多仇家。”天魔女又说了一句。
楚枫耸耸肩,道:“人在江湖,谁能没有仇家,除非像天魔女姑娘这样整天看着水潭发呆。”
天魔女居然没有动怒,道:“你周身都是刀伤剑伤,除了峨眉,天下各大门派都在你身上留下了伤痕。你左背中过青锋剑,右背中过追魂刀,胸前曾被东瀛武士刀划过,腰侧被步蛇鞭鞭过,你后背中了武当的太虚掌、阴阳掌、还有被排云掌和赤炼掌的掌锋扫过,前胸几乎被寒冰剑刺穿,小腹中过五行拳,胁下被连环腿踢过,右肩中了少林一记伏魔掌……”
天魔女轻描淡写的数着,楚枫简直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伤痕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被划上的,她居然一清二楚说了出来,真是怀疑她是不是一直跟着自己。
“似乎整个武林都在追杀你,你居然还未死,还真命硬。”末了天魔女加上一句。
楚枫笑道:“我本来已经死了两次,不过两次都被姑娘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阵沉寂,天魔女忽然又道:“不过有一处伤痕,我始终无法看出其来历。”
“哦?”楚枫不由扫视着自己身上的伤痕,他也很想知道,究竟那一处伤痕连天魔女也无法看出来历。
天魔女忽然转过身,冷清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一抹指痕上,道:“就是你脸上这一道伤痕。”
楚枫笑了:她当然看不出,这根本不是什么刀痕剑痕,而是一道指痕,魏嫡留下的指痕。他不由伸手轻轻抚着脸上这道指痕。
“你似乎很喜欢这道指痕。”天魔女道。
“这是上天所赐,你当然看不出。”楚枫抚着指痕道。
天魔女没有答话。
楚枫又道:“今次又要谢过姑娘救了我一命。”
“也好,现在谢了,就不用再折返回来道谢。”天魔女说着又转回了身子,语气依旧平淡,依旧漠然。
楚枫心中却“怦”的跳了一下,因为天魔女显然是在揶揄他,她居然在揶揄自己,楚枫简直不敢相信。
过来一会,楚枫道:“姑娘上次在树林中一声不吭就走了,害得我在陷坑里自个儿咕噜了一晚,弄得口干舌燥。”
天魔女静静望着眼前一汪潭水,没有作声。
楚枫又道:“姑娘为何净是看着前面的潭水,莫非以为还会有人冒出来么?”
天魔女还是没有作声。
楚枫傲然道:“不是我楚枫夸口,我敢大胆说一句,能够从这水潭来此石室的,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可以办到。”
“我不是也在这里?”天魔女又开口了。
楚枫一怔:“嗯……这个……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那开凿此石室之人呢?”
“嗯……这……除了你、我、还有那个开凿之人,应该不会再有第四个人了吧?”楚枫今次语气也不敢肯定了,反而问起天魔女来。
天魔女想笑,这小子实在有几分傻气,不过她还是没有笑出来。
楚枫忽道:“我知道姑娘为何要一直望着潭面了。”
“哦?”天魔女语气居然带着些许询问之意。
“这采石矶古称金牛矶,传说因有金牛出渚而得名,姑娘莫非是在等着金牛出渚,欲骑金牛耶?”
“你倒知道不少。”天魔女道。
楚枫笑道:“我还听闻,除金牛出渚外,传说三国东吴赤乌年间还曾在此掘得一枚斑斓美丽的宝石。若我有幸得此宝石,一定会亲手送给你。”
天魔女孤傲凄清的身影竟然微微颤了一颤,没人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波动究竟有多大。她忽然一伸手,“哗”一条游鱼破水而出,飞入手中。她走至一旁,将鱼放在一个瓦罐上,开始生火烧鱼。
楚枫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响起来,不过他可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在为自己烧鱼。
过了一会,鱼香已经弥漫了整个石室,楚枫更觉饥饿难当,不住咽着口水。天魔女终于捧起一碗鱼汤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楚枫那心也“怦怦”一下一下跳着,她果然是在给自己烧鱼。
天魔女走到床边,放下鱼汤,又回身站在水潭边,孤静地看着潭面。楚枫望着她一把长长的秀发和孤寂的身影,又莫明生起一阵心酸。他也管不了许多,因为实在饿极了,端起鱼汤一口就吸下去。“哇!”烫得楚枫嘴都歪了,几乎把一整碗鱼泼洒掉。
天魔女隐隐约约似乎笑了一声,不过不甚分明。
楚枫一边使劲吹着碗子,一边又急着吃,十分滑稽,终于吃完了,发觉意犹未尽,乃道:“天魔姑娘,这鱼汤实在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鱼汤,不过在下还是有点饿,姑娘可否再弄一条鱼来,最好大一点的,能把鱼鳞去掉最好,能把鱼鳃也去掉就更好……”
楚枫见天魔女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心下忖道:“算了,她肯烧一碗鱼汤给你吃已是三世积福,何必还要得陇望蜀。”
正想着,“哗”天魔女一伸手,一条游鱼又破水飞入手中,果然比刚才那条大一点。天魔女竖起手掌在两边鱼身轻描淡写地划了一下,洁白晶莹的玉掌根本未触及鱼身,那一片片鱼鳞已经被掌锋削落,一片不留,简直被刀锋还要锋利!
楚枫惊呼道:“这不是青城派的掌剑?”
天魔女没有理他,玉指一伸,又挖去两面的鱼鳃。楚枫心中惊喜,不过转而又想,她未必就是烧给自己吃,那次她不就是故意烧了两支鱼,却自己全吃了。传说她喜怒无常、冷血无情,好像不似,不过谁知道呢,都说是喜怒无常,怎能让人捉摸得透?或者她现在正心情好,不过心情好又怎会净眼定定望着湖面发呆……
楚枫正胡思乱想之际,天魔女已经又捧着一碗鱼汤走来,放在床边,然后转身又走到石潭边,静静呆望着潭面。
楚枫不管三七二十一,吃饱再说。他边吃边道:“姑娘这般绝美,真不明白净喜欢用后背对着人。虽然姑娘背影也是绝美无比,那一把长长秀发更是天下无双,也不用整天背对着人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什么来的,好像叫什么‘审美疲劳’吧,姑娘这样重重复复一个背影,我还真有点那个咳……咳……那个审美疲劳,姑娘能不能换换姿势。侧面如何,正面当然更好……”
楚枫又开始喋喋不休东拉西扯着,天魔女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出神地看着潭面,还是出神地听着楚枫胡扯。
一连数日,楚枫就躺在石床上,渴了天魔女会端水给他喝,饿了天魔女会烧鱼给他吃,他就不时逗天魔女说话,天南地北,胡扯一通,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自言自语,不过天魔女冷不丁也会插上一两句,虽然她依旧背对着他,依旧孤寂望着眼前一汪潭水,不过楚枫已经心满意足了。
楚枫依旧不知道她究竟要不要吃饭,要不要睡觉,他每次都是眼定定看着她背影,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每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孤寂地望着潭面的背影,如果她不开口说话,简直跟一尊石像没有区别。
楚枫手脚已经可以活动自如,无甚大碍了,他再次吃惊自己伤势竟好得如此迅速。其实早在前一日,他就可以活动了,不过既然有如此绝美天下的佳人为自己送水送吃,他当然是乐得赖在石床上。
这一晚,楚枫又看着天魔女背影不知不觉睡着了。夜很深,石室一片寂静,楚枫在睡梦中朦朦胧胧睁开眼,孤伶伶的长发,孤伶伶的身影,孤伶伶地站在水潭边望着孤伶伶的潭面,一阵莫明的隐痛,她真的从来不用睡觉么?她不是霸绝天下的天魔女么?为什么会如此孤寂,如此凄清?她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楚枫合上眼,不忍再看,他怕再看会忍不住涌出泪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看着她背影会如此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