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黑白判官上了岳阳楼,一眼看见楚枫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处悠哉悠哉地吃着菜,大吃一惊,一齐喝道:“姓楚的,你还没死!”
他们这样一吼,倒是把楼上的食客吓了一跳,一时都静了下来。..||
楚枫哈哈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在云梦泽游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好玩,又走了出来,真是让两位失望了!”
黑白判官吃了莫沉光大亏,都把帐记在了楚枫头上,如何不怒恨!“唰唰”两下抽出判官笔,正要发作,刹眼又看到盘飞凤竟坐在楚枫对面,又吃了一惊。
“飞……飞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盘飞凤不冷不热道:“两位判官,震江堡之事一场误会,不是他所为。”
黑白判官愕然道:“飞将军,这可是你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怎会是误会?”
“是我听错了,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飞将军明明亲口说……”
“我说看错了,就是看错了,杀害震江堡一门的不是他!”盘飞凤语气有点不客气了。
“那飞将军是看到了凶手?”黑白判官问。
“没有看到!”
“既然没有看到,飞将军怎么肯定凶手不是他?飞将军不要让他骗了,这姓楚的狡猾异常,诡计……”
盘飞凤一拍桌面,双目一铮:“我说凶手不是他就不是他,你们最好在我金枪未出之前滚下楼去!”
黑白判官脸色由黄转红,再由红变青!众目睽睽之下盘飞凤实在不给面子,他们到底也算是江南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他们还是硬生生咽了,天山飞将军实在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两人用最恶毒的眼光狠狠扫了楚枫一眼,又盯了盘飞凤一眼,一转身,一声不吭下楼去了。
楚枫对盘飞凤笑道:“你不用这么凶嘛。”
“哼!这两个欺善怕恶的家伙,竟敢在我面前撒野!我让他们滚下楼已经很给面子了!”其实也难怪盘飞凤如此恼怒,毕竟楚枫被天下人当成是灭门凶手,都是她一口造成的。
楚枫又笑道:“要是上来的是莫沉光,你还敢不敢对他这般凶?”
“哼,莫沉光掌又怎样!他敢上来我照样把他排云掌刺上十个八个洞!”
话未说完,楼下传来了“哒……哒……哒……哒”的脚步声,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慢,但楚枫马上听出上来的绝对是一位高手。
“不会这么巧真是排云掌上来吧!”楚枫心中忖道。
上来的果真是排云掌莫沉光!他依旧一脸阴沉,阴郁着双眼。他也一眼看到了楚枫,阴郁的双眼倏地起了变化,闪出了一丝杀机,随即又看到了盘飞凤,有点意外。
他就站在楼梯口,没有再进一步,但所有食客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楼上一片沉寂,只有“砰砰砰砰”的心跳声,跟一下一下的呼吸声。
“想不到飞将军竟然会跟一个灭门凶手在一起!”莫沉光终于开口了,语气同样阴沉。
“我也想不到排云掌竟然晓得上岳阳楼品尝岳阳美食!”盘飞凤冷冷答道。
两人对望着,都没有再作声。
越来越阴霾的沉寂,越来越暗晦的压抑,有些食客开始觉得喉干舌燥,想拿杯茶来喝,双手又完全似不受控制。
莫沉光右手的衣袖忽然一下一下鼓动着,一下比一下鼓动;而盘飞凤金枪上的金缨也一下一下飞扬着,一下比一下飞扬。
就在沉寂压抑到了极点,马上就要爆发之时,小书忽然对着莫沉光一瞪眉,带着稚脆的声音道:“哎,你是不是来听书的!要是来听书,赶快找个位置坐下,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碍着我说书!”
所有人都不禁暗暗为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捏一把汗!
莫沉光皱了皱眉,总不能对一个不及十五、六岁的说书小姑娘出掌吧。
“喂,我在说你呢,你究竟要不要听书!”
莫沉光还是没有作声,脸色更加阴郁。
“喂,你怎不声不响,我在说你呢?”小书还在不依不饶。
莫沉光阴沉沉地看了楚枫一眼,然后转身,慢慢下了楼。
所有人都不自觉松了口气,同时也大为惊异,想不到杀灭震江堡一门的凶手就坐在这楼上,而飞将军就坐在他对面。
小书几步跳至楚枫前,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道:“原来是你这个傻小子,怎么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看上去倒是顺眼多了。”
楚枫微微一笑,道:“那要不要我也在小姑娘脸上也留一条疤痕?”
小书一惊,疾退一步,狠瞪了楚枫一眼,回到天机老人身边,扯着老人胡子嗔道:“爷爷,那小子又欺负人家!爷爷,你要替我出口气!”
天机老人双手护着胡子道:“是么,他怎样欺负你啦?”
“他要在我脸上留一道疤痕!”
“那留了没有?”
“没有。”
“那还不算欺负,等他在你脸上留了疤痕,我再替你出气。”
“咦,爷爷,连你也欺负人家。”小书一边娇嗔着,一边猛拽天机老人胡子。
天机老人“哎哟,哎哟”连声喊叫,道:“好小书,别那么用力,爷爷胡子要掉了,哎哟!”
众人见着这两爷孙有趣,不禁哄笑起来。
“看来今天又是一个晦气的日子,”小书嗔气道,“无端端又碰着这个傻小子,我们还是走,别占卜了,看着晦气!”
说着拉起爷爷就往楼下走,连食客赏银都不要了。
天机老人边走边道:“才出凶危,又遇劫机!时也!命也!”
“什么才出凶危,又遇劫机?爷爷,你在咕噜什么?”
“呵呵,我刚才又偷偷给那小子占了一卦。”
“阿?那卦辞怎么说?”
“呵呵,你不是说爷爷的卦没多少准么?”
“咦,爷爷,你快说,究竟那卦辞怎样?”
“卦辞怎样都是那小子的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哼,我就是要知道这小子会受什么罪,爷爷你快告诉我。”
“好好,别拽了,我告诉你就是,他嘛……”
吃过饭后,楚枫和盘飞凤就在岳阳楼旁边的连升客栈住下。
是夜,明月星希,清丽皎洁。岳阳楼的瓦顶上不知何时,有两条身影并肩而坐,静静欣赏着夜色下的洞庭湖,正是楚枫和盘飞凤。
“飞将军,刚才你跟排云掌真是一触即发!”
“哼,算他识趣,否则他排云掌要多几个枪洞!”
“真没想到你为了我……”
“呸!别妄想!我是看他一脸阴沉不顺眼!”
“嘻,我就知道你口硬心软。”
“哧,你脸皮可真厚,我金枪都戳不入!”盘飞凤笑着道。
“说来真是惊心,还好那说书的小姑娘搅合了一下。”
“要不是那小姑娘,他还能下楼!”盘飞凤神气道。
“哎,你可不能小瞧他,当日你也看到黑白判官两支判官笔直插他手掌,却反被他震成重伤!”
“什么!你居然拿黑白判官两个窝囊废的判官笔跟我的金枪比!”盘飞凤简直怒目圆铮!
楚枫连忙自打嘴巴道:“哎呀,我忘记飞将军一根金缨盘凤枪能上天入地,出神入化!别说排云掌,就是什么开山掌、裂地掌一样能刺成马蜂窝!”
“噗哧,这还差不多。”
“哎!我看到他当时右手手袖一下一下鼓动,你不是说他没有右手么?”
“我也有点奇怪。不过我也不肯定他有没有右手,只是听说他右手从未出过!”
“这样看来,莫非当时他想出右手?”
“看来江湖传言说他右手比左手更厉害可能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隐藏着的右手实在可怕!”
“飞将军也怕了?”
“哼,他不惹我,我不会管他!如果他敢惹我,就算他排云掌能开天裂地,我照样一枪他刺穿!”
盘飞凤浑身上下倏地散发出一股凛然神威,连楚枫也暗暗叹服,真不愧为天山飞将军!
“哎,臭小子,你为何对慕容这么紧张?”盘飞凤忽问道。
“他是我初出江湖认识的第一位朋友。”
“原来这样。”
“我还真没想到他竟然是慕容世家的家主!”
“嗤!真是孤陋寡闻!”盘飞凤嘲笑了一句。
两人看着下面浩瀚的洞庭湖,月色下有点朦胧,轻柔的和风使得湖面微微波涌,荡漾着岳阳楼古朴的楼影,还有湖心一轮江月。水光楼影江月,相映成画。
楚枫不由叹道:“真是‘水天一色,风月无边’呢!”
盘飞凤“噗哧”笑道:“什么‘水天一色,风月无边’?一派胡言!”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这可是诗仙李太白题的联。”
“呵,你怎知道是李太白题的?我说是我题的。”
“你不信,好,我找给你看看,跟我来。”
楚枫一把拉起盘飞凤玉手,飘身进了岳阳楼的第三层楼。
岳阳楼上到处都是文人墨客留下的对联诗句,也不容易找。楚枫找了好一会,就是找不着。倒是盘飞凤忽然“咦”的一声,玉手一指,道:“臭小子,是不是这幅对联?”
楚枫一看,对联上正题着“水天一色,风月无边”,而落款正是“长庚李白”。
楚枫指着落款得意道:“对!正是这对联!怎样,没话好说了吧!”
盘飞凤双目一挑:“得意什么,还不是我找出来的?”说着举起金枪,“我把这‘长庚李白’改成‘天上飞将军’,那还不成是我题的!”
楚枫吓了一惊,还真怕她金枪改字,连忙拉着她走下二楼。二楼当中挂着一幅雕屏,这雕屏由十二块高九尺宽五尺的上等紫檀木拼成,上面正是刻着范仲淹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只见字迹飘逸苍劲,笔力雄浑,横平竖直,形态各异,让人叽嚼无穷。
楚枫不由赞叹道:“好文辞!好字法!”
盘飞凤却不以为然道:“恐怕再好的字法也不能与传说中苏书比美。”
“苏书?”楚枫奇问。
“不知道了吧。”盘飞凤很是得意,却没有马上回答。
楚枫催问道:“什么苏书?是不是苏东坡的书法?”
“嗤,净瞎猜!告诉你,滕楼、范记、苏书、邵刻号称巴陵四绝。滕楼指滕子京重修的岳阳楼、范记指范仲淹楼记、苏书指苏子美书丹、邵刻指邵竦所刻雕屏。当年本来是由苏子美书写楼记,再由邵竦把苏子美书丹刻在雕屏上,只不过苏子美书丹、邵竦雕屏早已在毁于火中,这是后人重写重刻的雕屏。”
“哈,飞将军也是博古通今呢。”
“呵,你以为我飞将军是浪得虚名!”说着又摇摇头道,“可惜阿,可惜!”
楚枫说道:“我看现在这笔墨雕刻也是一绝,未必就比苏书、邵刻差?”
“你知道什么,我是可惜看不到《洞庭晚秋图》!”
“洞庭晚秋图?啥玩意?”楚枫问。
“又不知道了呗?”盘飞凤十分得意。
“哎,飞将军,你是不是听说书听多了,净卖关子!”
“我就是卖关子,你能怎样?”
盘飞凤一旦娇横起来,实在没办法。楚枫只好低声下气道:“好吧,你的关子要多少银子,我买了!”
盘飞凤“噗哧”笑道:“看你一身破烂,买的起么?算了,告诉你,当年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后,就委人画了一幅《洞庭晚秋图》,描绘岳阳楼下,洞庭一湖的晚秋景色。”
“那你可惜什么,不就是一张图嘛?”楚枫甚不以为然。
“你晓得什么!《洞庭晚秋图》据说是滕子京无意间访得一位仙翁隐士画的,看着这图,能直面感受洞庭湖浩瀚磅礴、气象万千之气势,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
“哎呀,飞将军,你别净卖关子!有多少一次拿出来,我全买了!”
盘飞凤见楚枫心急样子,这才道:“而且传说图中还隐藏着云梦泽的位置!”
“阿?”楚枫这回真是吃了一惊,“云梦泽就在洞庭湖中?!”
“是图中隐藏着从洞庭湖穿越云梦泽的方法!笨蛋!”
“阿,是这样!难怪我们从云梦泽出来就是洞庭湖!这么说云梦泽与洞庭湖相连么?”
“这可不好说,这大泽这般诡异神秘,谁知道!不过这图早已失传了!”
“那就真是可惜了!”楚枫叹惜着道。
盘飞凤斜眼看着他:“你又学人家可惜什么,难道你想再入云梦泽?”
楚枫嘻嘻笑道:“再进去玩玩也不错,反正有飞将军陪着!”
“玩?你不怕青首蛇咬你,虎头蜂蛰你,毒箭鱼刺你!”
“飞将军,你别吓唬我,我只是说说而已!”
“噗哧,胆小如鼠!”
“嘻,你就不胆小!当日你见着那些青首蛇,那模样可真是……嘻嘻!”
“哼,臭小子,敢取笑我!当日你看到那些饿狼还不是一样……”
盘飞凤突然住了口,因为她发觉楚枫一听到“狼”字忽然起了异样,眼中还现出了惊惧。
她轻轻执住楚枫之手,在他手心轻柔的掐了一下!
楚枫勉强笑笑,依旧难以掩去眼中惊惧之色。
“我们返回上面吧。”盘飞凤柔声道。
于是两人又返回到岳阳楼的瓦顶,肩并肩坐着。
盘飞凤想抽回玉手,楚枫却不肯松开了,她咬了咬嘴唇,也任由楚枫执住了。
楚枫试探着挨近过去,轻手一拉,盘飞凤身子就微微靠在他肩膊上。
楚枫揉捏着盘飞凤玉手,凑嘴到她耳根道:“飞将军,以后我们就一起仗剑江湖、逍遥天下,好不好!”
盘飞凤娇嗔了一下,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忽然开口道:“我要马上回天山了!”
楚枫张着嘴愕然望着盘飞凤,几乎反映不过来。
“为……为什么!”
盘飞凤没有回答,只是咬了咬嘴唇。
“你……就不能迟点回天山么?”
盘飞凤没有回答,却问“现在出了云梦泽,你打算去哪?”
“我想再去震江堡一趟,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也好!我明日跟你一起去看看,再回天山。”
“好阿!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回天山。”
“噗哧,想得美,想拐了人家是不是?”
“是呢,我就要拐了你!”
盘飞凤粉脸一红,咬着小嘴,没有作声,却把头轻轻靠在楚枫肩膊上。